大叔擎著一把黑色大傘而來,「姑娘,這山里天氣跟城裡不一樣,說下就下……」
「謝謝叔叔……」
頭頂雨水被大傘遮住,來自陌生人的暖意,讓她淚流不止,熱淚混合雨水下流。
「小姑娘別哭,都會好的,都會好的。」
大叔送她上了車。
蘇悝衣袖擦乾淨臉,向他揮手再見。
踩踏油門,車子在柏樹道上疾駛,前面雨停了,烏黑雲層里裂出一道微光。
從此不彷徨不悲傷,也不回頭,前方有很多事要做。
經過一個小鎮,小鎮集市很熱鬧,蘇悝像重新回到了人間。
她降下車窗,感受著這份人間煙火氣。
「缽缽雞,缽缽雞,一元一串的缽缽雞……」
蘇悝咂咂嘴,自接受沈君霖所謂腸道菌群改造,她口味確實變了,但今天,現在,就是想吃。
靠路邊停車,公交車站台後的人行道,一台餐車裡兩個不鏽鋼大盆,一盆素串,一盆葷串,全浸在白芝麻紅油里,香氣撲鼻。
生意很好,買的人絡繹不絕,蘇悝挑了一大把。
老闆紅淋淋提起串串,倒插進一個大塑料杯里。
她捧著杯子,站人行道銀杏樹下擼串,看著前面公交車開來又開走,人群上上又下下。
從一輛公交車上下來一個中年婦女,胖胖的團乎臉,一頭蓬蓬的羊毛卷。
雖然沒穿保潔服,但蘇悝還是認出她了。
踏破鐵鞋無覓處!
蘇悝把塑料杯往身旁的男生一塞,那人愣了愣,順手接過。
「姬阿姨,姬秀芳!」
她跳下人行道,-邊喊一邊沖向公交車站台。
可是中年婦人並沒聽見,又上了一輛公交車。
她鑽進奔馳車,踩油門追了上去。
……
冬日天短,不到六點天就黑了。
街道華燈初放,繁華的大都市頓時又如白晝。
C B D中心商業區,沈氏大廈雄偉如一把利劍,刺破黑夜。
大樓最頂層猶燈火通明,這一個月,集團總裁辦公室的燈經常亮到深夜。
這會兒空曠安靜的辦公室,深色檀木辦公桌上手機震動起來。
沈君霖從文件上抬起頭,拿起手機貼在耳邊。
「叔不好了!」
聽筒傳來沈皓焦急的聲音,「蘇悝不不知去哪了,電話也打打打不通!」
捏手機的手指一緊,聲音還是冷靜,「怎麼回事,慢慢說,說清楚!」
那邊沈皓咽咽唾沫,組織了一下語言。
「中午她借我車說去楠溪看外婆,說傍晚回來的,可到現在都還沒回來,我剛才打外婆電話,外婆說今天根本沒見到她!現在不知她在哪兒,電話一直打不通!」
「你是說她一個人開車出去的?」
沈君霖心頭一凜,各種不好念頭瘋狂滋生。
「嗯……我……她……」沈皓後悔又自責,蘇悝一個新手,怎麼能讓她獨自開車去這麼遠。
沈君霖顧不上說他,恢復冷靜,「有沒有問過她朋友,或同宿舍的人?
「問了,徐櫻音也說她是去看外婆,倆人還約好晚上吃火鍋,她現在也聯繫不上她!」
沈君霖嚯地從辦公椅上站起。
「叔她會不會出事了,叔,你快想辦法找她!」沈皓急得帶了哭音。
「她開哪輛車,出發什麼地點,什麼時間?」
「那輛奔馳梅賽德斯,海城大學門口,中午11:30左右!」
「好,知道了。」
沈君霖掛了電話,指尖撐著眉心平靜一會兒,撥出一個電話,「李局,麻煩幫個忙……」
掛了電話後,他攥著手機,在辦公室來回踱步,接著出了辦公室,下樓。
樓下,楊聰啟動邁巴赫等著,見沈君霖上車,問:「查到了嗎?」
「等。」沈君霖鎖眉搖頭,窗外,雨有越下越大之勢。
十五分鐘後,他的手機終於響了,那邊幫忙查的人有了回復。
沒查到奔馳車目前的位置,也沒搜索到蘇悝手機的信號。
因為排查時間短,對方先發來奔馳車下午出現過的位置,建議先去找找,他們繼續排查監控。
沈君霖點開位置一看,說:「去落騖花園。」
邁巴赫劈開沉沉雨霧,很快到達落騖花園門前。
沈君霖撐傘下車,推推柵欄門,鐵頭鎖鎖著進不去,整幢別墅小樓無任何亮光,不像有人。
他摁響對面鄰居的門鈴,院士奶奶開了院門。
他禮貌地問:「何院士您好,下午看見蘇悝來過嗎?」
「是小沈啊,蘇悝呀,看見了看見了!」
院士奶奶把他讓進門廳,「她在自己家門前燒了會紙,就走了。」
「燒紙?」沈君霖有些不解。
院士奶奶嘆口氣,「祭祀的紙,也許小姑娘是想祭奠失去的家,緬懷過去的時光吧,所以我們也沒阻止,讓她燒了。」
「謝謝您,打擾了。」
沈君霖又來到花園門前。
柵欄門下的灰燼已被雨水沖刷,隱約才看出一些未燒盡的黃紙殘留。
她今天是不是一個人在這裡哭?
撐著傘站了一會兒,沈君霖轉身,寒風掀起他大衣的衣角,身影挺拔,卻面容寂寥。
「怎麼說?下一個地點發來了嗎?」楊聰問上車的人。
沈君霖打開手機,一個新的監控位置發來:南郊鎮公路口。
沉默片刻,他抬起頭說:「她……應該是去南山公墓了。」
「她去那幹什麼,不過年不過節,也不是清明冬至!」
楊聰踩了一腳油門。
「……她想念父母親了。」
沈君霖目光投向窗外,臉色沉鬱如夜。
邁巴赫箭一般衝進雨夜,直奔南山公墓。
到了墓園,他們先向墓園管理員打聽。
管理員大叔問:「是不是一個長得挺好看的姑娘,父母親都離世了的?」
沈君霖嗯地點頭。
「那來過來過,哎喲小囡可憐哦!」
大叔搖頭唏噓,「坐在那一邊燒紙一邊抹眼淚,本是不許燒的,我也是看她小小年紀無父無母,太可憐……」
「後來下雨了,開車走了。」
沈君霖面容平靜地聽他說完,本該對大叔說聲謝謝,一啟唇方知喉頭髮硬,出聲就會泄露。
他一言不發,掉身就走。
楊聰疑惑瞄他一眼,忙對大叔連道幾聲謝謝。
邁巴赫開在長寂的柏樹道,楊聰偏頭看一眼身旁沉默的人。
昏暗光線里看不清他臉上情緒,但明顯能感知他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