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到達一個小鎮,鎮中心四面街口,卻不知往哪開,下一個地點,那邊還沒排查出來。
雨下得更大了,雨點把車頂敲得嘭嘭作響。
從發現聯繫不上到現在已三小時了,她到底去了哪裡?發生了什麼?現在怎麼樣了?……
沈君霖雙唇抿著,緊閉眼睛,儘量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攥著手機的手擱在膝上,手指明顯在發顫。
楊聰知道他憂心焦灼,安慰道:「別太擔心了,說不定是虛驚一場。」
說些別的分散注意力,於是道:「君霖,到時小蘇知道你查教授死因,卻一直瞞著她,她會不會怪你?」
沈君霖沉默片刻,喉頭艱難滾動,「會吧……但求無愧於心。」
嗡嗡嗡……膝上手機閃動。
新地點發來了……康寧養老院,這座養老院建在山裡。
倆人疑惑,不解地對視一眼。
「奇怪,她去那裡幹什麼!」
楊聰拍拍方向盤,整件事透著說不出來的詭異。
沈君霖眉頭緊抿,搖搖頭,「不清楚,快開吧!」
楊聰踩足油門,邁巴赫駛入鄉村公路,路兩側不是森林,就是山谷。
公路上來往一輛車也沒有,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到了那座養老院。
倆人下車進養老院打聽,養老院管理人員卻說,今天沒有外來訪客。
這裡平時探視訪客就不多,如果來一個小姑娘探望誰,老人們還不過年一樣,肯定印象深刻。
走出養老院,倆人站在路口,陷入茫然。
排查監控的人說,這是奔馳車出現的最後一個地點。
可擺在他們面前只有一條孤路。
「怎麼辦君霖?」楊聰指著這條路,「難道再往前開,這條路通往深山小鎮,小蘇沒理由去那呀!」
沈君霖在路上來回地走,心慌到不行,將手上雨傘一扔,仰面淋雨強迫自己冷靜。
楊聰從沒見過他這麼無措驚慌過,替他撐著傘,「朗朗乾坤,人不可能憑空消失,估計是……」
他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了。
沈君霖默默推開傘,任雨水打在臉上,慢慢冷靜下來。
他抬起手電筒,沿路往前走,前面山路而變成泥土路,柏油路只修到養老院。
黃土泥上有兩道大車車轍,後面跟著兩道車轍,壓痕較淺。
他蹲下來用手量了量,起身急急上車,「楊聰,快,她有可能真開上去了!」
「上山?她這是要幹嘛!」楊聰嘀咕著發動車子。
邁巴赫的輪胎前後輾過山石,濺起大塊黃泥。
山路幽深,兩側的樹木黑黑壓過來,顯得詭異恐怖。
車頭兩束遠光燈如兩道利劍,破開前面濃稠的黑墨。
前方,燈光盡處,一道黃泥緩坡上,隱隱約約有亮光……
沈君霖心砰砰跳快兩拍,咽咽喉,語氣仍冷靜,「開快一點!」
邁巴赫轟地加大油門。
坡上亮光越來越明顯,輪廓漸漸清晰……是車,是奔馳車,香檳色……
「在那,她真的在那!」楊聰忍不住大喊。
沈君霖閉閉眼,不信佛的他低低念了句阿彌陀佛。
楊聰車還未停穩,他已迫不及待推開車門下車。
這時雨已經停了,可雨後的山路黃土泥濘,他完全不管,只一心向前奔去。
高定的牛津鞋踩進泥里,泥點子四濺,濺到黑色西褲褲管上,在熾亮車燈照射下,格外明顯。
前面的奔馳車啟動著的,車燈也開著。
沈君霖氣喘著跑到車前,車裡亮著燈,駕駛座上卻沒有人,副駕座,後車廂都沒人……
巨大的恐懼襲來,他失聲叫喊:「蘇悝蘇悝蘇悝!……」
聲音顫抖,高亢變形,撕破山道的寂靜。
「蘇悝蘇悝蘇悝!」他圍著車亂喊亂轉。
黑壓壓的森林盪出回聲,在回聲的空隙,他聽到微弱的動靜。
大踏步走到山路的另一側,手電筒燈打過去,發現這一側的路面傾斜,堆滿枯枝敗葉。
「我在這,我在這!」
手電燈循聲掃過去,枯枝敗葉的泥地里,小小的女孩奮力頂著一個大大的輪胎。
她用肩膀頂著,雙唇緊抿,臉因使勁而漲紅。
「小悝!」沈君霖痛呼一聲,幾乎連滾帶爬衝下去,替她頂住輪胎。
蘇悝這才騰出手抹抹臉上雨水,大喘著氣笑說:「沈叔叔,你來救我了!」
這一抹,她本糊著黃泥巴的臉,又糊上了黑泥巴,跟只大花貓一樣。
沈君霖心中五味雜陳,喉頭哽住說不出話來,默默把輪胎推上了路。
卻發現跟上來的人鞋子也沒穿,光裸的赤足凍得通紅,踩在黃泥湯里。
見他盯著自己的腳,蘇悝腳趾不自然地縮起,故作輕鬆地嘿嘿干兩聲,「輪胎爆了,我就自己換輪胎,我超厲害吧?」
知道自己此刻狼狽,她羞赧地雙手擦臉,徒勞地拍打衣服上的泥,可全身都淋濕了,越拍泥越多。
「小悝!」
沈君霖心中大慟,向女孩伸開了雙臂,卻忘了手上的輪胎。
蘇悝也裝不了撐不住了,淚水噴涌而去,往前撲進他的懷裡。
「沈叔叔,沈叔叔沈叔叔……」
大輪胎咕嚕咕嚕往坡下滾開了。
沈君霖也管不了那麼多,緊緊將女孩擁進懷裡抱起來。
楊聰正沿著山路往上走,迎面見一隻輪胎朝自己滾來。
一路黃泥四濺。
「哎哎哎,你別過來呀!」
他左躲右躲,但輪胎像是有靈性,就死活朝他滾來。
想必是躲不過了,只好迎難而上,他用手擋住泥胎,怒吼一句「你們上面幹嘛!」
坡路上面,蘇悝被包裹在寬厚溫暖的胸膛。
她委屈抽泣,一邊斷斷續續地述說。
「這裡好恐怖,我就大聲唱歌,唱紅星紅旗……但林子中有鬼,鬼嗚嗚嗚叫……輪胎太重了,我都搬不動……」
沈君霖把她像孩子一樣抱在懷裡,親吻她的額頭喁喁安慰,「不怕了不怕了,我們回家。」
楊聰氣喘吁吁推著輪胎上坡,見沈君霖抱著人下來,關心地問:「沒事吧,小蘇她?」
沈君霖一心只在懷裡人身上,眼睛丁點餘光也沒瞧他,扔下一句「你開奔馳回去。」
楊聰拍拍手下大輪胎,「喂,是不是漏氣了,要換胎啊?」
可沒聽見回答,逆著車燈只見一個高大的背影,根本看不出他懷裡還抱著一個人,裹得太緊,護得太牢。
他嘆口氣,推推大輪胎,「夥計咱走吧,這位只要一碰到什麼梨啊酥的,哪還有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