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聰急了，一頓輸出，「你怎麼能告訴她呢，平白多了一個不可控因素嘛，實驗室內線報告說，戴茜正私下培植細菌，沒向研究所報備，說不定她會有什麼動作呢？」
「你告訴了蘇悝，她能忍一天，一月，能忍半年，一年嗎？只要她對戴茜露出點什麼，我們就將前功盡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公主的脾氣！」
她的脾氣，沈君霖自然知道，剛才就領教過。
他閉眼輕輕擺擺手，淡道：「沒說。」
「沒說啊？」楊聰鬆了口大氣，一屁股落在椅子上。
調息睜開眼，沈君霖端正坐姿，抻抻西服衣襟問，「代持文書呢？」
楊聰卻不接茬，目光在他身上打轉轉，「君霖，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對蘇悝有別的心思？」
話畢，眼睛直勾勾盯住他。
沈君霖整理衣服的動作停止，目光迎視他，冷峻的眉眼沉寂，不置可否。
慢條斯理撣撣衣袖，向他伸出手，「文件。」
楊聰只得把手上的文件夾遞上他，一臉不解，「你突然急什麼，現在才三輪融資，她股份才稀釋到20%。」
SD藥業發起一輪一輪融資，戴茜的股份比例不斷下降，期間她想增持，可是她本人並無資金，只能眼睜睜看著。
參與融資的公司表面與沈君霖無關，實際為他實控，他合法公開的進行著股權轉移。
沈君霖仔細審閱完文件，微微頷首，「嗯，可以。」
楊聰啟開一盒紅色印泥，哈哈氣，繼續說：「其實等她股份近乎無時，你再簽這股份代持協議也不遲。」
卻見對面沈君霖啪地合上文件夾，他奇怪，「怎麼又不簽了？搞什麼嗎剛才催我那麼急？」
沈君霖將文件夾擱進公文包，說：「簽，不是我簽。」
「是誰？」
「蘇悝。」沈君霖眉目平靜。
「蘇悝？！」
楊聰既驚訝卻又不驚訝，沈君霖為蘇悝做什麼事都不驚訝。
「沈君霖，你老實交代，你對她是不是……」
「是。」
沈君霖目光坦然地直視他。
楊聰一拍桌，霍然站起，手指指著他，「好你個沈君霖，你居然……你你你！」
你了半天，又覺得在意料之中。
這麼多年沈君霖對這小姑娘花多少心思，說他養一朵嬌花都不為過。
只是他這形象太光風霽月，長輩扮演得也太好，讓人一往那方面想就覺得是自己心思齷齪了。
而他居然瞞著自己，瞞著他的髮小，唯一的朋友。
「你虛偽，你道貌岸然！」
楊聰甩出兩句，氣鼓鼓坐了下來。
沈君霖聞言垂眸，唇邊弧起一絲苦笑，罵得對，自己可不就是這樣。
楊聰見他隱忍難言，又嘆口氣，「其實吧，你們……」
如果沒戴茜那檔子事，其實他和蘇悝成一對挺好的，倆人除年齡相差大一點，平時的相處，那是又親又甜，讓人看了，不由自主發出姨母，不，姨父笑。
唉，這也是命苦啊，思及此，他語氣緩和下來。
「總之我不反對你們，但君霖，你也清楚現在不是時候，你倆就不能等等……」
「來不及了。」
一道低沉的聲音，沉得像從心底的最深處發出。
楊聰怔了怔，撲上桌去，八卦之心昭然若揭，「你們那個啦，啊，沈君霖，你把人家小姑娘……」
面前的沈君霖面色無瀾，八風不動，可春色盎然哪能藏住，眼角藏不住，眉梢藏不住。
眼神也根本藏不住，盛滿甜蜜，炙熱，那是少年初陷愛戀才有的東西。
「沈君霖，你你你……不知羞！」
楊聰很想破口大罵他，因為他妒忌了，簡真羨慕嫉妒恨！
他想起自己青蔥少年時的初戀，曾經也是這麼甜，這麼熱！
詩詩，詩詩，詩詩……他眼裡迸出淚來。
妒忌和悲傷讓他失去理智，「沈君霖，你就只顧自己開心吧，什麼也不管了，你妹妹枉死，天大的冤情你也不管了！」
話一落他就後悔了，他這話跟沈母就如出一轍。
這麼多年，只要沈君霖稍露一絲笑容，沈母就要斥責，「你笑什麼笑，開心什麼，妹妹死了你還能這麼開心！」
妹妹君詩的死明明跟他這個兄長毫無關係，他卻要承擔所有。
因為他強大，強大到似乎無所不能，所以所有人將期望，責任壓在他身上，卻忘了，他也是一個人，他有他的愛，他的脆弱，有他的不宣於口。
「對不起，君霖，我不該這樣說你，對不起……」
楊聰無顏面對他，抱著頭埋在桌上。
沈君霖從椅子站起來，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說：「放心，我會兼顧好的。」
這時楊秘書進來報告說：「沈董，航線已經批准了，可以起飛了。」
……
晚上七點，一架直升機落在京北君華大酒店屋頂降機坪。
到達的時候，天空飄起了雪花。
酒店的高層親自來接機，「沈董，都安排好了。」
「謝謝，現在入住。」
沈君霖單獨一人下機，面色匆匆並無心應酬。
高層當然很有眼色，不再多嘴商業寒喧，緊跑前兩步，在前面引路。
沈君霖一邊走一邊掏出手機撥電話，通了很久卻沒人接。
專用電梯直達樓層，高層領著到達一個房間，殷勤微笑，「沈董，這是您指定要的房間。」
「謝謝。」
沈君霖刷卡而入，這間房不算特別豪華，是該賓館的普遍標間。
暖氣撲面而來，沈君霖放下手提包，第一件事不是脫大衣抖抖雪花，而是走到窗邊。
修長手指撩開窗簾一角，看向對面，這裡與對面的樓看著隔得遠，其實空中直線距離很近。
他目光掃視，很快就鎖定一間套房。
夜色蒼茫，那間行政套房卻很突出，因為露台上的燈光全打開了。
玻璃頂露台上，白色制服的侍者穿梭忙碌，架燒烤爐，準備食材。
扎馬尾的女孩在擺弄一台立式照暖燈。
另一個短髮女孩靠在欄杆上，踮腳伸手接雪花，似乎接到一朵，興奮地大喊，「櫻子，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這時她身後照暖燈已通電工作，金色陽光從她後背照過來，給她嬌俏的身影鑲上一圈金芒。
沈君霖拿起手機撥那邊的坐機，兩個女孩在露台上興致勃勃接雪，根本沒聽見電話。
沈君霖收了手機，正要放下窗簾。
這時露台上出現一個年輕帥氣的男生。
他伸開雙臂，大笑著向蘇悝衝過去，攔腰抱起她，歡快地轉圈圈。
女孩笑著掙扎著，手打著他，嘴裡好像叫著「沈皓，放下放下」，但臉上笑容卻是燦爛的。
少男少女熱烈互動，像極了年輕的情侶，久別重逢，親熱地嬉笑打鬧。
嘴角微微抽動，沈君霖似乎笑了一下，修長指間的窗簾掉落。
他轉身，緩緩走到吧檯，倒了一杯水，端起來喝著。
突然玻璃杯一傾，掉落在地毯上。
腹部突如其來一陣絞痛，他手抵著胃部，踉蹌著倒在白色的大床上。
劇痛讓他整個人蜷縮起來，身體曲躬得像一隻蝦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