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九晚。
天空陰沉，有風雨欲來之勢。
今年春節較遲，時節早已立春，不知今晚會不會迎來第一個春雷。
蘇悝前往沈家，下車後從沈家花園側門入，抄近路徑直到沈母的康寧樓。
樓內燈火通明，傭人們正在忙碌擺席。
其他人還沒到，沈皓陪在沈母身旁說話。
「沈奶奶好！」
蘇悝穿件大紅色呢大衣，相當喜慶養眼。
「 囡囡過來，讓我看看你！」
也許是過年，沈母今晚氣色比平時要好。
蘇悝跑過去，和沈皓一左一右蹲在她輪椅旁。
沈母把她攬到膝前，捧著她的臉細細看，手指撫過她的眉毛，眼睛，鼻子……
面前的老人年紀和外婆差不多，但狀態比外婆差多了，常年的憂思讓她臉色蒼白無血，形容枯槁。
蘇悝仰起臉任她撫摸，天真爛漫地笑，當作什麼也不知道。
沈皓在旁看著笑著，也不點破。
其實沈家上下都明白，沈母喜歡蘇悝的原因，但都裝作不知道，因為除了沈母自己，誰也不敢提「君詩」。
沈母反覆輕撫蘇悝的臉頰，在她臉上尋找與女兒相似的痕跡，眼眸憂傷溫柔，漸漸有晶瑩閃動。
她的溫柔讓蘇悝有些恍惚，嘴裡不自覺喃喃：「媽媽……」
聲音傳到自己耳朵，她大吃一驚，沈皓則更是，忙偷看奶奶的臉色。
蘇悝連叫幾聲「 沈媽媽沈媽媽……」撒嬌，當作自己剛才是頑皮。
沈母醒過神，捏捏她鼻頭笑說：「你是能叫我媽媽的，給我當兒媳婦不就可以叫了。」
沈皓急了，「奶奶你糊塗了，蘇悝當你兒媳婦，那她豈不是要嫁給叔叔了！她……」
蘇悝扯他胳膊不准他說下去，」奶奶，我當您孫女好了，叫沈皓哥哥呢，怎麼樣哥哥！」
「嗯？哥～哥！」她朝沈皓眨眨眼。
沈皓勉強咧咧嘴角，不情不願應一聲。
沈母眉眼喜悅，「當孫女也好，我叫桂姐給你另外再封個大紅包，以後你要常來看我這個老太婆。」
「奶奶，只要你不嫌我煩我就來。」
說實話，生病的沈母脾氣有時怪異，蘇悝怕自己沒輕沒重惹惱她，平時不太敢踏進康寧樓。
「哦，蘇悝來了，好一幅兒女繞膝承歡圖，媽，你今晚很開心呢！」
沈君遠和華芳到了，看到沈皓和蘇悝圍在奶奶膝旁，很欣慰。
「多個孫女當然開心。」沈母手指著他們笑嗔，「誰叫你們一個個的，都不多給我生幾個孫孫！」
沈君遠見母親露出久違笑容，也很開心，「老媽，你催我沒用，就指望君霖貢獻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沈君霖出現在門口。
他看到蘇悝，臉上掠過一絲詫異，但很快平靜。
蘇悝則注意他身後，戴茜果然沒有跟來。
戴茜來不來也沒人太在意，因為往年都是他們幾個家裡人，而每年都請蘇悝來，原因大家都明白，心照不宣。
6點30準時開席，蘇悝照例挨著沈母坐，沈皓則搶在她身邊坐下。
沈君霖默默坐在對面，未座，在沈母這裡，他只有坐末座的份。
沈君遠率先舉杯，祝沈母新年好，沈母今天心情比平時好，話也比平時多。
笑著對沈皓說：「 皓兒，別只顧自己吃，好好照顧小悝。」
沈皓胳膊攬攬蘇悝的肩，「 奶奶，還用您交待，我肯定照顧好她！」
接著給蘇悝盛雞湯，給她剝大螃蟹。
蘇悝接過他遞過的蟹腿，眯眼笑得眉眼彎彎，聲音嬌甜，「 謝謝……」
然後也替他盛了一碗湯，沈皓笑得上下牙花都露出來。
兩個年輕人看起來那麼般配，和諧，而且似乎都對彼此有意思。
沈君遠和華芳相視一笑，看蘇悝的眼神就像在看兒媳婦。
席間，唯有沈君霖低著頭不看他們，慢慢兀自飲著湯。
「 哥哥！」突然對面傳來一聲輕柔。
聽到這聲哥哥，沈君霖立馬抬起頭，卻見對面，蘇悝夾著一塊雞肉，偏頭笑眯眯看著沈皓。
那聲哥哥明顯喊的是沈皓。
蘇悝嘴裡甜甜問沈皓：「 哥哥，要不要吃雞皮？」目光卻是瞟向沈君霖，眼神中儘是明晃晃的惡作劇。
她就是故意的。
哥哥，這稱呼對於他倆，私密，內涵豐富，深入彼此神經，條件反射就喚起某種記憶。
所以剛才，沈君霖才幾乎下意識去看她。
現在他看到她眼裡的捉弄，心下隱怒。
這怒，不是因為被戲耍了怒，而是因為她的哥哥叫得太隨便，叫誰都行，誰都可以。
……原來那兩個字，並非他專屬。
心裡自嘲一笑，他拿起竹碟上的小毛巾，慢條斯理擦擦手，起身出了餐廳。
推開露台玻璃門，進入陽光花園，花園裡生機盎然，鮮花盛開，
沈母唯一的愛好就是侍弄花草。
他從煙盒裡取了一支煙，橫在鼻間聞著，內心煩躁不寧，突然很想抽，他轉身。
「 哥哥。」
一道窈窕暗影從茶花樹後走出來，立在一縷柔光中，宛若紅衣仙子下凡。
蘇悝朝他走過去，伸出手，指尖撩過一朵白百合，似觸非觸一蓬藍雪花，蝴蝶一樣翩翩落到他面前。
攔腰抱住他，臉軟軟貼在他胸膛，「你想我嗎，哥哥？我很想你。」
沈君霖垂眸，收了煙，雙臂緩緩抬起，手掌落在胸口毛茸茸的腦袋上。
「沈叔叔，剛才桌上你都不看我，我好傷心，所以我只能叫哥哥了！」
沈君霖一聽，立即心軟如水，剛才那點子怒一瞬全如雪化。
是的，就是這樣，她無論對他做什麼過分的事，只要稍一撒嬌，稍一解釋，他立刻就會原諒她。
「 說好的年前不見，我今晚來，是因為奶奶想見我，是想見一見就走的，不是我不乖，沈叔叔沒生氣吧？」
蘇悝仰起頭，雙唇似吻非吻他下巴，偶爾舌尖伸伸，像只小貓咪伸出小爪爪，似撩非撩。
沈君霖喉頭滾動，聲音嘶啞，「 不生氣。」
「那你親親我……」
沈君霖低頭吻她的額。
「我不要這樣親親，要這樣……」
蘇悝踮起腳尖，濕暖雙唇覆上去。
鼻尖全是少女的甜香，沈君霖似認命地嘆氣，吮住那對柔軟，貪婪地吻進去……
他現在跟她一樣，越來越大膽，一牆之隔，是全家人其樂融融，歡聲笑語。
而他，摟著侄子喜歡的女孩在這裡熱吻。
換氣間隙，蘇悝說：「晚上沒人陪我，我跟沈皓去酒吧跨年，玩通宵。」
「 不許跟他去！」沈君霖氣喘。
意識到自己太霸道，他調調息，「 去可以，叫上女伴，不許玩通宵！明天不是去楠溪嗎，凌風一早來送你。」
蘇悝身體貼緊他，手撫摸他，「你不陪我，我就要玩通宵，還要泡鮮肉……」
沈君霖輕吟一聲，摁住她的手，「不許……」
他話未落，兜里手機不斷震動，他掏出瞄眼，立即蹙眉，「不好，戴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