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黛玉拜見大舅舅二舅舅

  走出垂花門後，早有幾個小廝站在一輛翠綠色綢緞帳子的馬車旁等待。邢夫人帶著黛玉上了車，眾婆子放下車簾，命小廝們將馬車抬至寬敞的地方，才套上騾子。一行人從西角門出發，向東經過榮府正門，進入了一個黑油大門，行至儀門時，她們才下來。小廝們退下後，車簾被掀起，邢夫人牽著黛玉步入院中。

  黛玉推測這一處院子應該是從榮府中隔出的一部分。她們穿過三道儀門，來到了正房院子，廂房及遊廊布局小巧精緻，與之前所見的宏大壯觀的風格不同，但院內山石樹木一應俱全。她們走進正屋，已有眾多打扮得體的姬妾丫鬟等候迎接。邢夫人請黛玉就座後，派人去外面的書房請賈赦前來相見。不久，有人回稟：「老爺說他最近身體不適，若與姑娘相見，恐怕彼此傷心，暫時還是不見為好。他請姑娘不要傷心想家，跟著老太太和舅母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和姐妹們一起相伴，也能排憂解悶。如果有什麼難處，儘管直言，不要和外人說才是。」黛玉忙站起來，一一聽了。稍坐片刻後便提出告辭。

  邢夫人挽留黛玉留下吃了晚飯再走，黛玉笑著說：「謝謝舅母的好意，我本不該推辭。不過，我接下來還要去拜見二舅舅，擔心遲去了不恭敬。改天我再來看舅母，望舅母理解。」邢夫人聽後，笑道：「這倒也是。」隨即，她指派了兩三個嬤嬤，用剛才的馬車妥善護送黛玉過去。黛玉就此告別，邢夫人親自將她送到儀門前，又囑咐了眾人幾句，親眼看著馬車遠去，才轉身回府。

  林黛玉來到榮府，下車後由眾嬤嬤引導，向東轉過彎，走過一條橫貫東西的長廊，然後，向南行至大廳背後，進了大門有一處寬闊的院落，前面是五間大正房，兩邊的廂房與正房旁的耳房相連，四通八達，軒昂壯麗，與賈母處截然不同。黛玉就知道，這才是榮府真正的內宅大院。

  院中有一條寬廣的主通道，筆直的通往大門。步入堂屋，抬頭迎面先看見一面巨匾，匾身是以赤金鑄就的九條龍，底色為青色，三個碩大的金字「榮禧堂」赫然在目。匾下方有一行小字，寫著：「某年某月某日，書賜榮國公賈源」，並附有「萬幾宸翰之寶」的御印。

  大堂正對面擺放著一張大紫檀木雕刻的龍紋長桌，桌上立著一座約一米高的青綠色古銅鼎，後面掛著一幅巨圖，畫的內容是上朝的沙漏和巨型墨龍。長桌的一側是金色長尾猿樣式的銅器，另一側則是一件玻璃盛酒器。地上整齊的擺著兩排一共16張楠木交椅。此外，還有一副烏木的對聯，上面鑲著銀字，內容為：

  座上珠璣昭日月，堂前黼黻（fǔ fú）煥煙霞。

  （寶座上的珠寶璀璨奪目，如同日月般閃耀；大堂前的華美服飾光彩照人，仿若煙霞般絢麗。）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寫的是：「同鄉世交晚輩、繼承東安郡王爵位的穆蒔，敬上」。

  誰知王夫人的日常起居並不在正屋，而是在正屋東側的三間耳房裡。老嬤嬤便領著黛玉進了這東房。房中臨窗的大炕上鋪著猩紅色的進口羊毛毯，中央擺放著大紅底、鑲金絲金錢蟒紋的靠背和同樣花紋的石青色枕頭，還有一條秋香色、金錢蟒紋的大褥子。左右兩邊各有一張小巧的梅花形漆制小桌，左邊桌上放著燒香用的文王鼎、小勺柄和香料盒；右邊桌上則立著一隻美人形狀的汝窯瓷瓶，瓶內插著應季的鮮花，旁邊還有茶碗和痰盂等物品。西牆下並排擺著4把椅子，每把椅子上都搭著銀紅色的撒花椅套，椅子下方配著四塊腳踏。椅子兩邊也立著一對高几，上面同樣布置了茶碗、瓶插等物品。至於其他家具擺設，此處就不再一一詳述了。

  老嬤嬤邀請黛玉坐到炕上，黛玉看見炕沿兩邊已擺好一對錦褥。她推測這是主人的位置，便不敢坐，而是選擇在東邊的椅子上就坐。屋裡的丫鬟立刻奉上茶來。黛玉一邊喝茶，一邊仔細觀察這些丫鬟們的服飾打扮、言行舉止，確實與眾不同。茶還沒喝完，一位身穿紅綾襖、青緞掐牙背心的丫鬟笑著走過來傳話：「太太有請，讓林姑娘移步到那邊坐。」聽了這話，老嬤嬤又引領黛玉出門，來到了東側的三間小正房內。

  房間的炕上擺著一張桌子，桌子上堆滿了書籍和茶具，東牆擺的是一套半舊的青緞靠背和枕頭。王夫人坐在西邊下首，同樣是半舊的青緞靠背。見到黛玉來了，她便請黛玉坐到東邊。黛玉猜想這裡肯定是賈政的位置。她又看見緊靠炕邊有三張椅子，上面也蓋著半舊的彈墨椅套。於是，她在那邊的椅子上坐下。王夫人四次請她上炕同坐，她才挨著王夫人坐下了。

  王夫人說：「你舅舅今天去廟裡齋戒了，改天再見吧。只是我有一句話囑咐你：你那三個姐姐都很友善，你們以後一起念書認字，學針線，或者一起玩兒，大家都會謙讓你的。但是，我最不放心的一件事是：我有個搗蛋兒子，是家裡的『混世魔王』，今天他去廟裡還願還沒回來，晚上你見了就知道了。你以後不要理他，連你那些姐妹都不敢招惹他。」

  黛玉常聽得母親說，二舅母生的有個表哥，是銜玉而生。他性格頑劣，討厭讀書，喜歡跟家裡的女孩們混在一起。外祖母十分寵愛他，家裡沒人敢管。聽王夫人這麼講，就知道是這位表哥了。

  林黛玉笑著回應：「舅母說的，是不是那位銜玉出生、比我大一歲的表哥寶玉？我聽母親提過，雖然他有時淘氣，卻跟姐妹們感情很好。況且我來了以後，自然只會跟姐妹們在一起，男孩子們自然有他們的住處，沒有去招惹他們的道理。」

  王夫人笑著說：「你不知道緣故：他和別人不一樣，他從小受老太太寵愛，一直跟姐妹們一起被嬌慣著。要是姐妹們哪天不理他，他反而能安分點。頂多就是到後院，偷偷拿兩個小僕人撒氣，鬧一會兒就沒事了。但只要姐妹們哪天多跟他搭句話，他就開心得不得了，然後就能整出一堆麻煩事來。所以我才讓你別理他。他嘴裡一會兒說得好聽，一會兒胡言亂語，一會兒又瘋瘋癲癲的，你千萬別信他的話。」

  黛玉一一地都答應了。這時候，一個丫鬟來說：「老太太那裡吃晚飯了。」

  王夫人忙領著黛玉，從後房門，沿著後廊向西走，出了角門。面前是一條南北走向的寬敞夾道，南面是三間朝北的小抱廈廳，北面立著一座白色大影壁，影壁的後面有一個單開的大門，通向一座小巧的房屋。王夫人笑著對黛玉說：「這是你鳳姐姐住的地方，以後有什麼需要或者缺什麼東西，直接跟她說就行。」

  黛玉看到這院子門口站著四五個剛束髮的小廝，他們都恭敬地垂手站立在那裡。接著，王夫人牽著黛玉穿過一個東西方向的穿堂，便來到了賈母的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