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 賈母回憶童年u002F吃螃蟹

  話說寶釵和湘雲商量好後，第二天，湘雲就去請賈母等人來賞桂花。大家不想掃她的興，所以都很樂意前來。到了中午，賈母帶著王夫人、鳳姐，還邀請了薛姨媽她們一起來到園子裡。賈母問哪裡最適合賞花，王夫人說隨賈母心意。鳳姐說：「藕香榭已經擺上宴席了，那裡山坡下有兩棵桂花樹開的特別好，河裡的水又碧清，坐在河中間的亭子上視野開闊，看水也讓人心情舒暢。」賈母聽了，表示贊同，於是大家便往藕香榭去了。

  這藕香榭建在池塘中央，四周有窗，左右有彎曲的走廊連接到岸邊，後面還有一座竹橋暗通。過橋時，鳳姐趕快上來扶著賈母，說：「老祖宗只管放心大步走，沒關係的，這竹子做的橋就是會咯吱咯喳的響。」

  一進藕香榭里，就看到欄杆外另外擺了兩張竹子桌，一張桌上放著喝酒的杯子、筷子和酒壺，另一張則擺滿了各種泡茶工具，像茶筅和茶碗。那邊有兩三個丫頭正忙著生火爐煮茶，這一邊的丫頭也在爐子旁熱酒。賈母見狀很高興，連連稱讚：「想到泡茶，選的地方也好，用具也乾淨！」湘雲笑著說：「這都是寶姐姐幫我準備的。」賈母說：「我就說這孩子心細，做事周到。」說話間，賈母注意到柱子上掛著一副黑漆底色鑲嵌貝殼的對聯，便讓人念出來。湘雲便大聲念道：

  芙蓉影破歸蘭槳，菱藕香深寫竹橋。

  （船槳划過，荷花在水中搖曳，返回時水波漾開；走在竹橋上，能聞到遠處菱角和蓮藕的清香。）

  賈母聽了，又抬頭看上面的匾額，回頭向薛姨媽說道：「我小的時候，家裡也有這麼一個亭子，叫做什麼『枕霞閣』。我那時也像他們這麼大年紀，天天和姐妹們在一起玩。有一天，我失足掉了下去，差點沒淹死，好不容易被救上來，又被那木頭釘子給碰破了頭。現在鬢角上還有指甲蓋那麼大的一個坑呢。當時人們都說我溺了水，又怕中了風，都說活不了了，誰知道後來居然好了。」

  鳳姐不等別人說，就先笑著說道：「那時候要活不了，如今這大福可叫誰享呢！可想而知老祖宗從小福氣就大，鬼使神差地碰出那個坑來，好盛福祿和長壽呢。那壽星老兒頭上原來也是一個坑，因為萬福萬壽盛滿了，所以反而凸出來了。」還沒說完，賈母與眾人都笑得快趴下了。賈母笑著說：「這猴兒慣的，了不得了，只管拿我取笑起來，恨得我撕你那油嘴。」鳳姐笑著說：「我是怕吃螃蟹，積了冷在肚子裡。讓老祖宗現在笑一笑開開心，一會兒高興了萬一多吃兩個也沒關係。」賈母笑著說：「以後叫你不分白天晚上跟著我，我常笑笑，也覺得開心，你可不許回家去。」王夫人笑著說：「老太太因為喜歡她，才把她慣成這樣的。還這樣說，她以後更無禮了。」賈母笑著說：「我喜歡她這樣，況且她又不是那種不知高低的孩子。家裡也沒外人，女人們在一起這樣就好。只要禮數得體就罷了，總不能像個神像一樣呆板吧。」

  說完，她們一起進了亭子，獻上茶水。鳳姐趕緊擺好桌子，準備碗筷。安排座位，主桌是賈母、薛姨媽、寶釵、黛玉、寶玉坐在；東邊的桌子是史湘雲、王夫人、迎春、探春、惜春；西邊靠近門的地方有一張小桌子，是給李紈和鳳姐預留的，但她們倆都不敢坐，而是在賈母和王夫人那兩桌旁侍候。鳳姐交代僕人：「螃蟹別一次拿太多，留在蒸籠里保溫，先拿十個來，吃完再添。」接著，她洗了手，站在賈母旁邊剝蟹肉，先是遞給了薛姨媽。薛姨媽說：「我自己動手吃更香，不用麻煩你。」於是鳳姐就把蟹肉奉與賈母。接下來，她又給寶玉剝，並吩咐人把酒燙得滾熱了再拿來。她還叫小丫鬟去拿些用菊花葉、桂花蕊熏過的綠豆面子來，預備洗手用。

  史湘雲陪著同桌姐妹吃了一個，就離開座位來敬酒，然後又走到外面，讓人盛兩盤子給趙姨娘和周姨娘送去。又看見鳳姐走出來和她說：「你不用管了，先去吃你的。我幫你安排好一切，等散場了我再吃。」湘雲不肯，又讓人在旁邊的走廊上另擺了兩桌，讓鴛鴦、琥珀、彩霞、彩雲、平兒去那邊坐。鴛鴦笑著對鳳姐說：「二奶奶在這裡伺候，我們先吃去了。」鳳姐兒說：「你們儘管去吃，這裡的事都交給我就是了。」說完，史湘雲重新加入宴席。鳳姐和李紈也只胡亂吃了幾口，又下來伺候。

  鳳姐張羅了一會，來到走廊上。鴛鴦和其他人正吃得開心，見到鳳姐，鴛鴦她們站起來說：「奶奶又出來做什麼？讓我們也多享受一會兒呀。」鳳姐笑著說：「鴛鴦小蹄子越來越壞了，我幫你當差，不但不感謝，還抱怨我。還不快斟一盅酒給我喝。」鴛鴦笑著趕緊倒了一杯酒，送到鳳姐嘴邊，鳳姐一仰頭就喝了下去。琥珀和彩霞也各自倒了杯酒，鳳姐同樣接過來喝了。平兒早剝了一殼子蟹黃送過來，鳳姐說：「多倒點姜醋。」一邊吃了，一邊笑著說：「你們繼續吃，我走了。」

  鴛鴦笑著說：「好沒臉，吃我們的東西。」鳳姐笑著說：「你少和我作怪。你知道你璉二爺愛上你了，想跟老太太討了你做小老婆呢。」鴛鴦說：「啐，這也是做奶奶的說出來的話！看我不拿髒手抹你一臉腥。」說完就要去抹。鳳姐連忙求饒：「好姐姐，饒我這一次吧。」旁邊的琥珀笑道：「鴛丫頭要去了，平丫頭能放過她？你們看看平丫頭，還沒吃了兩隻螃蟹，倒喝了一碟子醋，真是醋勁大了。」平兒手裡正掰開一個滿是蟹黃的螃蟹，聽了這話，便拿著螃蟹朝琥珀臉上抹去，邊笑邊罵：「我把你這嚼舌根的小蹄子！」琥珀笑著往旁邊一躲，平兒沒打中，往前一撞，恰好抹到了鳳姐臉上。鳳姐正和鴛鴦嘲笑，冷不防嚇了一跳，噯喲一聲叫了出來。大家見狀都忍不住大笑起來。鳳姐也禁不住笑罵道：「死娼婦！吃得眼睛迷糊了，亂抹你娘的。」平兒趕緊過來幫鳳姐擦乾淨，親自去端水。鴛鴦說：「阿彌陀佛！這是個報應。」

  賈母聽到笑聲，連忙問：「什麼事這麼開心，說來讓我們也樂一樂。」鴛鴦等忙高聲笑著回答：「二奶奶來搶螃蟹吃，平兒不高興了，抹了她主子一臉蟹黃。主子奴才打架呢。」賈母和王夫人都被逗笑了。賈母笑著說：「看她怪可憐的，給她點小腿子和肚臍子嘗嘗就完了。」鴛鴦她們笑著答應了，又高聲對鳳姐說：「這滿桌子的腿子，二奶奶儘管吃就是了。」鳳姐洗了臉走來，又繼續服侍賈母等人吃了一會兒。唯獨黛玉不敢多吃，只吃了一點蟹鉗肉就不吃了。

  等賈母不吃了，宴席才散。都洗了手後，有的賞花，有的玩水看魚，又玩了一會兒。王夫人提醒賈母說：「這裡風大，又剛吃了螃蟹，老太太還是回房去歇歇吧。想玩兒明天再來。」賈母聽後笑著說：「是呢，我怕你們正高興，我走了，掃了大家的興。既這麼說，咱們就都回去吧。」說完，她囑咐湘云：「別讓你寶哥哥和林姐姐吃多了。」湘雲答應了。賈母又叮囑湘雲和寶釵兩個人：「你們倆也別吃太多。那東西雖好吃，但吃多了肚子疼。」兩人答應著送賈母出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