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劉姥姥吃鴿子蛋

  賈母遠遠的看到池塘里有一群人在划船，就說：「既然他們準備了船，咱們就坐吧。」一邊說，一邊往紫菱洲蓼漵一帶那邊走去。還沒走到池邊，幾個婆子手裡捧著華麗的捏絲戧金五彩大盒子走過來。鳳姐連忙問王夫人早餐安排在哪裡吃。王夫人說：「看老太太的意思，在哪裡都行。」賈母聽了便回頭說：「你三妹妹那裡就挺好。你帶人去布置吧，我們就從這兒坐船過去。」

  鳳姐聽了後，轉身帶上探春、李紈、鴛鴦、琥珀以及端飯菜的僕人，走近路來到秋爽齋，在曉翠堂布置好餐桌。鴛鴦笑著說：「常聽人講，外面的老爺們喝酒吃飯時，總有個逗樂的篾片相公在場，供大家取笑。今天我們這兒也來了個女篾片。」李紈是個厚道人，沒聽明白鴛鴦的意思。鳳姐心裡清楚，鴛鴦講的是劉姥姥，便也笑著說：「今天咱們就拿她來尋個開心。」她們倆悄悄商量著主意。李紈笑著勸阻：「你們一點好事也不做，又不是小孩子了，還這麼淘氣，小心老太太說。」鴛鴦笑道：「沒事，有我擔著呢。」

  正說著，賈母等人來了，她們各自隨便坐下。先是丫鬟送上兩盤茶，大家喝完後，鳳姐拿出一條西洋毛巾，包著一把鑲銀的烏木筷子，按座次，把筷子擺在每個人面前。賈母說：「把那張小楠木桌子抬過來，讓劉親家坐我旁邊。」大家聽了，趕緊照做。這時候，鳳姐給鴛鴦遞了個眼色，鴛鴦就拉著劉姥姥出去，私下告訴她一些注意事項，還說：「這是我們家的規矩，做不對會被笑話的。」安排好後，各自坐好。

  薛姨媽是吃過飯才來的，所以不吃，只坐在一邊吃茶。

  賈母帶著寶玉、湘雲、黛玉、寶釵一桌；

  王夫人帶著迎春三姐妹一桌；

  劉姥姥挨著賈母旁邊又一桌。

  平時賈母吃飯時，總有小丫鬟在旁伺候，拿著漱口杯、扇子和手帕之類的。鴛鴦本來不用做這些事了，但今天她特意接過了扇子輕輕搖著，丫鬟們明白她想捉弄劉姥姥，就故意讓開。鴛鴦站在一旁，悄悄對劉姥姥說：「別忘了。」劉姥姥說：「姑娘放心。」

  劉姥姥坐下後拿起筷子，感覺沉甸甸，不合手。原來這是鳳姐和鴛鴦商量好的，單獨給了她一雙老年人用的四齒鑲金象牙筷子。劉姥姥看了笑著說：「這叉耙子比我們那的鐵鏟還重，我哪裡使喚得動它。」說的大家都笑了起來。

  只見一個媳婦端了一個盒子站在那兒，一個丫鬟上來揭去盒蓋，裡面盛著兩碗菜。李紈端了一碗放在賈母桌上。鳳姐兒偏揀了一碗鴿子蛋放在劉姥姥桌上。賈母說聲「請」，劉姥姥便站起身來，高聲說道：「老劉，老劉，食量大似牛，吃一個老母豬不抬頭。」然後自己鼓起腮不說話。

  大家先是一愣，隨後聽到劉姥姥說的，上上下下全都忍不住大笑起來。史湘雲笑得撐不住，飯都從嘴裡噴了出來；林黛玉笑得喘不過氣，趴在桌上直喊「哎喲」；寶玉笑得滾在了賈母懷裡，賈母邊笑邊摟著寶玉叫「心肝」；王夫人指著王熙鳳，笑得講不出話；薛姨媽也沒忍住，茶水噴到了探春的裙子上；探春手中的碗也不小心撞到了迎春身上；惜春笑得肚子疼，拉著奶媽要揉肚子。僕人們也都笑彎了腰，有的甚至跑到外面蹲著笑去了，還有的一邊憋著笑一邊幫忙給小姐們換衣服的。只有王熙鳳和鴛鴦兩人勉強保持著，繼續招待著劉姥姥。

  劉姥姥拿起筷子，感覺不太順手，又說：「這兒的雞兒好看，下的蛋也小巧精緻。我來嘗一個。」大家剛停下的笑聲又起來了。賈母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身後的琥珀在給她捶背。賈母笑著說：「這肯定是鳳丫頭搞的惡作劇，別聽她逗你了。」劉姥姥正在夸雞蛋小巧，想嘗一個，鳳姐笑著說：「一兩銀子一個呢，你快嘗嘗吧，涼了就不好吃了。」劉姥姥便用筷子夾，卻怎麼也夾不起來，在碗裡搗鼓了半天，好不容易夾起一個，正伸著脖子要吃，卻又滑下去掉到了地上。她忙放下筷子想去撿，早有僕人已經撿了拿出去。劉姥姥嘆息道：「一兩銀子，也沒聽見個響聲兒就沒了。」

  大家也沒心思吃飯了，只顧著笑他。賈母又說：「這會兒又拿出那副筷子了，又不請客，辦大宴席。都是鳳丫頭搞的鬼，還不快換了。」其實底下人並沒準備這象牙筷子，是鳳姐和鴛鴦特地拿來的。聽見賈母這麼說，她們連忙收起來，換上了一雙烏木鑲銀筷子。劉姥姥說：「去了金的，又換銀的，都不如我們家的用著順手。」鳳姐說：「要是菜里有毒，這銀筷子下去就能驗出來。」劉姥姥說：「這個菜里要是有毒，我們家的菜豈不是要成砒霜。就是毒死我也要吃完。」賈母看劉姥姥這麼風趣，吃相又香甜，就把自己的菜也端給她吃，還叫了個老嬤嬤來，把各種菜給板兒夾到碗裡。

  一時吃畢，賈母等都往探春臥室中去說閒話。這裡收拾過殘桌，又放了一桌。劉姥姥看著李紈與鳳姐兒對坐著吃飯，嘆道：「別的罷了，我只愛你們家這行事。怪道說『禮出大家』。」鳳姐兒忙笑道：「你可別多心，才剛不過大家取笑兒。」一言未了，鴛鴦也進來笑道：「姥姥別惱，我給你老人家賠個不是。」劉姥姥笑道：「姑娘說那裡話，咱們哄著老太太開個心兒，可有什麼惱的！你先囑咐我，我就明白了，不過大家取個笑兒。我要心裡惱，也就不說了。」鴛鴦便罵人「為什麼不倒茶給姥姥吃。」劉姥姥忙道：「剛才那個嫂子倒了茶來，我吃過了。姑娘也該用飯了。」鳳姐兒便拉鴛鴦：「你坐下和我們吃了吧，省的回來又鬧。」鴛鴦便坐下了。婆子們添上碗箸來，三人吃畢。

  吃完飯後，賈母一行人去到探春的臥室聊天。這邊的人收拾好餐桌，又擺了一桌新的飯菜。劉姥姥看著李紈和鳳姐面對面坐著吃飯，感慨地說：「別的都好，但我真喜歡你們家這熱鬧勁兒。真是應了那句『有禮數的人家就是不一樣』。」鳳姐連忙笑著解釋：「您別誤會，我們剛才就是在開玩笑呢。」正說著，鴛鴦也進來了，笑嘻嘻地對劉姥姥說：「姥姥別不高興，我給您道歉。」劉姥姥樂呵呵地回答：「姑娘說的是哪兒的話，咱們一起逗老太太開心，我哪兒會生氣！你事先也提醒我了，我就知道是鬧著玩的。我要是真生氣，就不會提了。」鴛鴦一聽就責備旁邊的人：「怎麼不給姥姥倒茶呢？」劉姥姥趕緊說：「剛才那位大嫂已經給我倒過茶了，我都喝過了。姑娘你也趕緊吃飯吧。」鳳姐拉著鴛鴦說：「你就坐下來跟我們一起吃吧，免得回頭又有人找你。」鴛鴦便坐了下來。侍候的婆子們加了碗筷，三個人就一塊兒吃完了飯。

  劉姥姥笑道：「我看你們這些人都只吃這一點兒飯，虧你們也不餓。怪不得風一吹就倒了。」鴛鴦便問：「今兒剩的菜不少，都哪去了？」婆子們道：「都還沒分呢，在這裡等著一起分給他們吃。」鴛鴦道：「他們吃不了這麼多，挑兩碗給二奶奶屋裡平丫頭送去。」鳳姐兒道：「她早吃了飯了，不用給她。」鴛鴦道：「她不吃，餵你們的貓。」婆子聽了，忙揀了兩樣拿盒子送去。鴛鴦道：「素雲那去了？」李紈道：「她們都在這裡一起吃呢，又找她做什麼。」鴛鴦道：「算了。」鳳姐兒道：「襲人不在這裡，你倒是叫人送兩樣給她去。」鴛鴦聽了，便命人也送兩樣過去後，鴛鴦又問婆子們：「回來吃酒的攢盒可裝上了？」婆子道：「想必還得一會子。」鴛鴦道：「催著點兒。」婆子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