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 在妙玉的櫳翠庵喝茶

  忽然，奶媽抱著大姐兒進來了，大家都哄她玩了一會兒。大姐兒當時正拿著一個大柚子玩，但一看到板兒手裡的佛手，就要那個佛手。丫鬟哄她再給她拿一個，大姐兒等不及，立刻哭了起來。於是，大家趕緊把柚子給了板兒，然後把板兒的佛手拿過來給大姐兒，這才算解決了問題。板兒已經玩了半天佛手，現在正忙著兩手抓著各種果子吃。又看見這個柚子又香又圓，覺得更好玩，就把它當球踢著玩了，也就不要佛手了。

  吃完茶後，賈母帶著劉姥姥去了櫳翠庵，妙玉趕緊迎接她們進去。一進院子，賈母看到茂盛的花草樹木，笑著說：「果然是修行的人，沒事經常打理，所以比其他地方都好看。」邊說邊往東禪堂走去。妙玉笑著請她們進去，賈母卻說：「我們剛吃了酒肉，你這裡面有菩薩，怕衝撞了。我們就在這兒坐坐，把你的好茶拿來，我們喝一杯就走。」妙玉聽了，連忙去烹茶。

  寶玉留意觀察妙玉的行為。只見妙玉親自捧來一個海棠花形狀、上面刻著金雲龍獻壽圖案的雕漆茶盤。茶盤中放著一個明代成化年間官窯出品的頂級茶杯——成窯五彩小蓋鍾。她將茶恭敬地捧給賈母。賈母說：「我不喝六安茶。」妙玉笑著說：「我知道，這是老君眉。」賈母接過茶，問用的是什麼水泡的。妙玉依然笑著回答：「是去年封存的雨水。」賈母喝了半杯，又笑著遞給劉姥姥，說：「你嘗嘗這個茶。」劉姥姥一口喝完，笑著說：「茶是好茶，就是味道淡了點，要是再濃一點就更好了。」賈母等人都笑了起來。然後，其他人都用的是純白超薄的官窯脫胎蓋碗。

  妙玉悄悄的拉一下寶釵和黛玉的衣襟，她們兩個就跟著妙玉出去了。寶玉也悄悄跟在後面，看見妙玉把她們兩人帶到了旁邊的耳房裡。寶釵坐到了榻上，黛玉則坐在妙玉的蒲團墊子上。妙玉親自用風爐扇火燒了開水，另外泡了一壺茶。這時，寶玉走進來，笑著說：「你們偷偷喝好茶。」寶釵和黛玉笑他：「你又來蹭茶喝，這裡可沒你的份。」正要拿杯子時，道婆已經收拾了剛才賈母那邊喝茶的茶具回來。妙玉連忙說：「那個成窯的茶杯不用收起來，放外面吧。」寶玉明白，妙玉是因為茶杯被劉姥姥用過，她嫌髒不要了。

  妙玉又拿出兩個杯子。其中一個杯子旁邊有個把手，上面刻著「（分瓜）瓟斝」三個隸書字，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寫著「晉王愷珍玩」(西晉王愷的珍藏)，另外還有一行小字：「宋元豐五年四月眉山蘇軾見於秘府」（宋朝元豐五年四月，眉山蘇軾在秘府見過）。妙玉用這個杯子倒滿了茶，給了寶釵。另一個杯子形狀像個小缽，上面有三個豎排的篆體字，刻的是「點犀䀉」。妙玉倒了一䀉給黛玉。然後，她把自己平時常用的那隻綠玉斗斟了茶給寶玉。

  寶玉笑著說：「常言都說人人平等，她們兩個用的就是古董珍玩，我用的就是個俗器。」妙玉說：「這是俗器？不是我說狂話，只怕你家也未必找的出這麼一個俗器來呢。」寶玉笑道：「俗話說入鄉隨俗嘛，到了你這裡，自然那些金銀珠寶一概都貶為俗器了。」妙玉聽了很高興，又找出來一個九曲十環一百二十節蟠虬整雕竹根的大茶具，問：「只剩這一個了，你能喝得完這一大海嗎？」寶玉高興得連忙說：「喝得了。」妙玉笑說：「就算你能喝得了，也沒那麼多茶給你糟蹋。你沒聽說過嗎？一杯為品，二杯就是只為了解渴的蠢物，三杯就是餵牛餵騾子了。你要是喝這一大海，那算是什麼？」說的寶釵、黛玉、寶玉都笑了。妙玉拿著壺，只向海里倒了大概一杯的量。寶玉細細品嘗後，覺得果然異常輕盈美妙，連連稱讚。妙玉認真地說：「你這次能喝到這麼好的茶，都是託了她們倆的福。如果你一個人來，我是不會給你喝的。」寶玉笑著說：「我知道，我也不領你的情，只感謝她們兩個就好了。」妙玉聽了，滿意地說：「這話說得明白。」

  黛玉問：「這也是去年存的雨水嗎？」妙玉不屑地冷笑著說：「沒想到你這樣的人也是個大俗人，連水都品不出來。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的時侯，收集的梅花上的雪。我用一個清代燒制的鬼臉青的花瓮裝了一瓮，一直捨不得喝，埋在了地底下，直到今年夏天才挖出來。我自己只喝過一次，這是第二次了。你怎麼嘗不出來？存放了一年的雨水哪有這樣的輕盈，哪裡能喝。」黛玉明白妙玉性情古怪，就沒再多說，喝完茶後，便約著寶釵一起離開了。

  寶玉和妙玉陪笑道：「那茶杯雖然髒了，白放著也可惜了？依我說，不如給了那窮老太太吧，她賣了也可以度日。你覺得怎麼樣？」妙玉聽了，想了一想，點頭說道：「好吧。幸虧那杯子我沒用過，要是我用過的，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給她。你要給她，我也不管你，反正給了你了，快拿走吧。」寶玉笑著說：「自然如此，你哪能和她說話，給她去，別弄髒了你。我拿去給她吧。」妙玉便命人拿來遞與寶玉。

  寶玉接過來，又說：「等我們出去了，我叫幾個小僕人去河邊打幾桶水來給你洗地怎麼樣？」妙玉笑著說：「這更好了，但你記得告訴他們，把水抬到山門外牆邊放下，別進來。」寶玉說：「那是當然。」說完，他把杯子收進袖子裡，交給賈母房中的一個小丫頭，說：「明天送給劉姥姥讓她帶走吧。」安排好後，正好賈母出來準備回去。妙玉沒有過多挽留，送他們到山門口，轉身就把門關上了。故事到此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