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離紀雲汐睡下不過一個多時辰,旁邊便傳來起床的動靜。記住本站域名
昨晚折騰了大半宿,紀雲汐有些累,翻了個身再次睡去。
吳惟安撿起地上的寢衣閒閒一披,彎腰在紀雲汐臉上吻了下,狀若隨意道:「我下月要代皇上去江南巡視,你和我一起罷。」
多年的相處,吳惟安很清楚,每日清晨是紀雲汐最迷糊的時候。
果不其然,半睡半醒的紀雲汐嗯了一聲。
吳惟安揚唇一笑,給紀雲汐攏了攏被子,將她的寢衣撿起放到一旁,輕手輕腳走到桌前,倒了杯水潤嗓。
紀雲汐處於淺眠狀態,意識慢了很多。
下月代皇上去江南巡視?上京城離江南不近,來回至少兩月起步。
離下月也剩不了幾日,最近她倒沒什麼特別要緊的事,但下月和下下月,開泰莊和布莊那邊都有事要忙活,她當年從吳惟安那接手的勢力,事情也不算少。
吳惟安喝完水,剛想走出臥房,床上的人忽而彈了起來。
他離臥房門還有兩步,聽見動靜,腳上一動就欲飛速離開。
紀雲汐睜開眼,一秒恢復清醒,搶在他離開前道:「不行。」
吳惟安停下來,轉身看向紀雲汐:「你剛剛說了『嗯』。」
紀雲汐眉輕輕一挑,伸手撫順自己睡亂了的發:「你趁我意識不清醒之時套我話,不算。」
吳惟安很堅持:「『嗯』就是同意了。」
紀雲汐躺回去,懶得和吳惟安在這個話題上拉扯:「不行就是不行。」
吳惟安抿了抿唇,走回去站在床沿居高臨下地看著紀雲汐:「為什麼不行?此去至少要兩月,難道你要讓我一人在外?」
紀雲汐睜開眼,一言難盡:「你今年五歲?」
雲小安今年五歲,也沒他這麼黏人。
吳惟安作勢就欲坐下,紀雲汐制止了他:「求我也沒用,我有事要忙,離不了上京城。」
吳惟安:「就兩個多月,你的人能頂住。」
紀雲汐有些頭疼:「我外出辦事時,也沒要讓你陪著罷?」
吳惟安挑眉:「我倒是想陪,你讓嗎?」
紀雲汐:「…………」
她躺回去,拉上被子蓋住頭,不說話了。
吳惟安伸手把紀雲汐的被子扒拉下來,軟了語調:「夫人。」
紀雲汐:「不行,你自己去,早去早回,一路順風。」
這種時候,吳惟安說什麼都不會有用,紀雲汐決定了的事,沒人能改變。
吳惟安不能,雲小安也不能。
「為什麼?」吳惟安沉默半晌,「其他與我同去的官員,家中妻子都想跟著,卻不能跟。而你可以與我同去,我也想你和我一起,你為何不想?」
紀雲汐頭疼:「我說了,我有要事。」
吳惟安:「每家掌柜,都是你親自選的。你比我清楚他們的能力,你離開兩個月根本無關緊要。」
這回換紀雲汐沉默了。
「吳惟安。」紀雲汐重新從床上坐起來,「我確實不是必須要在,可我喜歡做這些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喜歡賺錢,哪怕如今身家已經數不清,但她還是很喜歡做生意,享受賺錢的感覺。
吳惟安明白了:「是,你喜歡這些事,你不喜歡我。」
紀雲汐:「?」
吳惟安冷笑:「對你而言,什麼事都比我重要。你的哥哥們比我重要,雲安比我重要,你的生意比我重要。我對你而言,無關緊要。」
紀雲汐:「??」
吳惟安抿了抿唇:「既然如此,我們乾脆就和離罷。」
紀雲汐:「???」
落下這句話,吳惟安摔門離去。
這一日,吳惟安的心情都不太好,臉微冷,弄得朝野上上下下心驚膽戰,眾人行走間腳步聲都輕了很多,生怕觸霉頭。
吳相爺平常都面帶輕笑,看起來溫文爾雅,有些朝堂官員也會和他說說笑笑,聊些家常。
但這樣的人,一旦冷下臉,反而愈發讓人瘮得慌。
到了晚間,吳惟安離開政事堂準備回家之際,正好遇見葉編修和他夫人女兒。
一家三口說話聲傳來,後頭的吳惟安聽得比誰都清楚。
「夫君,這回去江南,你真的不能帶上我們嗎?」
「爹爹,我和娘親想和你一起去,我們想陪著你。」
「應是不能,我只是小官,帶不了家眷。你們在家等我,我到時候帶好吃好玩的回來好嗎?」
後頭是葉編修安慰夫人女兒的體己話,吳惟安實在聽不下去,繞過三人坐進了馬車。
吳惟安一點都不想回家,他坐在馬車中,冷著一張臉在想要去哪裡。
大瑜的人都知道,丞相大人的馬車從來不需要車夫,他當年滿上京城尋找的瘦馬認識回家的路。
瘦馬不快不慢地朝吳家跑去。
家門口,吳惟安雙手負於身後,看著上方的牌匾,對一旁的瘦馬道:「是你帶我回來的,不是我想回的。」
落下這句話,吳惟安才走進大門。
家裡異常空曠,他晃悠了一圈,發現紀雲汐和雲小安都不在。
他半路截住盡心盡職忙碌的圓管事:「夫人呢?」
圓管事朝他行了一禮:「夫人去了東蘊布莊,離走前說今日會回來得晚,讓我們不必等她用晚膳。」
吳惟安扯了扯嘴角,語氣涼涼道:「她倒是挺忙。」
身為丞相,他確實挺忙。
但丞相夫人,比他還忙。
她一人管著開泰莊和布莊,還有手裡不為人知的勢力,一人當三人用,日子過得異常充實。
他看著她每日都挺有幹勁的,別說夫君了,她估計都不記得自己有個女兒。
吳惟安:「雲安呢?」
圓管事:「太后娘娘今晚設宴,請了梅園戲班,小小姐一大早就跑宮裡去了。」
吳惟安嘖了一聲:「她倒是跑宮裡跑得勤快。」
梅園那對龍鳳胎,吳惟安見過。
男的根本沒紀家男兒好看,女的也比不上紀雲汐。
吳惟安是真的想不通,他女兒到底看上那對龍鳳胎什麼了?一天到晚把錢送進梅園?
家裡不要錢的娘親和舅舅們看幾眼不就得了?
不對,日後雲小安也沒機會看她娘親和舅舅們了。
他要和離,他一定要和離。
*
戌時七刻,雲小安從宮中回來。
她蹦蹦跳跳跑進家,一進門便看見吳惟安一人坐在正廳之中,不知在想什麼。
雲小安愣了愣,忽而覺得她爹爹有些可憐。
她跑過去,從旁邊搬了個凳子放在吳惟安面前,三下五除二爬上凳子,蹲在上方,眨巴著大眼睛:「爹爹,你看著不開心,你怎麼了?」
吳惟安望著面前的女兒,心中微暖:「爹沒事。」
雲小安今晚近距離看了梅哥哥梅姐姐唱的戲,此刻心下歡喜都要溢出來,絲毫不介意分給她爹一些:「爹,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幫你報仇!」
吳惟安輕輕一笑:「真的?」
雲小安拍拍胸脯:「我雲小安向來說話算話!」
吳惟安吐出兩個字:「你娘。」
拍胸脯的雲小安手一頓,張大嘴巴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默默把手放下了。
吳惟安柔聲道:「你娘現在在布莊,你可以去幫爹報仇了。」
雲小安看看天,再看看地,想起什麼,眼睛一亮:「爹,今晚月亮很圓哦!我們去房頂看月亮罷!我現在能飛上去了!」
「月圓?」吳惟安,「也是,今日十五,所以宮中設宴。」
他看向女兒,冷不丁問:「梅家那兩人就那麼好看?」
雲小安小雞啄米般點頭:「爹你不知道,梅姐姐今日太美了!梅哥哥也很好看!!」
吳惟安:「有你娘美?有你舅舅們好看?」
雲小安眨巴了下眼睛:「那不一樣。」
吳惟安:「哪裡不一樣?」
雲小安絞盡腦汁想了很久,吐出一句:「家花哪有野花香。」
吳惟安雙目一凝:「這話誰教你的?」
雲小安還挺驕傲:「我聽戲聽來的。」
吳惟安:「日後不許再去梅園聽戲。」
雲小安蹭得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我不!!」
吳惟安語重心長:「你要聽爹的話。」
雲小安激動得頭髮都要豎起來了:「我要聽娘親的話!娘親說過,只要我不用家裡的錢就可以!我聽戲沒用娘的錢,也沒用爹爹你的錢,是我自己賺來的!!我自己賺來的!!」
吳惟安面無表情:「你日後只能聽爹的話。」
雲小安:「為什麼!」
吳惟安:「我要和你娘親和離。」
雲小安小臉一呆:「啊?」
她知道和離什麼意思,戲裡有唱過。
吳惟安伸手揉揉女兒的腦袋:「爹和娘和離,你跟爹爹好不好?」
雲小安的小腦袋瓜還處在震驚之中,可聞言刷刷搖頭:「不好,我要跟娘親!」
剛剛被女兒暖起來的心微冷,吳惟安循循善誘:「爹的金庫,你看到了罷?」
雲小安遲疑地點了下腦袋。
吳惟安:「你跟爹爹,日後你長大了,那都是你的。」
雲小安抿了抿唇,臉上似乎有些動搖。
吳惟安:「所以,跟爹爹?」
雲小安搖頭:「不要,娘親更多,而且天底下,我最喜歡娘親了。」
「…………」吳惟安的心啪的一聲碎了個徹底。
子時時分,紀雲汐才回來。
女兒的房間門半闔,裡頭燈火還亮著。
她停下腳步,走過去推開門,發現吳惟安正彎著腰給女兒蓋被子。
雲小安已睡得不省人事。
吳惟安直起身,淡淡掃了眼紀雲汐,一字未說,直接轉身離開,表示他還在生氣。
紀雲汐垂眸,來到雲小安床前,將女兒額前的一縷發別到一旁。
她也沒有久留,吹滅燭火後關上門離開。
回到臥房時,房內還留著一根燭火未滅。
而吳惟安看著已睡下了,背朝著床的方向,一動不動。
紀雲汐走近,隨手取過茶壺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入口發現水是溫熱的。
這個點,下人不會到夫婦兩人的臥房中伺候。
按照常理而言,無人來換水,這水放到現在應是涼的。
紀雲汐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微微出神,在想這些年的事。
她一忙起來,便顧不上時辰,但深夜回來時,房內始終有一根燭火,茶水似乎也都是溫熱的。
紀雲汐將水放下,拿了寢衣去洗漱。
回來之時,吳惟安依舊是面朝床裡頭的躺姿。
紀雲汐走過去,從下方繞過去,躺回裡頭。
一動不動的人影翻了個身,從面朝床裡頭變成朝外,依舊拿背影對著紀雲汐。
紀雲汐:「…………」
她半跪在床邊,出聲:「你睡了嗎?」
一時之間房內陷入沉寂,無人回應。
紀雲汐等了一會兒也不等了,掀開被子躺下就準備睡。
吳惟安聽著後頭的動靜,忽而道:「睡了。」
紀雲汐嗯了一聲:「那你繼續睡。」
吳惟安:「…………」
他轉過身,問道:「你剛剛喊我何事?」
紀雲汐揚了揚唇角:「你晨間說要與我和離?」
黑夜之中,視覺被遮掩,聽覺變得格外敏銳。
吳惟安冷靜回道:「我說過嗎?」
紀雲汐揚眉:「……那興許是我聽錯了?」
吳惟安伸手,將人攬進懷裡,女子清香瞬間縈繞鼻尖,他語調微低,聽著像貓的呼嚕聲:「嗯,你聽錯了。」
他將人抱得緊了些,商量道:「你不愛去就算了,但這幾日能早點回麼?」
想到之後兩個多月不能見她,吳惟安甚至想明日找皇帝告老還鄉。
這丞相,不當也罷。
在家陪陪夫人女兒不好麼?反正夫人賺的錢,夠他們逍遙好幾輩子了。
紀雲汐垂下眼睫:「怕是不能,這幾日都會很晚。」
吳惟安:「我過幾日便要出遠門,兩個月不能見,這幾夜你多留點時間陪我都不行?」
紀雲汐:「不行。」
吳惟安抿了抿唇,當場收回手,掀開被子便爬了起來。
這日子過不下去了,他要去睡書房!
紀雲汐依舊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不急不緩道:「我準備這幾日把事情大概處理好,到時才好去江南走走。」
吳惟安停住了腳步,他轉身,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紀雲汐伸手拉被子:「聽不見就算了。」
「我聽見了。」吳惟安回到床上,眸中帶笑,去扯他夫人的被子,想親親夫人,「為夫聽見了。」
紀雲汐用力扯著被子不鬆手,渾身都在抗拒:「別,我累了。」
吳惟安:「我就親一下。」
紀雲汐:「你昨晚也是這麼說的。」
吳惟安:「是麼?我有說過?」
紀雲汐一張臉冷得能掉冰渣:「……把手拿開,否則江南你自己去。」
*
第二天一切都好,陽光明媚,丞相夫人忙得腳不沾地,丞相大人滿面春風,丞相之女跑去找了林蟲蟲和太子,三人嘀嘀咕咕了半天。
自然,嘀咕的都是雲小安和林蟲蟲,太子只是旁聽。
第三日,事情忽而就有些不太一樣了。
紀雲汐照舊在忙,她得把接下來兩個多月的事都安排好。
紀家旗下的掌柜們看在眼裡,很是擔心。
三姑娘這架勢,怕是想空出時日去散心吶。果然,傳言並非空穴來風。
連紀明雙也聽見了傳聞,趕來找紀雲汐:「你和吳惟安怎麼回事?」
紀雲汐翻著手中的清單,聞言抬起頭來:「什麼?」
紀明雙如今是刑部尚書,這些年來,算是他一人撐著紀家。
大哥紀明喜早就甩手去了廟裡帶髮修行,二哥紀明皓遠在邊疆帶兵,五哥紀明淵在陣法上頗有研究,如今行蹤不明,只要他不想出來,再也無人能找到他。六哥紀明焱和毒娘子一起,天南地北的到處挖毒蟲毒草。
紀家的重擔,便落在最小的弟弟紀明雙身上。
聽聞吳惟安要和三妹和離,紀明雙當即就找了過來。
「吳惟安要與你和離?」
紀雲汐眼眸轉動了下,就大概明白髮生了什麼。
估計前日吳惟安作著滿世界喊和離,旁人信以為真了罷。
紀雲汐略微無奈地搖搖頭:「沒有的事,他說笑的,七哥不用當真。」
這話一說,紀明雙的心裡便咯噔了一下。
紀雲汐這兩日都熬到很晚,面色有些慘白,狀態不是很好。
紀明雙靜靜看著,怕三妹傷心,也沒戳穿三妹的謊言,道:「那便好。」
頓了頓,他又道:「若是有什麼事,記得來找我。」
紀雲汐失笑:「知道了,七哥。」
紀明雙看著紀雲汐的強顏歡笑,面色凝重地離開了。
紀雲汐的下屬們見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聲道:「和離一事是真的?」
否則明雙大人臉色為何這般難看?
政事堂中,吳惟安閒閒靠在椅後,拿著卷宗在看,神態怡然自得。
紀明雙闖了進來,砰得一聲將門關上。
吳惟安抬起頭,挑眉:「你這是怎麼了?又有哪個案子令你痛心疾首了麼?」
紀明雙一掌拍在案桌之上:「吳惟安,你要和我三妹和離?」
吳惟安:「???」
和離一事,他就是隨口說說,而且只對著夫人說過。
紀雲汐的性子,也不會將這些事對外人提起。
吳惟安:「你怎麼知道?」
紀明雙:「此事果然是真的,吳惟安,我沒想到你居然是如此薄情寡義之人。若是你對不起我三妹,我不會放過你的!」
吳惟安伸手,擰了擰眉心:「七哥誤會了,不是真的要和離。」
紀明雙皺眉,仿佛拷問犯人一樣盯著吳惟安:「你確實提過和離?」
吳惟安嘆氣:「……是說過,但只是——」
他看向面前依舊獨自一人的紀明雙,心想說了對方也不會懂。
夫妻之間的事,複雜得很吶。
吳惟安:「總之我和雲娘很好,七哥不用擔心。」
紀明雙氣笑了:「很好?我剛從紀三那回來,她的面色很差,若不是因為你,何至於此?」
吳惟安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今日回府我讓圓管事多燉些滋補的湯。這幾日雲娘確實有的操勞。」
紀明雙聽得雲裡霧裡:「??」
吳惟安看著紀明雙的面色,忍不住揚唇一笑:「雲娘同意與我去江南,所以這幾日她會忙碌些。」
三言兩語後,紀明雙總算是搞清楚來龍去脈,他面無表情,提醒道:「外頭都傳遍了,你自己看著辦罷。」
落下這句話,紀明雙拂袖而去。
*
那邊,紀明雙離開後,紀雲汐前往東蘊布莊,站在一旁與掌柜商議布莊之事。
她粗粗掃了眼:「今日布莊人似乎多了很多。」
掌柜眼觀鼻鼻觀心,沒敢回話。
也不用掌柜回,人群中一向和紀雲汐不太對付的夫人們,看著紀雲汐的眼裡,均是譏諷之色。
當年紀雲汐要嫁那吳惟安,這些人暗地裡嘲笑紀雲汐眼瞎,可風水輪流轉,如今吳惟安飛上枝頭,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還受萬人敬仰。
夫人們咬碎了牙,這些年看著紀雲汐的日子越過越好,心裡十分不痛快。
可她們也不敢說什麼。
不過現下不同了,那吳相爺終於看不慣紀雲汐,要和紀雲汐和離了!
「我和你們說過罷,女子嫁人後,得要顧著家裡,孝敬公婆。成日往外跑,美名曰經商,但不過就是做些不入流的事罷了。這樣做,早晚會被趕出家門。」
「姐姐說起這,妹妹倒是想起一件事。」
「哦,何事?說來聽聽?」
「妹妹有一堂妹,自小慣愛甩冷臉,不太理人,冷冷淡淡的。之後她嫁了個夫君,對夫君也是這般。後來你們猜發生了什麼?」
「什麼?」
「沒幾年啊,我那堂妹就被掃地出門,如今日子過得悽慘得很吶。」
她們早就看不慣紀雲汐那個樣子,似乎誰都入不了她的眼,對夫君也是這般愛理不理的樣子。
她夫君可是吳相爺!才高八斗,滿腹經綸,身姿雋秀,面容白皙,笑著的時候可堪稱謙謙公子,溫潤如玉。
這樣的人,本該娶個溫柔賢惠的妻子,偏偏娶了紀雲汐。這些年來,後院中也始終只有紀雲汐一個,就算紀雲汐僅產下一女,吳相也沒有納妾!
讓這些自小就不喜紀雲汐,一直盼著紀雲汐吃苦頭的夫人們很是不爽。
但如今,她們心中暢快了。
吳相爺終於看不慣紀雲汐,要與她和離,真真是普天同慶吶!
若不是她們也早就嫁了人,都想讓家中父親幫著撮合撮合,成為吳相的繼室。
紀雲汐面無表情地聽完,搖搖頭懶得理會。
她繼續做著手裡的事。
那群夫人們也不走,紀雲汐走到哪裡,她們就跟到哪,圍在紀雲汐周遭,指桑罵魁,含沙射影。
越說越起勁,眉飛色舞的。
忽而,一輛馬車在東蘊布莊門口停下,吳惟安走了進來。
吵鬧的店面瞬間變得安靜,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向吳惟安行禮。
吳惟安擺擺手,示意不用。
夫人們眼睛都很亮,在等好戲上場。她們今日這趟來得值了,說不定還能親眼看見吳相爺休妻。
吳惟安的視線一掃而過,走到紀雲汐旁。
紀雲汐看了他一眼:「你怎麼來了?」
吳惟安將手中提著的檀木飯盒遞過去:「給你送湯。」
紀雲汐:「嗯?」
吳惟安:「七哥來找過我,說你面色不太好。我特地回了趟家,讓廚房煮的雞湯,你記得喝。」
紀雲汐接過:「謝謝。」
吳惟安:「不客氣,夫人辛苦了。」
旁人離紀雲汐有些近,兩人都沒壓低聲音,一來一往的問話大家聽得清清楚楚。
方才眉飛色舞的夫人們,臉上的血氣一點一點褪去。
說好的和離呢??
吳惟安淡淡掃了一眼:「今日店裡怎麼這麼多人?」
紀雲汐想了想:「近日店裡新上了不少衣裳,小姐夫人們想必很感興趣。」
吳惟安頷首,對夫人們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各位不用客氣,儘管挑選。」
這些人只是過來看戲的,想看看傳聞中被休的紀雲汐的笑話,根本沒打算買衣裳。
可她們向來要面子,吳惟安開了這口,不買說不過去,最終大家離開前,都咬牙各帶了一件。
東蘊的衣裳並不便宜,這麼買一件,家中夫君婆婆知道了,怕是又要說她們亂花錢。
有些家中婆婆不好相與的夫人們,已面如菜色。
紀雲汐收回視線,問:「你到底和幾人說過你要和離?」
這才不過兩日,幾乎全上京城的人都聽說了。
吳惟安:「只有你。」
紀雲汐:「你確定?你沒和其他人說過?」
吳惟安搖搖頭,忽而想起一條漏網之魚。他微眯雙眼:「還有雲安。」
紀雲汐無言:「你和雲安,說這個?」
吳惟安沉默半晌:「我問她,若我與你和離,她要跟誰?」
紀雲汐輕輕聳肩,轉身離去。
吳惟安:「你不好奇雲安的回答?」
紀雲汐:「這不顯而易見麼。」
*
東宮之中。
太子端坐於桌前,在寫今日太傅布置的課業。
下方,雲小安來回走動,時不時跑到門口看個幾眼,又回來繼續遛彎。
得益於皇帝從小的培養,如今太子還未長大,就已然能在任何環境下專心致志做自己的事,不受任何影響。
在雲小安來回走了不知多少圈時,林從崇終於來了。
雲小安蹭得一下跑過去:「林蟲蟲,怎麼樣!你娘怎麼說?」
林從崇喘著氣道:「我、我娘說,說這種情況,只能不破不立。」
雲小安眨了下眼睛:「什麼叫不破不立?」
林從崇也不太明白,不過那不重要:「娘說目前的情形,只能讓你娘同意和離,裝作開開心心地收拾行李回娘家,你爹才會回心轉意把你娘找回來。」
雲小安疑惑地抓抓頭髮,小臉皺成一團:「真的有用嗎?」
那晚爹和她說要與娘親和離,第二日她越想越不對,便來找林蟲蟲和太子拿主意。
畢竟娘親她不會不要,爹的話,也稍微有些捨不得。
金庫里好多好多金子,在夜明珠下閃著金光,可漂亮了。
所以雲小安不能讓她爹娘和離。
太子聽完後,拒絕參與。
還是林蟲蟲仗義,拍著胸脯說他娘很擅長,他爹娘從小沒少鬧和離,最後都能相安無事。
雲小安便托林蟲蟲回去,讓他問問他娘該怎麼做。
「有用的。」林蟲蟲認真道,「我爹娘每回說要和離,娘親就會收拾東西帶著我回外祖母家,過不了幾日,爹就會來接我們了。」
雲小安點了下頭,表示明白。
她一溜煙便朝外跑去:「我回家收拾東西去了!」
林從崇跟著跑了,留下太子一人得以安安靜靜地將課業寫完。
寫完後,他去了皇后宮中與父皇母后一起用晚膳。
皇帝給母子兩人一人夾了一勺菜:「吳相要與雲汐和離,皇后,此事你可聽說了?」
皇后微微一笑:「聽說了。」
皇帝:「朕午時便聽總管太監提起,本想宣吳相覲見,問問怎麼回事。但朕實在沒想好如何應對,雲汐朕自小看大,算是朕的妹妹。吳相朕也很欣賞。這兩人和離,皇后你說朕該幫誰呢?」
皇后:「臣妾認為,皇上您可以當沒聽見。」
皇帝:「不行啊,朕既然聽見了,怎麼能裝作聽不見?明喜不在城中,朕要替他照料紀家,雲汐發生這種事,朕不能不聞不問……」
皇后點點頭,表示認可皇帝所言:「皇上您說得對。」
太子靜悄悄地坐在旁邊,一字不說,安靜吃飯。
皇帝看向他。
太子的筷子頓了下。
皇帝:「太子,聽說雲安今日來你宮中,她可和你說過什麼?她難過嗎?你說雲安這么小,她爹娘要和離了,該怎麼辦吶?」
太子:「她說她會阻止。」
皇帝好奇:「她要怎麼阻止?她才六歲,便要煩憂這樣的事,真是難為她了。你身為太子,這幾日要好好安慰她……」
太子:「…………」
晚膳過後,皇帝回了御書房繼續批閱奏摺。
太子看向皇后,問:「母后,您能和父皇和離嗎?」
皇后摸了摸太子的頭:「不能。」
太子:「好,兒臣知道了。」
既然如此,只有一條路留給他了。
那便是努力長大,早點搬出東宮,組建自己的太子府。
*
丞相府邸。
雲小安收拾好包袱,啪嘰啪嘰跑去找她娘親。
爹娘的臥房門緊閉,雲小安敲了幾下都沒人開,喊道:「娘~」
床上,紀雲汐微微一僵,身形一緊,吳惟安悶吭一聲,伸手攬住紀雲汐的腰,埋得更深。
染著春色的語調差點破口而出,紀雲汐咬住唇,就要推身上的人。
吳惟安輕輕一笑,在她耳前低語:「噓,不要讓雲安聽見。」
雲小安在外面又敲了好幾下,可依舊沒有人來開,她緊了緊身上繫著的包袱,小臉皺成了一團。
娘親在房間裡的,她看見了。
可娘親在裡面為什麼不說話,也不給她開門?
是睡著了嗎?可林從崇說他娘說,回娘家越早越有威懾力。
雲小安內心深處,一點都不想要爹娘和離。她得努力補救。
雲小安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忽而想到了什麼,連忙跑開了。
房內偷腥的夫妻倆這才放開了動靜。
燭火搖曳,奢艷的香在房內飄揚。
吳惟安和紀雲汐沉溺在湍急的江河中,誰都沒發現,另一側緊閉的窗戶,被人從外頭打開了。
雲小安從打開的窗戶里爬進去,輕巧落地,朝床的位置跑去:「娘,你睡著了嗎?娘,你醒醒,我們快收拾包袱去舅舅……」
床上的兩個人均是一個激靈。
吳惟安反應也快,二話不說拉起床上的被子,蓋在身上。
說時遲那時快,雲小安已經跑了過來。
「爹你也在啊?」雲小安瞪大了眼睛,她以為今晚爹爹在書房睡呢。
吳惟安:「……」
雲小安朝她爹做了個鬼臉,對紀雲汐道:「娘,你快起來收拾包袱,我們去舅舅那!」
按照林從崇從他娘那問到的法子,她和娘親去舅舅那,過幾天爹爹就會來道歉,接她們回去。
爹娘就不會和離啦。
想到這,雲小安露出個開心的笑容。
可是紀雲汐沒有動靜,雲小安看過去,有些奇怪:「娘親,你的臉和嘴巴怎麼那麼紅?」
紀雲汐和吳惟安躲在被子裡,聽著女兒說的話,一時語塞。
兩人相視一眼。
吳惟安道:「夫人覺得如何?」
紀雲汐道:「我覺得可以。」
雲小安滿頭霧水,爹娘在說什麼呢?
她怎麼聽不懂啊?
……
第二日一早,睡得朦朦朧朧的雲小安被扔下馬車,還有她收拾好的包袱。
雲小安看著離去的馬車,又看看身後。
清晨一抹陽光從雲霧中穿透而出,灑在門口的牌匾之上,兩個燙金的大字閃閃發光。
——紀府。
雲小安呆呆看著。
直到大門嘎吱一聲被打開,紀明雙從裡頭走了出來。
看到外甥女,紀明雙詫異:「雲安?你怎麼在這?你爹娘今日啟程去江南,你不和爹娘一起嗎?」
須臾之後,悽慘的孩童哭聲響徹整條大街。
雲小安走過去,一把抱住紀明雙的腿,大哭:「明雙舅舅,爹娘不要我了嗚嗚嗚,我昨晚就應該和爹娘道歉,不該爬他們房間的窗嗚嗚嗚,我以後不爬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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