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先提出離婚，賭氣有之，保持自尊亦有之。
我以為進一答應了，這婚自然會離得痛快。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我們準備去辦手續時，我媽突然找上門來。
「小菲，進一，我想在這邊住幾天，可以嗎？」媽單刀直入。
我不解。雖說從前媽多次為了照顧蘇單，也曾跟我們住在一起過，可這次卻是不請自來。
「發生什麼事了？」我看媽的眼圈黑黑地，一定是受了很大委屈。
「沒事，我就是想出來走走，換下心情。」
「那爸怎麼辦？」
「他想怎麼辦就怎麼辦。我沒心思管他。」
「可他依賴您都依賴慣了，您一走，他可能連飯都吃不上。」
媽不語。
進一小心問道：「媽，您是不是和爸鬧彆扭了？」
「是……」媽欲言又止。
我強顏裝笑。「媽，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爸的脾氣？有時生氣會吼幾句，吼完就沒事了。您別跟他計較。」
「如果是吼我，我也就認了，可這次是因為外人……」媽說了一半，可能是當著小輩，有些話說不出口。
「是爸有外遇了？」我立刻反應過來。把我媽氣成這樣，絕不是兩口子之間的小事情。
「當然不是。」媽否認。
「不是？」我重複了一句。「那爸因為別人的事吼就吼吧，什麼大得過你倆的感情？媽，不是我說您，爸已經夠好的了，這輩子從沒有過外遇，說明他心裡只在乎您一人。您曾經是院長，高級知識分子，心胸應該比別的老太太們寬廣些才對。」
我自己的煩事一大堆，媽的突然來臨，無疑又將給我增添很多壓力。這時候，我可不想讓媽在這兒看我出洋相。
「唉，這事我也沒法跟你們詳說。我就想在這邊休息幾天冷靜冷靜，你和進一到底答不答應？」媽不是犟脾氣，可這次卻很堅持。
「進一和我都有工作，您看也沒人陪您聊天。」我找理由想勸媽回去住。
「誰說要你們陪我？」
「那您一個人住這也不快樂呀。」
媽的臉色變了。「你不用管我快樂不快樂，就說我住這兒行不？」
「您當然可以住！媽，您在這兒想住多少天都行。」進一不待我開口，馬上答應下來。「媽，您就住蘇單房間吧？孩子一走，我和艾菲都很寂寞。您來了，我們就又是三口之家了。」
什麼三口之家？我瞪著進一。本來這樣子離拿離婚證只有一步之遙，可媽一住這兒，我們怎麼實施？
進一卻不管，好似我媽比他媽還親。又換鋪蓋又拿水果，末了，哼著小曲去上班。全然忘記了這天是專門為離婚而請假來的。
上班間隙，我給爸打了個電話。
「爸，您還好嗎？我媽早晨到我家來了，她怎麼突然說要住在這邊？」
「她去你家了？好！」爸似乎也是一肚子的怨氣，咳嗽了幾聲說：「那就讓她在那邊住著，不用管我。她不在，我會過得很好。」
「我媽她怎麼得罪您了？」在爸面前我不敢放肆，只能謹慎地問。
「她心裡已經沒我這老頭子了，有什麼事你問她吧。」爸的火氣很大，說完「啪」地就掛了。
爸還是那麼鋼，我以為他變了，但遇到認死理的事，他還是一條道走到底。
邵韻拿了摞材料進屋。見我發呆，她推了推我。「想什麼呢？」
「噯，我爸和我媽，不知鬧什麼彆扭，在分居！」我嘆了口氣。
「分居？」
「我媽一大早跑我家來了，我爸一個人在那邊生悶氣。」
「聽說你媽脾氣很好，怎麼這回……」
「誰知道？可能是我爸的原因。」爸剛才的聲音顯然嚇著我了。「不行，我得給艾春打個電話，讓他有時間去看看爸，順便問下情況。」
我撥通了艾春的手機。
邵韻站著不動，見我掛了電話後呵呵一笑。「你也別在意，老年人鬧點小彆扭，很正常。這說不定還有益於身體健康呢。」
「你這什麼邏輯？」板子沒落在邵韻身上，她不痛，所以在這說風涼話。
見我惱，邵韻不慌不忙。「我爸我媽以前經常打鬧，我也不理解，覺得老兩口好好過不行嗎？後來我媽去世後，我爸一下子就蔫兒了。變得孤僻，病也多了。俗話說，不打不鬧不熱鬧，你爸你媽現在還有精神鬧彆扭，說明他們的身體都還健康。你不要為他們擔心，兩口子吵嘴是正常的。」
「當真？」平時看慣了父母相偎相依，現在這種情況我還是不理解。
「我敢保證，不出三天，你媽就能和你爸和解。」邵韻信誓旦旦。
我半信半疑，可不信又如何。
「給！」邵韻把剛才抱過來的材料推給我。「又來活了，夠你今天忙一整天的。很多事你就是想操心都沒時間了。」
「很急？」我是怕什麼來什麼，想偷懶都不成。
「你說呢？」邵韻不答反問。然後安慰似的拍拍我肩膀。「老大親自派的活，好自為之吧。別不平衡，我也有！」
晚上回到家，一桌子菜在等著我們。地也異常乾淨，燈似乎也亮堂了許多。
「媽！」我直撲廚房，心裡很過意不去。「您來住又不是當保姆的，幹嘛那麼累？」
「不累，干點活心裡鬆快。」媽憐愛地看著我。「你也不容易，今天我光搞衛生就用了三個多小時。想你平時你又上班又上課，回到家還要忙。」
我笑著否認。「最近我沒怎麼做家務，是進一，他又做飯又搞衛生。」
「難怪呢，我說這灶台和廚房怎麼油乎乎地，男人幹活就是不如女人利落。」
「這已經很好了。」我知足。「以前進一和爸一樣，掃把倒了都不扶，這回我一忙，他倒變勤快了。」
在媽面前，我絕不能說進一的壞話。她本來和我爸就有問題，我如果再把我們感情不順的消息透露給她，無異於火上澆油。就讓她以為自己的女兒很幸福吧，老年人的晚年，需要平靜。
我洗洗手，拿把飯鏟就要盛飯。
媽按住我。「別急，你先去換衣服。咱們等等進一，他也快回來了。」
「他說回來吃飯？」我有些驚訝。兒子在演演戲也就罷了，母親來他也要演嗎？
心裡卻還是希望進一這麼做。現在他對我媽好，今後不做夫妻了我也把他當朋友。
剛脫下工作服，媽的話又追過來。「換件漂亮點的（衣服），今夜進一帶咱們去看音樂劇『貓』。」
「真的？」我聽說過「貓」，那是一部很經典的音樂劇。早就想和懂音樂劇的朋友去看了，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媽是知音，沒想到我會跟她一起看。
記得進一似乎不喜歡這個，今天他主動買好票並帶我們去，我無來由生出很多感動。
這男人本質不壞，只是謊話多了些。
我拿出上次花了一千多元買的白色帶帽外套，高雅的藝術需要高雅的裝扮。衣服上面的油煙味早已被乾洗店除去，現在在柔和的燈光下正發出聖潔的光芒。
回到飯桌前，進一跟媽聊得正歡。
見我過來，進一起身為我拉開椅子。
「謝謝！」我輕啟珠唇。
三口之家？早上進一說的這四個字再次在耳邊迴響。心說就算騙自己，也要幫他把這場和睦的戲演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