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克洛維人和瀚土人受邀出現在皇帝的宴會上,並且還是最尊貴的客人——放在幾年前如果有人告訴我這件事,如果不是他瘋了,那就是我瘋了。👣🔥 🐍♡」
伴隨著熟悉的聲調,伯納德·莫爾維斯端著兩杯酒從旁邊的廊柱後走來,擋在了安森面前:「必須承認,您真是個擅長創造奇蹟的人。」
「您太客氣了。」安森瞥了眼對方身後,就在伯納德靠近的同時,幾乎立刻又有四五道視線朝自己投來:「我只是個普普通通,運氣比其他人稍微好些的克洛維士兵而已。」
「運氣稍微好些…哈!」
伯納德嘴角的笑容有些詭異:「容我提醒一句,謙虛是好事,但過分的謙虛在別人聽來,就會變成陰陽怪氣的嘲諷;您已經是勝利者了,無需對我們這群手下敗將彬彬有禮。」
說話的同時,他將手裡的其中一杯酒遞出;還沒等開口,接過酒杯的安森就已經端起來一飲而盡。
「這可真是……」看著眼前這個若無其事的傢伙,臉色不停變幻的伯納德喃喃自語:「您…您就真的完全不擔心我在酒杯里下毒?」
「他當然不怕!」
一道滄桑的聲音從旁邊響起:「或者說你真那麼做了,才正中這位『幸運士兵』的下懷——克洛維執政在皇帝的宴會上被人下毒,天知道帝國將要為此付出多麼沉重的代價。」
兩人幾乎同時回首望向來者,這是個臉色略顯陰沉的中年人,稀疏的頭頂兩鬢與前額都已經灰白,一身精緻貼身的墨綠色華袍上遍布著複雜且精緻的花紋,宛若某種耀武揚威的鳥類張開雙翼,向四周示威。
也正是在他出現的同時,周圍原本還在朝這邊投來的試探目光通通不見了蹤影,唯恐避之不及。
被打斷的伯納德臉色明顯不太好,強忍著怒意為安森介紹:「咳咳咳!這位是……」
「風騎士的後裔,康塔爾的勒文特。」中年人似乎完全不打算給他好臉色,硬生生擠到兩人中間:「很高興認識您,克洛維的執政,您的大名我早已有所耳聞。」
「……早就?」
「艾德·勒文特,不知道您是否還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
勒文特大公似笑非笑:「如果您忘了還請允許我稍作提醒,帝國的綠龍號戰列艦,貌似還在白鯨港的港口裡停著呢。」
綠龍號戰列艦…安森挑了挑眉頭,那個在新世界先是被威廉·塞西爾俘虜,又被三舊神守墓人做掉的倒霉蛋,他當然不會沒印象。
之所以假裝「忘記了」,主要因為自己和勒文特家族實在是「恩怨頗深」——瀚土統一戰爭破壞了帝國南方對瀚土地區的經濟干涉,新世界聖戰勒文特軍團全軍覆沒。
要知道此前伯納德·莫爾維斯可是個標準的南方派,勒文特家族的忠實盟友,現在卻不得不投靠了北方的貝爾納與羅蘭家族……
現在見到自己這個導致家族損失慘重的「罪魁禍首」,能保持如此風度,平心而論安森也忍不住稱讚對方脾氣好。
「當然不會忘記。」克洛維執政一臉正色:
「雖然是對手,但若要讓我指出新世界聖戰時最具進攻性的,勒文特軍團當之無愧;風騎士們在暴風雪中奮勇作戰的身姿,實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您過獎了。」
似乎是因為安森的誇誇話術說到了對方心坎里,更可能是因為勒文特大公原本就是來主動示好的:
「付出的代價雖然沉重,好在也讓勒文特徹底認清了現實;無論瀚土還是新世界,都並非勒文特應該追求的,和平而團結的秩序世界,更符合我們這些南方人的利益。」
「也符合克洛維人的利益。」安森煞有其事,一本正經的點頭稱是:「我們克洛維人始終都是堅定的和平主義者,從不輕易挑起戰爭。」
似乎是內心深處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伯納德·莫爾維斯的嘴角很隱晦的抽搐了下。
「沒想到,我們居然有如此多的共同語言。」勒文特大公的神情進一步舒緩:「不介意的話,還請稍稍移步,允許我再為您介紹幾位志同道合的朋友。」
「呃…這、這就不必了!」
沉默了半天的伯納德終於忍不住跳出來搶斷對方,試圖阻止:「安森·巴赫執政是陛下的貴客,按帝國傳統是應該……」
「鐺——!」
面無表情的勒文特大公突然搶過一旁桌上的餐刀,金屬刀刃與伯納德的玻璃酒杯碰觸悅耳的聲響。
當然伯納德是不會有半點享受的,刀尖和他的右手食指只差纖毫,而他的指頭顯然不會比牛排更難切開:「您……?!」
「我勸您別說話,老友。」
溫文爾雅的語氣卻透著殺人的衝動,勒文特大公掃了眼周圍因驚嚇而投來的目光,旁若無人的擺弄著餐刀:「猜猜看,如果我現在殺了你,羅蘭和貝爾納兩家會是什麼反應?」
「用不著回答,因為他們什麼也不會做,在貝爾納的小小野心滿足以前,暫時還需要討好我這個該死的南方人…你這樣的聰明人,肯定明白這麼簡單的道理。」
看著若無其事,還在用刀尖剔牙的勒文特大公,伯納德的臉頰微微抽搐。
隨手將餐刀扔給一旁的侍者,這位簡直把「驕橫」刻在額頭上的大公朝安森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遲疑了片刻的安森朝伯納德歉意的笑了笑,端著對方遞來的酒杯隨勒文特大公走去。
原本還會時不時投來目光的人群似乎已經完全屏蔽了二者的存在,哪怕是從他們的正面前經過也絕不皺一下眉頭,繼續和身邊的朋友談天說地,歡聲笑語。
當然…根本無需刻意觀察也不難看出,他們臉上的笑容是如何的僵硬與刻意,鬢角的汗水划過臉頰也渾然不覺,聊天的內容也紛紛轉向晚上的日光,或者是正午時分的星星。
「您是不是覺得我很目中無人?」
沒等到停下腳步,背對著安森的勒文特大公一邊轉身一邊反問道:「從您的視角看,大概我很像是那种放完狠話,遲早活不過今晚的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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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著對方那充滿審視的目光,沉默了片刻的克洛維執政給出了自己的評價:
「……我覺得您很清楚自己的處境,以及想要什麼。」
這個回答顯然讓對方很滿意,嘴角非常隱晦的上揚了一瞬。
「看來我沒有挑錯盟友,執政閣下,您確實是個值得拉攏的對象。」勒文特大公稱呼時的表情明顯鄭重了不少:
「無論之前是敵是友,今晚的驍龍城皇宮,您與我都不是主角;北方人迫不及待的想把赫瑞德家從皇位上拽下來,又不敢讓我一個南方人當皇帝。」
「並且他們還在提防克洛維,想要用奧斯特利亞王室鉗制我們。」
安森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換一個新皇帝,克洛維人退兵,讓秩序世界回到聖徒歷九十九年之前的狀態,這大概就是他們的最終想法了。」
「正是!」勒文特大公贊同的點點頭:「可但凡稍微清醒的人就該明白,一切都不可能回到過去了。」
「克洛維已經有了嶄新的面孔,瀚土已經統一,伊瑟爾精靈頹廢難起,新世界誕生了全新的國家,就連北海三國也即將歸入一面旗幟之下…秩序世界正在全面洗牌,抱殘守缺的傢伙們,註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您的這番話,放到現在的克洛維城應該會大受歡迎。」安森笑了笑:「洗牌,變革,新世界,新時代…各種各樣的口號,熱鬧的可謂盛況空前。」
「而如此盛況,全都拜我面前這位閣下所賜。」
勒文特大公的表情愈發玩味:「我說我是來交朋友的,朋友之間應該真誠,所以我不瞞您,此次勒文特家族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貝爾納絕對不能登上皇位!」
「哦?」安森忍不住挑了挑眉頭:「我還真沒想到,您居然……」
「當然不是!」
勒文特大公立刻反駁道:「讓我看著那個無能的蟲豸繼續霸占著皇帝的位置?想都別想!」
「那……」
「我認為我的想法已經表達的足夠清楚了,尊敬的朋友。」
勒文特大公的態度突然冷了下來:「現在,輪到你展示誠意的時候了。」
頂著對方那好像突然要殺人的目光,安森並沒有立刻回答,轉而開始欣賞起手中的酒杯。
他清楚對方的意思——首先皇帝肯定不能繼續待在皇位上,這一點是全體大公們的共識;可如果貝爾納大公登上皇位,那還不如現在呢。
讓控制著重要商業港口的貝爾納大公登上皇位,帝國未來的中心只可能在北方和海上,身為南方代表的勒文特家族必定會遭受進一步的打壓,利益也得不到照顧,變得越來越不重要。
因此對勒文特大公最好,或者說最不壞的選擇就是保持現狀,可偏偏在長戟河之戰的時候他猶豫了,勒文特軍團一槍不發的看著皇帝的大軍敗退……
此時的他如果還想和皇帝重歸於好,且不說後者是否會接受,他首先就等於背叛了之前結盟的大公們;連續當兩次叛徒的下場,就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所以看似勒文特大公目空一切,人人敬畏,實則是還有被利用和團結的價值才被其餘所有人所容忍;反正等貝爾納大公登上皇位,他就不再是什麼重要人物了——區區六位大公之一而已。
這種時候,看似「局外人」的克洛維顯然就成了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其實從周圍人的態度也不難看出來,這位勒文特大公恐怕不是什麼「好好先生」,能如此誠懇,也是因為他這艘船真的馬上就要沉了,內心再不舒服也得強忍怒火,心平氣和的拉攏自己。
但…這不就巧了嗎?
貌似這和自己的需求,簡直一模一樣啊!
「我?我倒是…啊抱歉,應該說克洛維並沒有太多想要的。」安森端起酒杯笑了笑:
「對我們而言帝國是尊敬的兄長,身為大家庭的一員,克洛維並不想摻和兄長的家務事;誰是皇帝對克洛維而言…完全無所謂,只要他負起責任就行。」
「原來如此。」勒文特一幅「我信你就有鬼」的表情,煞有其事點點頭:「那請問如何才能『負責』呢?」
「當然是找一位讓所有人都能滿意的人,成為帝國的皇帝。」
安森解釋道:「如您所說,如果貝爾納大公成為皇帝,那只能讓北方人滿意;但帝國又不是只有北方,那樣的話,豈不是只能算半個帝國的皇帝?」
「你的意思是……」
「不僅僅是北方人,南方,甚至克洛維,瀚土,新世界,北海三國……」安森拖著長長的尾音:「帝國是秩序世界的帝國,帝國的皇帝,當然也就應該讓秩序世界的所有人滿意,您覺得呢?」
勒文特大公的瞳孔微微驟縮。
很顯然,任何人都不可能被所有人滿意,無論他出身貴胄亦或者寒門,只要他手握實權,行使皇帝的那份無上權柄,就肯定會受到一部分人的反感。
但反過來說,那不就是……
「安森·巴赫閣下,您可真是……」勒文特大公重重的嘆了口氣:「……真是一個奇蹟。」
「客氣了,我只是個樂於助人的普通人,善於為他人提供建議和計劃方面的幫助。」安森幾乎是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揚:
「每一次我的朋友們都會誇張的說,我的計劃是完美的。」
「咚——!」
正在此時,渾厚的鐘聲從盛筵廳外傳來。
大廳內的歡笑頓時戛然而止,人們放下手中的酒杯,紛紛轉身望向門外。
「啊,我們尊敬的皇帝陛下來了。」
勒文特大公挑起眉頭,語氣都隨心情變得輕盈不少:
「安森·巴赫閣下,祝您的覲見順利,畢竟對您和我們的陛下而言,這一次大概……」
「……也是最後一次的覲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