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選秀之期,裴知硯心尖一軟,揉了揉她的頭頂,語氣寵溺:「行,朕等著媆媆。」
許瀅面染薄紅,輕輕『嗯』了一聲。
裴知硯來去無聲無息,確定他離開後,許瀅才徹底鬆了口氣,趕緊將木匣子放進衣櫃裡。
第二天午後,許瀅如時赴約。
與其同時,百里川已等在灞河下游,準備接應。
兩刻鐘後,王府的馬車抵達灞橋,橋下水平如鏡,兩岸千山一碧,山明水秀,風景如畫。
許瀅從車廂出來,便看見裴明月已站在畫舫上,正笑意盈盈地朝她招手,「許姐姐快來!」
許瀅莞爾一笑,隨即上了畫舫。
她站在甲板上,回眸端詳長安城,這一眼,仿佛能盛進萬水千山。
「許姐姐快坐,今日這茶,是我從皇兄那兒拿的,上好的雨前龍井。」大概是熟稔了的緣故,裴明月的語氣格外嬌俏,沒有平時端著的公主架子。
許瀅在長桌落座。
對著山水之間的賞心美景,用著山珍美味,二人閒談起來倒也輕鬆愉悅
「上回在懷水酒坊我喝醉了嘛,倒不知後來皇兄有沒有為難你。」裴明月嘟了嘟嘴,「我求了皇兄好久,他才答應不告訴母后。」
聽裴明月提到裴知硯,許瀅下意識皺眉,淺啜一口茶水,「他沒有為難我。」
關於那天發生的事,許瀅不想再提及。
察覺到許瀅情緒不太對勁,裴明月便換了個話題。
這趟泛舟行程,恰到好處,賓主盡歡。
畫舫即將行駛到約定的地點,許瀅鎮定自若,給畫舫上的小廝遞了個『可以行動』的眼神。
許瀅表面與裴明月歡聲笑語,實則一直在觀察畫舫的情況,沒一會兒,船上的侍婢驚呼出聲:「失火了!失火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裴明月臉色一變,待她回頭看去,只見一條冒著黑煙的參天火龍在船尾陡然升起。
這火勢來得又快又猛,根本不給船上的人反應時間,五六名侍婢和內侍護著裴明月和許瀅躲向船頭。
火勢蔓延迅速,侍婢們多是滿心恐懼,膽小者更已縮成一團低低哭起來,灞河水深,他們大都不會浮水,就算會浮水,也難以克服心裡的恐懼,從河中央游到河岸。
而河岸邊,兩個船夫打扮的男人正在暗中觀察。
眼看著火勢已將畫舫吞噬一半,兩個船夫從河流拐彎處出發,順流靠近畫舫。
「有人來了!有人來救我們了!」
人群中,誰一聲呼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恰在此時,船艙木樑在火焰中坍塌,引得船體猛烈震動,所有人都忙著穩住身形,自顧不暇。
突而,湖面水花四濺。
「糟了!郡主落水了!」有人一聲驚呼。
裴明月驚慌失色,「什麼?!」
咚——
船體又是一陣顫動,並逐漸下沉,根本不給他們思考救人的時間。
兩名船夫的小船終於靠到畫舫,「快!船就要沉了,趕緊上船!」
侍婢和內侍匆忙擁著裴明月上船,等他們全部脫離危險,畫舫也徹底沉入水中。
…
明淨的陽光斜照於皇城恢弘的重檐廡殿頂。
攏長的宮道上,穿著天武衛輕甲的周逸笙面色肅穆,快步往紫宸宮的方向走。
小桂寶候在雕花木門外,看見周逸笙急色匆匆地過來,心下一動,迎上去,「不知周大人因何無召覲見?」
周逸笙道:「還請桂公公速去通傳陛下,灞河沉船,長陽郡主或已遭劫難!」
「什麼!?」小桂寶驚愕,差點連拂塵都沒拿穩。
紫宸宮大殿內,身著龍袍的帝王正伏案批閱奏摺,嘴角微翹,難掩當下愉悅的心情。
咯吱——
雕花木門從外推開,小桂寶踉蹌跑進大殿,驚慌之下,腳被地毯絆到,爬跪在地上,「陛…陛…陛下!不好了!」
不等帝王開口責罰小桂寶殿前失儀,一旁的李德忠已厲聲呵斥:「大膽!你竟敢出言衝撞陛下!」
小桂寶自覺失言,連忙用力掌了兩下嘴,才說:「請陛下恕罪!奴才是想說長陽郡主與永寧公主今日相約灞河泛舟,可中途畫舫著火,長陽郡主……落水至今,不見蹤影!」
啪嗒一聲脆響。
帝王指尖握著狼毫沒拿穩,掉落在地上。
裴知硯呼吸急促,遽然起身!
兩步邁下丹墀,將跪在地上的小桂寶單手提起,「你再說一遍!」
小桂寶嚇得渾身顫抖:「回陛下,這是周大人遞來的消息,周大人就在殿外。」
候在殿外的周逸笙正心急如焚。
下一刻,雕花木門大開。明明是夏日時分,可帝王陰沉的眉眼以及周身凌冽的氣勢直叫人不敢直視,不寒而慄。
不等周逸笙跪下行禮,就聽帝王厲聲喝道:「還愣著幹什麼,備馬!」
不一會兒,二十餘匹快馬從宮門疾馳而出。
等裴知硯帶著天武衛趕到沉船附近時,水上已多了許多尋找沉船的小船,數名有撈屍經驗的精壯男子在腰腹綁上麻繩,準備下河找人。
裴明月看見皇兄,既委屈又懼怕,小心翼翼地靠近,「皇兄…許姐姐她……」
裴知硯猛然轉頭盯著裴明月,眼底戾氣深重,「畫舫究竟為何起火?」
「……」裴明月很少見到皇兄對她這般嚴肅,唇瓣一抖,紅腫的眼眶漸漸濕潤,淚水簌簌落下,「我…我也不知道……發現的時候…火已經…控制不住了……」
她本就哭過一遭,好不容易緩和些,被裴知硯這般嚴厲問話,瞬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河面上搜尋的人越來越多,範圍也越來越廣,但遲遲沒有消息傳回。
不出半個時辰,煦王府的人聞訊驚惶趕來。
看到河面上成群的搜尋船隻和不時探出頭喚氣的撈屍人,許凜雙眼發直,一個箭步跑向河邊,還好宋檀兒讓人攔得及時,否則人就掉河裡去了。
宋檀兒驚慌喊道:「夫君!冷靜呀!」
「凜兒!你不會浮水,添什麼亂!!」許王爺又急又氣。
「那也要找到妹妹!」許凜泣不成聲。
明明早上還好好的,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吃早飯,怎麼出來遊玩一趟,就遇到這種禍事!
許凜急的一張臉通紅,這麼寬的河,落水這麼久也沒人發現妹妹的蹤跡,恐怕凶多吉少了!
而許王爺知曉內幕,心焦之處,在於此時的許瀅有沒有順利與商隊會合。
長久的等待如酷刑般煎熬,好似過了半生那麼長,河上才傳來新消息:「找到船骸了!」
撈屍隊的隊長這會兒也上岸回稟,他們把沉船附近都仔細搜過了,沒有見到長陽郡主的身影,不排除屍體被水流帶到下游的可能。
再往前些,灞河匯於渭水,更難找了。
許凜聽完撈屍隊長的話,焦急萬分:「一定要找!不管花多少人力物力,我們煦王府都出得起!」
宋檀兒扶著公爹,眼裡滿含憂色。
裴知硯呼吸沉重,那雙狹長鳳眸泛著些許緋,喃喃道:「朕不信。」
許王爺驚愕看向帝王,心下有些慌。
「朕不信她就這麼死了!」帝王嗓音沉冷,明明昨夜還鮮活存在的一個人,溫溫柔柔與他說話,說原諒了他……他還準備與她重新開始……
「繼續找!不止灞河、渭水,河岸也一寸不落的給朕搜!」
與其同時,被百里川及時救上岸的許瀅,已換上新衣,隨他混入前往錦官城的商隊。
商隊是趙師爺安排的,共有四十餘人,除了商隊的隊長,無人知曉許瀅和百里川的真實身份,只知道他倆是錦官城來長安做生意的商戶,臨時起意,跟隨商隊回錦官城。
百里川身手奇好,一柄長劍使得出神入化,再者說,他半年賣身契即將到期,由他護送,旁人問起來,就說契約到期,已恢復自由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