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輝之下，許瀅慢慢輕眨那雙微醺的杏眸。
忖度片刻，道：「他想要的，都已得到，還有什麼好執著。選秀之期已過，或許再等兩日，昭告天下的立後聖旨便會傳到蜀地。」
難不成狗皇帝還非得糾結一具死屍嗎？
時移世易，人心易變，或許要不了四五年，等他後宮佳麗三千，膝下兒女承歡，她便能再回長安，偷偷與父兄團聚。
「你明日再走吧，我讓麗娘備桌酒席，給你送行。」許瀅道。
百里川擺了擺手，笑著拒絕：「師兄來信，邀我去淮南一聚，此去路途遙遠，我得早日出發。」
「就此別過！」鄭重抱拳。
許瀅帶著五六分的醉意，搖搖晃晃站起身，學著他的樣子，抱拳行禮，「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將來若有機會，咱們錦官城再聚！」
…
從帝王肯接見朝臣那日起，愈發勤政，也極度自律自控，態度沉穩平和，連高聲斥責臣子都少了許多，更少見他展顏肆意大笑。
比起之前，李德忠則覺得帝王現在的狀態更危險，處理起政務，簡直跟不要命似的，沒日沒夜地忙。
就連滿朝臣子在他面前，都得把火爆脾氣藏著掖著，不敢高聲喧譁，力求謹言慎行。
也因帝王脾氣內斂許多，一些大臣開始上奏立後之事。有的是因家中有適齡女子，有的是關心江山社稷穩定，陛下登基已久，不僅遲遲未立後，後宮也無妃嬪，勤政為民是好，但皇嗣也需綿延。
可無論是朝會，還是私下覲見，每回提起立後，帝王都是淡淡揭過，從不上心。連既定的選秀之期，推遲之後，再無下文。朝野上下甚至出現，陛下要追封已逝長陽郡主為後的流言。
幾番上奏無果，這日，禮部尚書帶領著數十名官員跪在紫宸宮外，跪諫帝王選秀立後。
紫宸宮的漢白玉樓台下，黑壓壓跪滿了數十位朝臣。
禮部尚書端端正正跪在為首第一排，向著紫宸宮殿門的方向，肅容叩拜，嘴裡還喊著請求帝王納諫的話，洪亮的嗓音，在空曠的皇城上方迴蕩。
梁景存從大理寺匆匆趕來時，便看見大群文武官員在金水橋聚集，竊竊私語，左顧右盼。宮門附近黑壓壓圍滿了盔甲鮮明的佩刀禁軍。
把守宮門的人是周逸笙。
按理來說，把守宮門不該由天武衛來做，應是陛下的命令。
朝臣跪諫，是有逼迫的意思在其中。帝王臨朝主政，君威日盛，習慣乾坤獨斷，對違逆心意的人和事越來越難容下。
往日倒還能收斂心性，做出寬厚仁和、兼容並包的明君模樣；
可時值長陽郡主逝世，耗掉了帝王半條命，這群大臣在這個節骨眼上提立後，提選秀，簡直是往槍口上撞。
更何況這些人里有幾個是真心為江山社稷著想，多得是家中有女，惦記後位之人。
周逸笙盔甲在身，立於城樓之上，原本瞪眼看著宮門下那群官員聒噪，視線落到穿著大雁補子的梁景存身上。
他三步並作兩步下城樓，將梁景存拉到一邊，神態略顯焦急：「梁大人，您可算來了！」
梁景存輕挑眉梢：「周大人如此慌張作甚？」
周逸笙輕『嘖』一聲，惱火極了：「能不慌張嘛！陛下吩咐，若這群官員酉時之前還不散去，就要動手捉拿這群大臣了！」
這裡有御史台的官員，若拿了他們，對帝王賢明的名聲無益啊！
二人齊步往紫宸殿方向走。
周逸笙知道梁景存是天子心腹，試探性地道：「梁大人，這群大臣之所以要跪諫，是因為朝中有流言，陛下要立已故的長陽郡主為後，這實在荒唐，死人怎能做皇后！我猜想，定是有人在興風作浪！」
「不是興風作浪。」梁景存幽幽開口，轉頭遞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給周逸笙，「這世上沒有空穴來風的事。」
「……」
周逸笙大驚，難道說陛下真有此意？！
「周大人，這群大臣為何突然在此集結跪諫，您該好好查查，這背後或許……有人興風作浪！」
帝王不搭理這群大臣，並非是不想採納諫言，而是這群大臣太激進了，激進到有些反常，一個沒有根據，沒有聖旨的流言，都能讓他們在紫宸宮外以命跪諫，不是太蠢，就是受人利用！
長久隨侍帝王身側的人，總是會有幾分常人沒有的敏銳。
周逸笙醍醐灌頂，拱手道：「多謝梁大人提點！」
他抬頭看看天色：「不過，這酉時將至，難道真要把這群大臣查辦了？」
梁景存道：「這些人跪諫，不就是希望陛下能正經選秀立後嘛，如今長陽郡主尚在喪期，陛下是不可能聽的。」
「周大人，陛下正值盛年，選秀立後不急於一時，你看看金水橋附近的官員，多識時務。」梁景存回頭掃了一眼集結在金水橋附近觀望情況的文武大臣。
周逸笙聞言，也回頭細細看了一圈，有個疑惑在心裡悄然滋生。
「跪諫本沒有什麼，可背後若有人結黨勾連，煽動朝臣情緒，那就是大罪！」
背後之人煽動朝臣跪諫，無非是想給帝王施壓，也認定帝王會扛不住壓力。
聽到『結黨勾連』四個字，周逸笙虎軀一震。
說話間，已到了紫宸宮外。
「請陛下肅清流言！早立賢后！」群臣叩首高呼。
四周，圍著數百名天武衛，步兵弓箭手俱全，嚴嚴實實前後排成兩列，蓄勢待發。
梁景存整理身上官袍妥當，緩步往大殿走。
門口的李德忠看見梁景存，趕忙迎上前：「梁大人，您快勸勸這群大人吧！」
梁景存側頭看了眼跪在前排的禮部尚書和御史大夫，淡然一笑：「勿慌。」
他抬步走到御史大夫郭晟側面，低聲道：「郭大人，下官有事想與您商談，還請借一步說話。」
聞言，郭晟抬起上半身。他知道梁少卿是帝王心腹，但也知道梁少卿是位正派無私的好官，便隨他走到旁邊無人處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