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瀅默然不語。
之前的控訴沒讓他收斂分毫，這些奢靡之物於她而言，只是枷鎖罷了。
裴知硯知道她在想什麼，解釋道：「在你入宮之前，朕就命尚服局製作這件鳳袍了，你的話朕記得。只是朕不像其他皇帝後宮佳麗三千，每年要耗費銀錢養那麼多的妃嬪子嗣，朕此生只成一次婚，後宮也唯你一人，鋪張一次也不算過分吧。」
「朕不是昏君，你也不會是妖后。」
聽到帝王那句『昏君』、『妖后』，跪在地上的女官瑟瑟發抖。
許瀅瞪他一眼，「少說那些驚世駭俗的話。」
被教訓了，他只是淡淡一笑，朝那三名女官道：「平身，把鳳袍拿過來，皇后要細細觀賞。」
「是。」
三名女官起身，合力將衣架抬到軟榻前，期間保持頷首低眉的姿態，不敢窺視帝後。
宮內早有傳聞，死而復生的長陽郡主就住在鳳儀宮，只是無人見過，今日她們奉命來送鳳袍，才知傳聞果真不假。
「下去吧。」帝王大手一揮，讓她們退下。
三名女官不敢多做停留，躬身退出這座金碧輝煌，宛若仙宮的宮殿。
偌大的主殿，只有他們兩人。
裴知硯動作親昵地捏了捏許瀅的鼻尖，「知道媆媆不想動，這鳳袍都挪到你面前了，好歹仔細看呀。」
許瀅神色懨懨：「乏了。」
裴知硯知道她是在耍小性子，也不計較，只淡淡道：「也行，你現在既要躲懶，夜裡可不許再跟朕躲懶。」
「……」
許瀅微微直起身，隨手捻起鳳袍的一角，看了兩眼，只覺心裡越來越煩，立馬收回手，「挺好的，讓竹瑤她們放側殿去吧。」
話雖如此，可她的語氣並無半分重視，甚至還有些嫌棄。
彼此沉默一瞬。
感受到頭頂那道幽暗目光，許瀅也沒有絲毫反應，神情如常，繼續看書。
好在他並未朝她發難，甚至一聲斥責也沒有，讓候在殿外的宮婢將鳳袍移去了偏殿。她不在乎這件鳳袍，可他卻格外珍視，親自監督，不許染上半點髒污。
許瀅看著他的背影，雖然面上一片鎮定，心下卻有些惴惴。
他的情緒這樣平靜，反倒叫許瀅不安起來，他定然是生氣了，但為何這般冷靜？
想了一陣也沒頭緒，索性不想。
…
六月份的選秀因長陽郡主的死訊擱置，八月份長陽郡主死而復生，陛下連選秀都不辦了，長陽郡主頭天回長安，立後的詔書第二天就傳到了煦王府。
大婚之期將至，皇宮六司忙碌，朝野議論紛紛。
不少想送女兒入宮的大臣期盼落了空，「唉……陛下這般行事，恐怕選秀又得擱置好幾年了。」
「按道理來說，長陽郡主是前朝欽定的皇后，不該入宮呀！」
「這話誰敢和陛下說？你敢？陛下早就下聖旨，撤了前朝的立後詔書，誰敢在這個檔口提這事兒，那就是罔顧聖意。」
「說來奇怪，長陽郡主回京這麼久，卻久居後宅不露臉，是否身體有恙呀？」
「這誰知道，諾，許侍郎在前頭，你去問問？」
這會兒剛散朝，許凜走在金水橋上，隱約聽到後面幾名官員的議論，心下煩悶，將手中笏板握緊，加快去衙署的腳步。
若不是王府還需他撐著,而他也存了為社稷百姓謀福祉的抱負，他都想辭官歸隱了！
哪像現在，每日上朝看著帝王那張道貌岸然的臉，還得為他裴家的江山忠心諫言,殫精竭慮。
天涼了，也不知妹妹在宮裡過得可好，她自小體弱，換季時感染風寒是常有的事…………
許凜埋頭惆悵，慈寧宮內,王太后亦是這般悵然感慨：「皇帝現在像什麼樣子！真走火入魔，失去理智了不成？！」
既要立後，那就堂堂正正將人迎進宮，為何要把人關在鳳儀宮，這麼久了，她連個消息都遞不進去。
裴明月來時沒讓內侍通報，剛踏進主殿，就聽見母后在怒斥皇兄。
從六月份許瀅失足落水，連屍體都未找到開始，她一直內疚自責，還在寶華寺替許瀅供奉了長明燈；得知許瀅死而復生，她還登門看望過，沒曾想人根本不在王府，而是被皇兄關在了鳳儀宮！
「母后，您可得想想辦法，許姐姐被關在鳳儀宮都多久了，人都該悶壞了。」裴明月倒是去過幾回，回回吃閉門羹。
嬤嬤道：「太后若是擔心長陽郡主，不如去鳳儀宮探望探望？陛下雖不允許郡主離開宮殿，但您親自去，應該也沒人敢攔呀。」
裴明月附和點頭。
王太后坐在華堂扶額嘆氣。關於灞河落水的事，她猜到了幾分原委，恐怕是長陽不堪受皇帝折辱，才選擇假死脫逃。
無論如何，裴家對不起長陽。她作為太后，沒能勸住皇帝，讓他一錯再錯，實在難辭其咎。
她如何好意思去見長陽！
「再過幾日便是婚期，等長陽出了鳳儀宮，哀家再勸勸皇帝吧。」王太后道。
畢竟皇帝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聽她的話，收斂對長陽的心思，這會兒再去說，肯定收效甚微。
進不去鳳儀宮，裴明月就吩咐宮婢送了一大堆補品去鳳儀宮，算作賀禮。聽聞皇兄送給許姐姐的奇珍異寶數不勝數，她再送些金銀首飾，許姐姐怕也看不上。
那堆補品，裴知硯讓李德忠仔細檢查過，確定沒問題，才准放入鳳儀宮。
…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帝後大婚之日。
大婚前夕，宮中馬車悄悄將許瀅送回王府，王府周圍還有重兵把守。
許王爺和許凜沒心思張羅府中婚禮事宜，宋檀兒作為王府的掌家女眷，自然得打起精氣神操辦。從府中布置、賓客名單，再到喜宴上的酒菜，全部親自過目。
天邊尚泛著魚肚白，張燈結彩的煦王府就掌起了燈燭，上下忙碌起來。
宋檀兒處理完雜事，來到瓊華堂送小姑子出閣。
她趕到時，許瀅正被內廷派來的女官們簇擁著，靜坐在梳妝鏡前，由嬤嬤拿著紗線開面。
看到小姑子身上那件正紅色祥瑞錦繡鳳袍，宋檀兒艷羨不已，一看便知陛下費了不少心思。
「我就說小姑子適合艷色的衣服吧，今兒一打扮，簡直賽過天仙了！」宋檀兒繡帕掩面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