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東風花柳逐時新

  那一夜的小插曲，就像是一枚小石子，投進了孫府後院這個表象平靜的湖面，儘管無論是薛二奶奶還是三少爺，都命令底下的人三緘其口，但消息還是像長了翅膀一樣，慢慢在後院下人之間傳播開來，經過半天的發酵，二院裡的這幾個丫鬟便都已經聽說了此事。

  盤盤是第一個來找雪客的。

  孫瓚許她休息幾日不用當值，盤盤也不知怎麼的，還沒到下值時候，就抹著淚回來了，倒是將雪客嚇了一跳。

  「這是怎麼了？」雪客正在看書。她上次無意中跟孫瓚提了一嘴想看《初刻拍案驚奇》，今早便送過來了，只是原本孫瓚的書架上並未有這本書，想來是特地去外頭尋來的。

  盤盤邊哭邊哽咽，進門時還被門檻絆了一腳：「雪客姐姐，嗚嗚嗚嗚，我都不知道，早知道我我怎麼都不應該把你一個人留在那裡」

  雪客被她哭得有些不知所措反倒去哄她，看她哭得臉都花了，有些哭笑不得：「你在這裡又能怎麼樣呢，別傻了，都沒事了啊。」

  盤盤揉揉眼：「姐姐你說得也對」

  「你這會兒就下值了？還是偷跑出來的，等下被小玉姐姐抓到，又要訓你。」

  盤盤一拍腦袋，想了什麼似的，趕緊神秘兮兮地關上了門，還往外頭張望了兩眼，確定沒有別人後，才拉著雪客一起坐下說起來：「姐姐，這事兒也不知道是哪頭傳出來的，但也可能是那日動靜太大了些，小玉姐姐那裡，應該也是聽說了的，我瞧她今日臉色很不好，我們院子裡沒人不知道她一心想給三少爺當通房，此番怕是要生你的氣。」

  雪客沉默不語，小玉的心思，她也是知道的，這院子裡討厭自己的人已經夠多了，小玉那裡，還是要早日跟她解釋一番才好。

  盤盤繼續道：「還有，姐姐你聽說了麼，那幾個人還有還有那個姓何的？」

  雪客搖了搖頭。

  「聽說那幾個扣著你的家丁辦砸了事情，被二奶奶打斷了手腳丟出去了，就連關嬤嬤今早都挨了結結實實的一頓板子，怕是有十天半月下不來床了」

  「二奶奶生了這麼大的氣？」

  「可不是呢！今天早上」盤盤說著，湊近了雪客壓低聲音偷偷摸摸說道，「今日早上我就在二奶奶院子外頭，聽見三少爺和二奶奶在院子裡頭大吵了一架邊上的姐姐告訴我說，三少爺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跟二奶奶頂嘴想來」說到這裡，她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雪客。

  盤盤沒有說出她的後半句，但雪客還是聽見了她的心聲——

  「想來，應該是為了姐姐你了。」她想。

  雪客趕緊岔開話題：「那那個姓何的呢？」

  盤盤一拍腦袋：「哦哦，對了，我倒是也打聽了，只是院裡任何人都沒他的消息，我休息的時候還特地溜去西府看了，聽看門的小哥說，好像是那晚搶了商嬤嬤的東西跑了但我總感覺他們在隱瞞著什麼總之應該沒這麼簡單。」

  雪客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就在兩人說話的空檔，外頭又來了人，盤盤過去開門，站在外頭的，確實此時本應該在三少爺跟前照顧的柳逐。

  雪客眉心一下子鎖在一起，忙問：「是三少爺那裡出了什麼事嘛？」

  柳逐搖了搖頭，向盤盤遞了一個眼神過去，她立即心領神會。

  「我只有一會兒的功夫可以休息，這就要回去了，姐姐晚上等我回來。」說罷，便出去替二人關上了門。

  雪客替他倒了茶，卻見他表情猶猶豫豫，眼神有些躲閃。

  這時她才發現，今日柳逐的打扮與尋常格外不同，他平日雖束髮，但終有幾分散亂，今日卻用網巾板正地束了起來，湖色團紋圓領袍，兩隻手不安地在胸前摩挲著，連脖子都紅了，幾番咽了口水，卻怎麼都不敢開口。

  雪客至此，已然是聽到他心跳如擂鼓，曉得他今日來的目的了。

  想到這兒，她也是耳根子一紅，柳逐又是什麼時候有的這番心意，過去她竟然一點都沒有注意到。

  這大哥也太突然了，嚇得雪客跟著手足無措起來。

  不等她做好心理準備，柳逐猛地提高了聲音，鼓足勇氣說道：「雪客，我——」

  「等等」雪客想制止，但柳逐這回是打定了主意，挺起胸膛，說道：「雪客你先聽我說。」

  「我我原名薛彥華，是二奶奶的堂侄，老家在揚州附郭縣，父親是附郭縣縣衙的衙役，母親原本出身於大戶人家，家道中落後嫁給我父親，年少時教我讀了一些書，除雙親以外，只有一位祖母，再無他人，家中的境況雖一般，但尚有三畝薄田，在縣裡也算衣食富足」

  「柳逐我」

  「柳逐是三少爺給我取的名字，我不大喜歡，我更希望你能叫我彥華。」柳逐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雪客，關於你乾哥哥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我想過了，等三少爺考上了，明年等你十七了，我就可以去求二奶奶，我們一起出府，這些年我也攢下不少積蓄，回到揚州，二奶奶會給我在縣衙安排一份體面的工作而且，而且我父母都是很開明的人，並不在意女方的家世，就算你是」

  「柳逐。」

  雪客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一下子臉色變得有些僵硬。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是奴籍，就算我是一個無生父，亦無生母，養母還是個什麼都沒有的下人，哥哥是個賭鬼你父母也不介意，是嗎？」

  柳逐緊張起來：「我我沒有這個意思。」

  雪客不想反駁他，可她心裡對他在想什麼一清二楚。

  他不明說，可心裡想的卻是，他一個正緊人家的獨子，又有個不錯的前程，想要娶她，她自然是會答應的，他會是她最好的選擇，甚至可以是她脫離苦海的唯一選擇。

  可雪客不想這樣。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對不起。」雪客望向柳逐。

  她不想要眼下最合適的選擇，也不要委屈自己做不得已的選擇，更不想做誰的妾室，誰的通房。

  她打定主意了——

  這次她想要自己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