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什麼了?
血。
她看見很多血。
白色的安全氣囊仿佛揮來的拳頭,將司機死死壓在座位上。
噴濺的血花仿佛被稀釋的血霧,四濺在駕駛艙內。
奚枂默了幾秒:「血,很多血。」
她看向宗渡:「對方應該……不是車禍死的。」
奚枂將自己看到的場景仔細說了一遍,又說了自己的猜測:「雖然是他開車撞你,但不可能你輕傷他卻重傷。」
宗渡沉默幾秒,道:「我會讓他們再查查的。」
奚枂應了一聲,這才放心睡過去。
等她熟睡以後,宗渡拿過手機,給盧讓發了消息。
「找人盯著驗屍房,法醫有問題。」
盧讓:「您懷疑法醫有問題?」
「下午法醫說司機是因為車禍而導致骨折,骨頭扎破內臟,造成內出血而死。可按照奚枂的說法,對方怕是在踩下剎車的時候就死了。」
宗渡頭疼得厲害,不再多說:「暗中找人重新解剖。」
發完消息,宗渡將手機壓到枕頭下閉上了眼。
鎮靜劑發揮作用,他逐漸睡去。
早上起床時,宗渡的臉上基本消腫,但青紫蔓延開來,讓他的臉看上去有些可怕。
奚枂還想讓宗渡再住一天,宗渡卻拒絕了:「回家休養一樣的。」
「可是……」
宗渡:「醫院不安全。」
奚枂只能同意。
盧讓開了一輛商務車過來,又跟來三輛SUV護著,四輛車浩浩蕩蕩離開醫院,直接去了宗宅。
奚枂看到大門的時候愣了一下:「怎麼回來了。」
宗渡看向她:「怕嗎?」
奚枂沒想到她會這麼問:「不怕。」
雖然在後院經歷的一切讓她連續做噩夢,但奚枂並沒有耿耿於懷。
或許是她心裡早知道這個孩子不可能生下來,所以並沒有對流產這件事有那麼大的陰影。
她擔心的,只是宗太太當時瘋癲執著、痛下狠手的樣子。
現在,只要她不去想懷孕這件事,不跟宗渡親密,就不太會想起宗太太了。
奚枂不自覺抓住宗渡的衣袖:「太太呢?」
她會因為生氣,再次把自己吊起來嗎?
宗渡看奚枂瞳孔發緊,嘴唇發白,哪裡是不怕的樣子。
奚枂剛住院的那幾天,每晚都會做噩夢。
宗渡守著她,聽著她連番喊著不要,聲嘶力竭地求饒。
宗渡握住她的手:「放心,不會讓她動你。」
車子駛入別墅,停在了門口。
盧讓下車,從後備箱拿出輪椅。
宗渡從車上下來,伸手去抱奚枂。
「不用!」奚枂忙拒絕,「讓王姨來吧,少爺,你受傷了。」
宗渡卻沒聽她的,伸手把人抱住,親自放到輪椅上。
奚枂緊張地看著他的鎖骨:「沒事嗎?疼不疼?會不會——」
「沒事。」宗渡摁了摁她的肩膀,「坐好。」
奚枂覺得宗渡的表情有幾分嚴肅,聽話地點點頭,不再動了。
宗渡親自推著輪椅進門。
一進門,奚枂就見宗太太正坐在沙發上,傭人們則站在走廊兩側,一副迎接貴賓的架勢。
奚枂緊張地抓緊扶手,隨著宗渡進門。
等看清沙發上的宗太太,她愣了一下。
宗渡住出去滿打滿算不到兩個月,但宗太太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宗太太雖然算不上風華絕代,但金驕玉貴的生活將她供養得風韻猶存。
皮膚比不上年輕人細嫩,但也沒有五十歲人常見的老態。
向來注重衣著打扮的她,從來都是光鮮亮麗,錦衣華服。
可現在的宗太太……
頭髮枯黃雜亂,鬢角甚至露出了華發。臉上的皮膚粗糙暗淡,即使化著妝也遮不住老態與憔悴。
細緻保護的頸部突然像是被抽去了填充,變成了一坨堆砌的老皮。
瘦脫相的她穿著過季的衣服,有種從骨相透出的嚴厲與憎惡。
她瞬間就老了。
老得不體面,不自然。
像是被什麼快速抽走了精氣神,只剩下無法挽救的刻薄皮囊。
宗太太見宗渡推著輪椅進來,目光先落在奚枂的腿上。臉上露出一個藏不住的惡意笑容:「怎麼,廢了?」
宗太太一開口,聲音尖銳沙啞,難聽得很。
又看著宗渡臉上的青紫,咯咯地笑:「報應,這就是報應!終於有人對你動手了?宗渡,你怎麼不乾脆死了啊!你——唔!」
管家立刻讓人上來捂住宗太太的嘴,一旁有人給她注射了鎮靜劑。
宗太太眼睛瞪大,嘴上嚯嚯地發出嘈雜的氣音,很快就暈了過去。
管家:「少爺,抱歉。太太最近一直在房間裡調養,剛才她趁著傭人們打掃衛生突然跑下來,我沒攔住。」
宗渡點了下頭:「把人送上樓。」
奚枂緊張地抓住宗渡的手:「少爺,這是怎麼回事?」
宗渡看向管家:「讓你收拾的客房收拾好了?」
「好了,就在您的房間旁邊。」管家道。
宗渡直接把奚枂抱起來,一路上了樓。
等兩人走了,傭人們面面相覷。
大家不敢看主子,卻敢問莊怡,紛紛問她怎麼了。
莊怡這次回來也察覺到了老宅的不對勁,但太太天天在房間,管家還打斷了她的手,讓莊怡天天戰戰兢兢,連房門都很少出。
今天突然收到消息說宗渡要回來,莊怡從起床就一直坐立不安。
此時看見宗渡跟奚枂一起回來,兩人都受了傷,太太又……
莊怡連炫耀的心都不敢有,生怕說錯了話。
傭人們擠過來跟她打聽,她只能小跑著回到房間,一句話都不敢說。
整顆心怦怦直跳,前所未有的慌亂。
...
宗渡將奚枂抱到二樓客房,剛把人放下,奚枂就抬手摸上他的後頸。
果不其然,一手的汗。
奚枂趕緊把人推開:「是不是疼了,哪裡難受?要叫醫生嗎?」
宗渡搖頭:「沒那麼虛弱。」
「少爺,你骨折了!」奚枂看著他鎖骨處的大片淤血,「你就不怕出事嗎?」
宗渡坐在床沿:「這會兒倒是話多。」
奚枂氣得想打人。
宗渡:「尤婄琴瘋了。」
「……誰?」
宗渡將她黏在額頭的碎發撥開:「尤婄琴,宗太太,打你的那個女人,她瘋了。」
奚枂心裡咚的一聲:「少爺,那是……您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