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節剛過,街上商旅可一點沒少,天剛麻麻亮,店鋪就早早開了門,迎接各地藥商進店採買。
「喔喔喔~」不知是誰家的公雞打鳴,嗓門非常響亮,深陷在睡夢中的水無月猛地醒了過來,坐在床上眼神呆滯。
「無月姐姐,你可醒啦,快把我急死了!」
綠蘿哭著喊著撲了上來,令水無月猝不及防。
「綠蘿,你這是做什麼?」
綠蘿抽搭著鼻子:「你不記得了?兩天前,百草塢舉行百草節,你被那個神秘人綁走了……」
兩天前?我昏睡了兩天?
水無月往太陽穴上揉了一通,那天的情形漸漸浮出水面:我被神秘人捉走之後,南夜及時趕來救了我……
「他人呢?」
「他說去冥界一趟,問些事情。」
「哦,我怎麼會睡了這麼久?」
水無月捏捏兩邊臉頰,想儘快清醒。
「聽南夜說,你被八卦陣和獄火波及,本以為只是小傷,沒想到被種了術法,從藥田回來後,你一直處於昏迷狀態,是他用白靈火焰穩住了你的魂體。」
「我怎麼會被種了術法?」
是那時候!!
當時為分心黑衣人,給南夜創造結陣時間,我罵了好些戳人心窩子的話,黑衣人一直面不改色,直到……直到我詛咒他所愛之人不得好死……
回溯那時,黑衣人立刻縮緊陣式,本以為筋脈刺痛是因陣式,如今想來卻是被種了術法。
我有個推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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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人間風和日麗,萬里無雲,可冥界終日陰暗潮濕,穢氣瀰漫。
南夜匆匆來到忘川河邊,擺渡老翁朝他招招手,讓其上船:「白大爺讓我在此等候渡你過河。」
老翁坐在船頭劃著名槳,見南夜行為舉止間多了份人味,不禁多問了句:「這人間可否看透?
南夜背手立於舟頭:「老翁何出此言?」
「唉,見你立下契約至今快兩百年了,從未真心笑過,若真看透俗世哪會這副表情?老翁我在這忘川河來來回回數百年,見多了各種亡靈,有的眷戀塵世不願輪迴竟跳進河裡,現如今後悔已晚。」
南夜聽出其中含義,老翁是勸他切莫眷戀俗世,早日輪迴免得日後悔恨交加。
「老翁,你錯了。我並非眷戀俗世之物,恰巧相反,正因為我厭惡人世那些冠冕堂皇的羈絆,才選擇做獵鬼師,踽踽獨行,也是幸事。輪迴之機於我而言,不過是多餘。」
老翁聽罷,無奈地搖搖頭:「不過這次見你,身上多了份暖意,不知是何人讓你生出了這份人情味?你該好好想想,到底是對俗世無所留戀,還是心底深處仍然對其抱有期待?」
腦中瞬閃過水無月的臉,南夜抿嘴不語。
清醒點,難道受盡俗世之人的欺凌之後,我還真如老翁所言奢望著在俗世之中尋找溫暖嗎?
更何況,若我想法無誤,我定會殺了她,助我徹底脫離輪迴之苦。
胡思亂想之際,船頭輕輕地撞擊了下河岸。
老翁和藹地說:「到了。」
白大爺正驅趕著十幾隻小鬼去閻殿審罪,見南夜已到,便放下手中之事。
倆人沿忘川河走了一會兒,便到了鬼使殿,是白無常私人居所。
南夜感慨:「這兩岸彼岸花還真如傳說中一樣常年開放,永不凋零。」
白無常說道:「畢竟這是人一生中最後一道風景,若是凋零,很多亡靈也會心有遺憾吧!」
進了鬼使殿,白無常開口說道:「上次你托我查的事情有了少許眉目。」
南夜聽得十分仔細,十個獵鬼師平日幾乎無所交集,但從今日所聞可見這倆人還是有所關聯的。
他想起幾天前在百草塢藥田交手的一男一女,心中頓生懷疑。
再仔細想來,那神秘男子居然叫他凌南溪,這個名字是南夜成為獵鬼師之前的俗名,至今都快兩百年了,除了逃亡百年的亡靈和地獄鬼使,絕不可能有凡人還記得這個名字。
可那天和我交手的卻是血肉之軀!
通過一番梳理,南夜不可置信:難不成真如綠蘿所言,是獵鬼師從中作惡?!
南夜默默將白無常的話記住在心,又問:「那莫淺芷的事情……」
白無常一聽到這名字,頓時雙手插腰,一副怨憤難消的表情。
「你可知我為了幫你查這個,差點被崔判官的勾魂筆打散元神,好說歹說才同意讓我瞄上一眼。」
他停頓了半晌,見南夜也不安慰一句,無趣地聳了聳肩。
「莫淺芷,生於癸酉年,卒於戊寅年中秋前一天,卒時年歲十六,自幼父母雙亡為孤,家住京畿府邊上的鳳清縣西城郊邊,但奇怪的是,一直未尋到其亡靈。」
南夜趕緊乾咳兩聲,轉移話題:「可否查到她是因何而死?」
白無常搖頭解釋道:「亡靈未至冥界,我們也只能知曉這些,俗塵之事點到即止,是冥界之則。深入探究,只會打亂規律,害人害己。且人是萬物靈長,手伸的過長,天降大罰不可受。」
南夜會意點頭,剩下的還需自己去查明。
「最近惡鬼作亂情況如何?」
白無常只回答了四個字:「與日俱增。」他又想到了,「惡鬼逃離所死之地的數量也日益增多,俗世又不知有何事發生了。」
兩人正商量著要事,鬼使殿大門忽然「咿呀」一聲打開,隨之刮來濕寒的陰風。
白無常嚇得直打哆嗦:「完了,閻羅怎麼會來?」
南夜昂首挺胸,絲毫不畏懼,反而露出正中下懷的笑意。
「正好我不用再跑一趟閻羅殿了。」
陰風在原地高高旋起,漸漸幻成人形:一身黑紅繡龍袍,粗獷的絡腮鬍,火紅的朝天發,一頂黑色官帽端端正正戴在頭頂,兩目圓睜,相貌凌厲可怕。
這氣場無人能扛,白無常急忙鞠了個九十度的躬,畢恭畢敬地說:「閻羅大人,您怎會到此?」
閻羅冰寒的目光直視白無常:「怎麼,你們商議的事我不能來了解了解?」
南夜上前解圍:「閻羅大人莫怪,是我拜託白鬼使查這些事的,正好想去找您商量!」
閻羅甩一甩衣袖,幻化成一位身形頎長劍眉星目的中年男子,瞬間沒那麼嚇人了。
他指著南夜責怪道:「你呀你呀,都幾個月沒來跟我匯報情況了。要不是今天聽黃泉路上的野鬼提起,我還不知道你來了冥界。」
待閻羅氣消後,南夜才詳細解釋近日遇見的怪事。
閻羅聽了很是吃驚:「亡靈居然逃脫了死亡之地的束縛,簡直匪夷所思!」
白無常補充說:「南夜所言不假,近些日子惡鬼數量猛增,有些的確是從別的地方匯聚到一地。據我推測,背後必有高法力之人想擾亂萬物平衡以便達成某種目的。」
閻羅捋了捋狂亂的鬍鬚,沉思片刻說:「可是,這畢竟是人間之事,我們不能插手。」
「此言差矣,這怎說是人間之事?凡人利用自身修得的法術打亂世間規律,操縱厲鬼傷害生人,使得冥界秩序大亂。若此事一再傷及無辜,天降大罰,閻羅可承受得住?」
閻羅一聽神情立刻變得嚴肅了。
南夜趁熱打鐵,「而且,據說幕後黑手中有我們獵鬼師從旁協助,這論起責任的話定是要閻羅來承擔的。」
「什麼?居然有獵鬼師助紂為虐?可有證據?」
「前幾天我在百草塢遇到一黑衣人想殺我滅口,我召喚地獄之火將其灼傷,這時突然出現一個蒙面女子給男子喝下了忘川河的河水,滅了地獄之火,這個方法只有冥界之人才能做到。」
「果真如此?」閻羅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白無常本就熱心,見閻羅有意要查此事,趕緊諫言道:「南夜說的對。免得事件到不可控制的地步,那時就晚了。」
閻羅來回踱步,細想之下,覺得此事有查清的必要。
他轉身對南夜說:「好,這事就交與你去辦,務必查清是何人在操縱厲鬼殺害生人,目的何在,一有線索,立刻上報與我。」
「若我查明真相,我有一個條件願閻羅能答應。」
白無常使勁拍了拍他肩膀:「都快兩百年了,你怎麼還沒想通?」
閻羅嘆嘆氣:「罷了,離你契約到期還有五個月,解決此案的話便隨你意。」
「一言為定。」
「我本好意勸你早日輪迴,枉費我一片苦心吶。」
說罷,拂袖而去。
白無常見閻羅走遠,這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