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田裡全是打鬥後的痕跡,原本平坦的地面,已被撕裂出無數道深深的溝壑,周圍的藥草被連根拔起,枝葉斷落一地。
水無月昏昏沉沉,手肘撐著地才勉強站起身:「我們快走。」
南夜收起幽鬼劍,跑到水無月身邊攬起她,心想:緋瞳之力過於強大,召喚出的地獄之火威力強勁,本想脫困卻反而傷了她的魂體,幸虧是受餘波影響未傷及要害。
抬頭一瞬間,映入眸中的是南夜那雙朱紅色的雙瞳,水無月驚訝地說:「南夜,你的眼睛。」
南夜猛然撒開扶著水無月的手,慌忙轉過身去找斗笠:哼,世人果然都是這副嘴臉。
也就這個動作,水無月明白了他終日不離黑紗笠的原因:帶著這一雙異於常人的雙眸,從小到大必定遭受了周遭人投來的惡意,所以才時時刻刻把自己藏在黑紗裡面。
南夜將斗笠戴好,全身的不安才沒有繼續躁動,他別過頭恢復了初遇時的冷傲:「今夜所見,不得泄露半句。」
月亮高掛,這回去的路上倒也亮堂。
水無月受了點傷,一跛一跛地走在後頭:「你的眼睛我看到了……」
南夜皺起眉頭,壓制著即將暴走的情緒:「別說了!」
我的眼睛天生如此無從選擇,就因為跟別人不一樣就污衊我是妖精幻化而成的,每個人都朝我拋來奇怪的眼神,甚至是親人、朋友還有那個我曾經愛過的女子。
現如今,連你一個孤魂也要因為這雙緋瞳而鄙夷我嗎?
「你的眼睛……」
「我警告你別再說了!」
「聽我說完,你的緋瞳~很!好!看!真心話。」
南夜愣了好一會兒,我沒聽錯吧?
「你是在諷刺我?」
「我為何要諷刺你?」水無月繼續說,「我並不覺得那雙酡紅的瞳有什麼嚇人之處,我剛才只是吃驚罷了,每個人總有不完美之處,但這個不完美興許在另個人眼裡看來是優點,所以根本沒必要去笑話別人嘲弄別人。至少,我不這樣!」
這一番話,如醍醐灌頂:自我記事起,周遭從無善意,我一直被困在那些謾罵污衊中,心結難解,卻不曾想過徹底放下,大步向前,瀟灑天地之間,待我完全擺脫輪迴之困,便隨心而活一次。
鴉雀無聲……
「在想什麼呢?」水無月拍了拍他手臂。
南夜回過神,淺笑:「剛才要不是你拖時間分了那黑衣人的神,我也沒時間結出陣法。」
「都是一起經歷過生死的了,這點事不足掛齒。」說完,倆人加快腳步。
月色映在水無月臉上,那般出塵。
南夜心中一動卻立刻清醒,將來,她或許會死在我手裡……
田間微風撩過,廣袤無邊的藥田散發出草藥獨有的香味,微風吹起水無月的秀髮,也吹起南夜的黑紗。
雖沒受重傷,無月也確實損傷了挺多精氣神,深一腳淺一腳地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覺天旋地轉,腳不著地。
「上來。」南夜半蹲在水無月面前。
「之前讓你背我一臉不情願,今天倒很自覺嘛!」無月趴到南夜肩上。
南夜故作冷漠:「那是看在你幫忙一起擊退神秘人的份上。」
「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南夜輕聲一笑,背著輕飄飄的水無月在曲折不盡的田陌上悠然走著,久違的溫馨,久違的恬靜。
「唉,忽然不太想找到肉身了~」水無月惆悵道,「一想到醒來會忘記你和綠蘿,就有好些不舍。」
聽水無月這麼一說,南夜心底似乎也有所動容。
的確,這段時間和其相處,感受到了好些年都沒感受過的煙火味和人情味。
「別說傻話了,多少孤魂野鬼想投胎成人都沒機會,你還沒死呢,反倒說這話。若真不想忘記,那就記深一點。」
遠處的山巒籠罩在夜色中,只能看到它們模糊的輪廓。背上的她也已迷迷瞪瞪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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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處山林,蒙面女子攙著身受重傷的他一路奔逃,見無人追來才將慕辰靠在樹背上,摘去兜帽正是慕辰,他被獄火傷及內臟,一路吐血不止。
沒想到凌南溪的緋瞳如此厲害……我輕敵了……
女子也取下面巾,就是前幾日剛見過的陸瑤華。
瑤華扶他坐穩,連忙將自己的法力渡到對方體內,護住心脈。
慕辰猛然一咳,又是滿口鮮血噴涌而出。
瑤華異常焦急:「慕辰,你怎麼樣?別嚇我!」
慕辰雙眼半睜半閉,看見眼前有一團模糊的人影:「瑤華?」剛叫了名字,他便腦袋一仰昏了過去。
「慕辰大哥?慕辰?」瑤華喚他好幾聲卻沒半點回應。
冥界之火名不虛傳,慕辰不過只受了一擊,已然性命危矣。
只是我不明白,慕辰到底為了什麼要做這等違逆天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