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到藥田,水無月不下片刻便找到了鬼針草,黃色小花燦爛綻放在夜幕中。
回到百草樓,夜色漸深,一樓吃飯喝酒的客人慢慢散去,只留下三兩桌談天說地的外客,桌面上一片狼藉,據說都是鳳清縣的來的大富大貴之人,惹不得。
「你們這是……」
水無月和綠蘿來到南夜的房間坐定,一言不發貌似在等他發話。
南夜詫異看著她倆:「幹什麼?」
水無月蹦到南夜面前,水靈靈的大眼睛盯著他:「不是說要把我變成真人嗎?」
「嗯嗯。」綠蘿點頭點得跟個喜娃娃似的。
南夜深呼一口氣:「都這麼晚了,明天吧?」
「別呀,我這好奇心和期待的情緒已經達到巔峰了,要等到明早我得徹夜難眠~"
水無月迫不及待,若要等到明天,今晚估計不用睡了。
南夜拗不過她,只好答應。
綠蘿有微末法力,具象化相對簡單。
「綠蘿你先來。」南夜從腰間取出一小小藥瓶,「這是彼岸花花蕊,你倆先服下。」
接著,嘴裡默念一連串聽不到的法術咒語,只見鬼針草的生氣漸漸被綠蘿吸收,同時也慢慢彰顯出人形。
「好了,你先去自己房間等著。」
時隔五年,綠蘿再度有了常人般的肉身,剛要開心大笑,就被南夜潑了盆冷水,她垂頭喪氣出了門,滿不情願。
南夜見其出去,轉頭指著廂房裡的紅木雕花床:「上去。」
水無月本來笑盈盈的,聽了這話,不免一驚,她雙手抱胸:「干…幹嘛?我……賣藝……不賣身!」
南夜彈了下她的腦門,無語笑道:「你這腦袋裡都裝些什麼呢?失憶了還如此齷齪!」
水無月尷尬地抓抓頭髮,裝沒事兒坐到床上。
「集中精神想著自己要吸取這株鬼針草的生氣,我會助你。」
水無月照南夜說的做:集中精神,集中精神!
鬼針草徑直立於南夜手掌之上,通體散發著晃眼的光暈,待光暈穩定後,南夜將藥草靠近水無月。
本以為最多是多費點法力,沒想到水無月的魂體竟然極其牴觸鬼針草的接近,這使得具象化難上加難。
「水無月,集中精神,不要分心。」
水無月頭疼難忍,心口仿佛被人掏空了心臟,湧上一陣劇痛,頓時滿頭大汗。
此刻已無路可退,我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可是真的好痛……
南夜注意到水無月臉上痛苦不堪的表情:我必須快點成功,否則其魂體定會被撕裂。
他將法力集中在手心,手掌成鷹爪狀,一使勁將鬼針草吸到掌上,在積蓄好力量後朝著水無月天沖穴的位置全力灌輸,只看見藥草的生氣和光暈混為一體,絲絲縷縷進入了水無月體內。
南夜竭力與水無月體內那股莫名的力量對抗,額上也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這個動作維持了半個時辰,總算成功了。
他一把癱在實木椅上,喘著粗氣:魂魄屬陰寒,為什麼剛才施法時發現她體內有股陽氣,異常炎熱?
腦海中飛快閃過秦小思用手刺入她胸口的場景,還有她在千丈崖遇見的厲鬼,碰到她的無一不被她打敗化成灰燼,難道跟這股陽氣有關?所以具象化的排斥力才格外強大?
「沒想到耗了我如此多的法力,想來得花一兩天恢復了。」南夜擦去臉頰上流下的汗液,倚在床欄邊稍作休息。
待白靈火焰把水無月魂體穩固,南夜便將其撤了去。
水無月端坐在床上,慢慢恢復了意識,她顫著細長的睫毛,遲遲睜不開眼。
緩了半晌,才適應廂房中刺眼的燭光。
她躡手躡腳地下了地,對自己的具象化滿是驚訝:床是結實的,地面是冰涼的,還有這花瓶實實在在地捧在我手心。
水無月激動極了,開心地在房間裡打轉。
她把雙手伸到眼前仔仔細細看了遍,摸摸茶杯照照鏡子,終於在俗世的銅鏡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這樣,我就能更快地找到肉身了。南夜,謝謝你。」水無月跳到他面前真摯地道謝,眼角竟有些泛紅。
南夜歇了會,胸中氣息平復了不少:「這本是開心的事,你怎麼哭了?」
水無月急忙擦拭掉眼角的淚花:「我太高興了嘛,嘿嘿!對了,你還好嗎?聽你說話似乎沒什麼力氣。」
南夜輕聲一笑:「沒事,耗了點法力,休息休息便好。」緊接著他又提醒道,「雖然你現在是具象化的人形,但這個狀態並不能長久,大概每個月都需要這般。還有,在此期間你會比較虛弱,外出時記得保護好自己。」
水無月裝作很嚴肅的樣子,深深地作了揖:「是,小的遵命。」
南夜這塊百年老寒冰也被逗樂了,輕聲哼笑出來。
「咦,這鞋……」
水無月歪斜個身子,眼睛瞥到床底,見有雙白面桃花鞋,她好奇地跑過去捧起一看,鞋上的刺繡精美,很是素雅。
南夜忽的臉上一熱,嗖的一下奪了過來,那日是突然善心大發,想著她可能會死在我手上,總不能讓她赤足而逝,於是隨手買了這鞋欲贈給水無月。
可沒想她卻被神秘人挾持,這雙鞋也就遲遲未送出去。
水無月勾起眉眼,賊溜溜地盯著南夜:「哦~我知道了!你是因為你已經有了……才不不方便與我買。行行行,我能理解,待我自己掙了錢買。你小子藏得可真嚴實,也不帶來給見見,真不講義氣。」
南夜一臉問號,這推理這邏輯真令人叫絕。
他癟嘴搖頭:「給你的!看你說的好像真有其事一樣。」
說罷,把繡花鞋擱在水無月手上,自己找了椅子坐下喝口清茶。
「既具象成人了,自然是要穿鞋的。」
水無月瞅著手上的鞋子發愣,記起百草節那日和綠蘿去鞋鋪惹的小插曲,不曾想他居然放在心上了。
穿上鞋子,大小剛剛好,暖暖的很舒適。
她原地轉了一圈,腳踝上的鈴鐺又響起清脆的聲音,飄逸的裙擺盪起了漣漪,繡花鞋和她的衣飾很是相配。
南夜佇立在側,看著眼前這個笑顏如花的女子。
雖說身為獵鬼師能觸碰得到鬼魂,可當水無月真真切切如人一般站在自己身邊時,對她的認識似乎真實了很多。
柔和的五官,有溫度的身體,恬然的笑眼,爽朗的嗓音,一切都很真實。
水無月收到鞋子自是喜出望外,之前求南夜都不肯買,如今居然會主動送她,心裡別提多開心了。
突然,綠蘿慌慌張張地推門而入,又連忙關好靠在門上,眼睛時不時瞄上一眼門縫。
水無月歪了個脖子:「綠蘿,你幹嘛這麼慌張?」
「噓!」綠蘿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緊接著,門外掠過幾個人影,嘴裡咒罵著:「他奶奶的,居然到我桌上吃白食,算她跑得快。」
綠蘿聽門外聲音漸遠,撫撫胸口:「哎呀,嚇死我了!」
南夜上前扯住她的手腕,厲聲問道:「你出去做了什麼?」
綠蘿委屈地甩開南夜:「別誤會嘛,我只是去樓下溜達了一圈,經過一廂房,裡面菜色齊全,香味撲鼻,我……我就隨手吃了人家桌上的佳肴,不曾想被發現然後就……」
綠蘿自知丟人,低下頭撥弄衣襟上的花繩。
水無月聽罷,是又好氣又好笑:「綠蘿,我們既然是人,就要守人的規矩,否則會給自己和他人帶來麻煩。」
「我知道了……」
門外總算安靜,想來那些人是走了。
綠蘿撫著胸口:「做鬼做了五年,有些習慣,莫生氣莫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