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住院部一樓超市，莊一諾仔細心算過，給肖遙買全部必需品的價錢，到最後只剩下十塊錢。
水杯太貴，他沒有買，只買了些一次性口杯。
等明天天亮以後，替肖遙回家取一趟好了。
然後，他在放方便麵的貨架前，稍稍地徘徊了一刻，口渴似的嘬了一下嘴唇。果斷走開，拿了個兩塊錢的麵包，小到一口就可以吃完。
交完錢，他又停留了一下，問超市的營業員借了支記號筆。在所有肖遙的私人物品上，端端正正地寫了「肖遙」兩個字，連尿壺也沒有漏掉。
看著尿壺上的字，莊一諾的唇角勾了勾，他想起來和肖遙的第一次見面。
他因為職業的需要，軟硬兼施，非要為肖遙檢查私密的地方；而肖遙死活不肯，眼神里那憤怒的小火焰幾乎都要把他燃盡。
那時候，他們互相瞧不上，鬧了不少的彆扭。
如今幾個月相處下來，兩個人之間的敵意慢慢消弭，倒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朋友。
醫院的暖氣熱，莊一諾穿著軍大衣，頭上微微有點出汗，他解開扣子，拎了東西往回走。
衣服閃亮，再加上顏值出眾，他走在哪裡都很耀眼，過往的病人和家屬好多回頭看他。
可能還會有人覺得，這不像在醫院，而是像拍偶像劇。
在穿過檢驗科時，他遇到兩個年齡看起來只有十幾歲的女孩。
兩個人低頭嘰嘰喳喳了一會兒，就追了過來：「帥哥，你是在cosplay嗎？可不可以和你拍個照？」
莊一諾這還是頭一次，被人認作是動漫星城裡的二次元者。
他有點驚訝：「呃，我不是coser」，說著他笑了笑，「再說這裡的氛圍也不合適搞漫展吧。」
兩個女孩仍然不放棄：「拍個照嘛帥哥，我們就覺得，你穿這個好像《八犬傳》里的犬飼現八。」
莊一諾對女生從來都很和藹，另外他也怕肖遙那邊有什麼事需要家屬，不敢耽擱太久，所以就答應了下來。
兩個女孩驚喜萬分，在包里快速翻出了口紅、腮紅，以迅雷不及掩耳響叮噹之勢，化了個簡妝。
還沒等莊一諾反應過來，她們又即刻從美圖秀秀里調出各種背景，找了個合適的角度，拉著穿軍大衣的他一頓狂拍。
這要是以前在醫院工作，莊一諾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因為醫院職工的身份很容易讓人產生歧義，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他們作為醫務工作者，發布的每一幀照片，每一段視頻，都有可能會影響醫院形象。
但凡是要在院內拍照拍視頻，都需先經過社會工作部和護理部的雙重許可。
拍完了照片，其中一個女孩笑笑說：「不如加個微信吧帥哥，我回頭把照片發給你。」
莊一諾拎起旁邊椅子上的物品，擺了擺手：「不用了，我先走了。」
說完，不待那兩個女孩追過來，大步流星地穿過走廊，轉了個彎，去一個偏僻的通往重症監護室的電梯。
莊一諾先來到監護室外面的洗手間，在那兒把新買的洗臉盆、尿壺都清洗了一遍，毛巾也用香皂搓了搓。
他將盆上的水漬擦乾，想了想，又細心地用手指摸了摸尿壺的邊緣，覺得好像有個地方刮手。
於是掏出鑰匙扣，用指甲刀的挫把那個地方磨得圓滑點，又洗了一遍。
然後再摸一下，感覺比剛才潤滑多了，才放下心。
一切收拾妥當，莊一諾將這些物品送到重症監護室門口。
摁呼叫鈴，靜靜等裡面的護士來取。
來的是個實習護士，寫了收物清單，將一袋子東西提了進去。
他猜小實習生不會清楚肖遙的近況，乾脆也沒問，只是惦記肖遙會不會也餓了。
剛才他偷偷在一個紙杯底座那裡，寫了「加油」兩個字，不知道肖遙能不能湊巧看見。
雖然醫院有營養科，會根據每個病人的情況配置飲食，他還是給肖遙買了瓶裝奶。
對於一個心肺復甦的病人來說，現在流食是唯一可以吃的食物。
每個病房都有微波爐，莊一諾知道，護士肯定會給肖遙把牛奶熱了，所以放心地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品嘗那個小麵包。
這家醫院的對面正好是一座CBD，高樓外面，碩大的LED顯示屏上閃爍著殷紅的幾個字——風雪夜歸人，幸好有你。
一個明星撫摸著GG中的加熱器，露出滿足的笑容。
他嘴裡嚼著麵包，心裡卻在忍不住為肖遙難過，眸子中閃過了些許憂愁。
肖遙這次算是幹了票大的，比上次把他自己倒騰到普通外科更厲害，直接心跳呼吸驟停。
這個傢伙還真是作啊！
到底是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要用這樣的方式去嚇唬別人。
他想起剛剛把他誤認作coser的兩個女孩。
肖遙穿著紅色旗袍的樣子，真的是又危險又妖艷，整個人光芒四射又邪惡無比，讓人過目難忘。
在急診為了救他方便，把那件漂亮的旗袍剪了，莊一諾當時確實很心疼。
轉念一想，剪的時候，他是沿著衣服的縫兒邊剪邊拆的，到時候說不定認真點，還能縫好。
他托著腮，又想，等肖叔叔回來了，不知道會怎麼處置肖遙。
還有那個梅姨，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到現在也不來醫院看一眼，難道肖遙真的不是他親兒子？
想起肖遙跌倒前說的話，什麼「享受了這麼多年的榮華富貴，該還了」，還真有可能兩個人根本就不是母子！
現在別墅的其他工作人員還不知道這件事，得等肖叔叔回來了，再在決定是否告訴其他人。
畢竟這是肖家的家事，是他們的隱私，莊一諾也無權替他們選擇。
夜逐漸深了，莊一諾坐在離一大幫家屬稍遠點的椅子，慢慢開始打瞌睡。
他突然覺察到自己的膝蓋很疼。
冬天穿的厚，剛開始沒注意，現在才發現，兩個膝蓋都淤青紅腫。大概是在救肖遙的時候，跪在地上用勁導致的。
這點小傷莊一諾一點也沒放在心上，別說塗藥膏了，多看兩眼都覺得矯情。
拉下褲腿，直接躺倒睡覺。
他沒錢租躺椅和行軍床，只能歪在醫院的公用椅子上休息。
這椅子很硬，他躺的很不舒服。
軍大衣蓋著身體，修長的脖子無處安放，只能枕著胳膊。
大長腿超越了椅子的長度，委屈地蜷縮著，以一種奇異的姿勢窩在小腹部位，像只迷路的長頸鹿。
肖家別墅今天發生的這些事，會不會預示著什麼。
臨睡著前，他這麼宿命論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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