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一諾聽到肖遙說,讓自己給他洗腳,並沒有多大逆反心理,甚至可以說沒有絲毫不快。
他在醫院裡見過各種類型的病人,生病後有突然變懂事的,也有突然變的嬌弱不堪,作精上身的。
顯然,肖遙屬於後者。
此時,作精上身的肖大少爺正瞥斜著眼睛,用眼角的餘光看他。
莊一諾微微一笑,這有何難。
清潔護理也是護理工作的一部分,只是因為我們國家護士數量嚴重不足,所以很多時候都由家屬或者護工代勞了。
想要用這件事刁難他,不會起到任何作用。
他二話沒說,熟門熟路地去打水,走到一半,就被一個曾經的帶教老師認出來了。
「哎,小伙子,你是不是在這裡實習過?」
「對呀,穆老師,我前年在這裡實習輪轉。」莊一諾拉下口罩的一邊,微笑著回答。
對方驚喜地對旁邊的人說:「看看,我猜對了吧,就說怎麼看著那麼面熟。我一向過目不忘。」
旁邊的護士笑嘻嘻地:「我就不行,我臉盲。哎,老穆,把那個三通給我拿一下,我等會探視結束要給十二床換一個。」
兩人邊說邊忙活,莊一諾看見這些熟悉的醫院場景,不禁有點懷念。
或許,他很快也要回歸了。
肖遙再見到陳媽的時候,感覺還是跟從前一樣,除了親近就是溫暖。
而再見到莊一諾的時候,心裡可謂是百味雜陳。
他是自己雇來的家庭護士,救治主人的生命,仿佛是天經地義的一件事。
但,又是那麼的不同。
他甚至安慰自己,古代的侍衛,保護主人沒有盡責的話,會被處罰。他們為了救主人的命,自己縱然粉身碎骨也責無旁貸。
莊一諾不是護衛的角色,他頂多算個「隨軍大夫」,或者說,算作「御醫」?
但不管怎樣,他救自己都是理所應當。
這麼一想,肖遙心裡就會好受點,不會覺得欠了莊一諾一條命。
每個人都很珍愛自己的生命,俗話說,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是命這麼大的事。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都要和莊一諾捆綁在一起,因為他的生命里有對方的努力挽留。
肖遙昨晚自己一個人睡不著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些事。
他清楚地記得,在急診室里,醫生說如果沒有如此及時、標準的心肺復甦,他肯定是非死即殘。
今天這麼急著跟莊一諾鬧脾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作祟。內心深處對其既有醇厚的依戀之情,又有欠人貴重東西的羞愧感。
他貪戀這僅有的一小時探視時間,希望和莊一諾有些深刻的內容發生。
就像生病的孩子,總是提出各種各樣的離譜要求,讓母親去給自己買桔子罐頭,要不停地按摩輸液的胳臂,還要邊看動畫邊吃藥。
肖遙如今做的一切,都是那個任性撒嬌的「孩子」所為。
昨晚,想到另一件事,他連做夢都迷迷糊糊的。
那就是,莊一諾給他做心肺復甦的時候,親吻過他的嘴唇,雖然那並不算是嚴格意義上的親吻。
他有點小遺憾,自己的初吻啊,就這麼被人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奪走了。
以後,當兩個人回憶這一段的時候,他的記憶就是空白。
在後續的日子裡,兩人的確有對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進行復盤。
肖遙問莊一諾,對著一個「艷屍」,奉獻上自己的嘴唇,是怎樣一種感受。
莊一諾摸著下巴,回味地說,跟親豬差不多吧。
最後,招來了肖遙的一頓毒打。
等莊一諾打來水,陳玉霞作勢要接過來,她侍候小主人習慣了,擔心兒子會尷尬。
莊一諾眉毛微揚,揶揄道:「老媽,我能行,你就滿足某些人的虐待心理吧。」
說著,把床頭搖高,從腋下抄起肖遙的身體,將他扶著坐了起來。
擔心他會頭暈,就讓媽媽扶著他的一側身體。
接著又拉下了床擋,慢慢把肖遙的身體轉向一邊,撈起肖遙的兩隻腳,放在水盆里。
整個流程行雲流水,沒有絲毫的停滯。
旁邊有個好事的家屬看見了,插嘴道:「瞧這哥倆,感情多好,給弟弟洗腳一點兒都不嫌棄。」
莊一諾是沒什麼,肖遙這個當事人就有點尷尬了。
他本來就是那麼一說,沒想到莊一諾還真就給他洗了腳。
水的溫度正好,連水的深度也恰到好處,既不會太滿溢的到處都是,也不會太淺而沒不過腳面。
莊一諾細細地用手撩水,摩挲著肖遙的腳,替他清理那並不存在的污垢。
肖遙的皮膚很白皙,比莊一諾這種成天做室內工作的護士,還要白上幾分。
大概也是因為他在病中的緣故吧,有那麼種嬌弱的美。
腳背上,青色的血管條理分明。
莊一諾甚至下意識地摸了摸他的足背動脈,動脈跳動很好,血管彈性不錯。
血管好,說明血液充盈。另外護士在扎針的時候也容易點,至少採個足背動脈血的話,是不用為肖遙擔心了,他應該不會受多少罪。
莊一諾洗的很輕柔,但不很慢。
他怕肖遙會坐不住,也怕他太累引起不適,所以簡單清洗後就準備擦拭。
這時候才發現,昨天給肖遙買住院用品,臉盆腳盆是共用一個,擦手和擦身體、擦腳的毛巾是共用一個。
早晨陳玉霞打電話,莊一諾告訴過媽媽需要拿的東西,媽媽自作主張添了很多,偏偏重要的毛巾忘記了。
人老了就是這樣,丟三落四是常有的事情。
不過,在莊一諾看來,也用不上這麼多毛巾。
在醫院嘛,就要一切從簡,以後回到家裡怎麼講究都行。
肖遙看著那條重複出現的毛巾,翻了個白眼,還淋著水的腳丫子,順便就在莊一諾腿上蹭了蹭。
昨天雪地濕滑,莊一諾撲上來救治肖遙的時候,膝蓋因為用力過度青紫紅腫,可是肖遙不知道。
這一蹭,莊一諾嘴裡發出「嘶」的一聲,正好就蹭到了他膝蓋受傷的地方。
「你怎麼了?」肖遙緊張地問。
「沒事,昨天下樓沒注意,摔了一下。」
「這麼大個人,下樓還能摔跤,你該不會是因為給我墊了這麼多醫藥費,嚇得腿軟了吧?要不在我帳上開點藥吧,我付錢。」
肖遙說話雖然慢,但咕咕噥噥說的倒是挺流利。
莊一諾奇怪,這個人都住進重症監護室了,怎麼還這樣牙尖嘴利的。
「謝謝肖大少爺,我皮糙肉厚,賤命一條,用不著上藥。您的醫藥費還是自己留著吧。」
旁邊的陳玉霞搖頭苦笑,沒見過這樣的主僕,在家裡吵,出來還是吵,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