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珠可能在很多地方都庇護了她,比如當時的天罰。
除了傷口以外,天罰傷到她,對她幾乎沒有多少影響,她的修煉也沒有因此受到任何的干擾。
但以她現在的體質,天罰的影響,她自己現在也能扛得住。
畢竟她的身體已經被天雷淬鍊過很多次了。
赤珠對她最大的作用,應該就是在她當時問道的時候,護了她一命。
六界之內的史書上都隱隱提過魔界曾經違逆天道,出了一位魔神,但是從來沒有人知道,江吟到底修的是什麼道。
她又是怎麼歷劫成功的。
其實江吟自己都不清楚。
她歷劫的過程,她自己都很模糊。
當年的天雷從天而降,渡她以魔身獲神位。
她其實並沒有問出自己的道,但是她歷劫成功了。
那是赤珠的作用。
而現在,赤珠離體,這麼多年,她以魔神之態做的一切,都將反噬在她身上。
善惡的反噬自然不一樣。
江吟自問曾經,覺得她所做,從未違心。
但是她當年莫名歷過的劫,隔了這麼多年,疊加了這麼多命數,終究還是要回到她身上。
以魔身獲神位,本就是天地少見之舉。
她當年沒歷過的劫,現在在命運的流轉之中,終究要靠她自己歷。
只不過,這次可能會更難。
江吟在李澄策修道的時候,偶爾會懶洋洋地提醒他,修道重在修心。
李澄策也一直都沒問過,江吟為什麼會反覆在這方面提點他。
那其實是因為,江吟當年問道的問題,出在了修心。
她小的時候渴求強大,所以不斷地修煉,只有一個目標,就是變得強大。
後來她遇到了那個老傢伙,修的道變了,但最終的目的也是變強。
最初走上這條道的時候,她對此堅信不疑,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
但是在修道的最後,她卻開始質疑。
一條路走的久了,老是走不到頭,總是會懷疑自己做的是不是對的。
她會懷疑自己是否走的是岔路,所以才沒有走到盡頭。
她的道和其他的魔走的並不同,神明的責任是守護,在她有能力以魔身歷成神劫的時候,她的道里就有了守護的意味。
起初她的意圖並不大,只是為了守護自己。
她只求成為這世間,自己最後的庇佑。
而後,加了個老頭。
再後面……
再後面有什麼呢?
什麼都沒有了。
有的時候,也許只是一瞬間產生了質疑,那只是一個小小的念頭。
但是反過來,卻能影響這條路。
這個質疑一開始只是偶爾出現,然後越來越嚴重,沒有反饋的情況下,那丁點兒自我懷疑最後會形成漩渦,徹底吞噬你。
江吟越到後面,就越是覺得自己這條路走的沒意思。
尤其到最後的時候,實力達到了成神的要求。
她其實壓根就沒抱著成魔神的念頭,在魔界稱王稱霸,不一定非要魔神。
她的實力已經達到了她所求的,那這條道,還有什麼意義呢?
她已經達到了自己的所求。
在她這麼想的時候,這條道在她這裡就已經隱隱要崩塌了。
像是為了證明什麼似的,她最後攥著長歌,找到了當年所有和她有恩怨的魔。
所有她當年因為弱小而勉強逃過的惡人,終於在最後被她親手解決。
她殺了多少,她自己都不記得了。
她終於了結了自己所有的恩怨。
然後徹底覺得這條道對於她來說,沒有意義。
大道將成,卻終究毀於最後一刻。
赤珠的光芒很快就超越了天道陣法,因為赤珠的影響,天道陣法的運轉都開始微微滯住。
天光被赤珠爆發的紅光覆蓋,天地之間一切寂靜,連風聲都安靜了下來。
赤珠在吸收著天地的力量,包括因它而生的神樹三珠樹,然後和真正的天道產生反應。
蒙面者見到此幕,幾乎是以迅雷之速朝著赤珠而來,卻在中途被狐尾攔住。
時澤的眉眼垂下,指尖在袖袍之下還在顫。
赤珠還沒有完全凝練,江吟的手腕還在滴著血。
赤珠怎麼毀?
為什麼師者當時不毀,而是選擇封印?
江吟也不知道,她猜想師者作為赤珠的一部分,可能是毀滅不了赤珠的。
不過這件事情,她現在可能也管不著了。
時澤會解決的,實在不行,還有離桑,還有六界。
她依舊認真地望著自己的手腕,看著自己的血往下淌。
他們都是這場局的棋子。
赤珠,可能就是那個把她扯進來的開始。
當時是身不由己,被迫入局。
而現在,由她來親手結束。
起風了。
江吟的青絲被吹散,李澄策站在隱山上都能察覺到天地氣息的不對。
好像這一片所有的天雷都在往江吟那裡聚。
因為有無觀鏡,所以李澄策的視野要比普通的人要寬廣很多,他能很清晰地望見江吟手中的木刃。
「師姐……」他瞪大眼睛,喃喃道。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江吟好像聽到了,在遠處微微偏頭又望了他一眼。
這次江吟什麼都沒有說,她輕描淡寫地望了他一眼,然後收回了目光。
李澄策在那一刻和江吟對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江吟魔相盡顯,終於把他當年在隱山的大雨之中,驚鴻一瞥見到的那一面模糊的細節勾勒清楚。
師姐是要……在這個時候證道嗎?
李澄策突然有一些恍惚,感覺好像過了那麼久,他好像依舊沒有很了解他的師姐。
他只能了解江吟讓他看到的那一面。
他甚至都沒有問過,江吟到底修的是什麼道。
江吟的衣袖被風撩起,她聽著耳邊迴蕩的雷聲,眼睫垂下,最後笑了下。
她看向時澤,蒙面者的力量在被赤珠吸收,現在也沒有那麼強大了。
兩個人交手,光影交錯,力量對撞,帶來強大的衝擊。
她看見了時澤的指尖在顫,卻強壓了下來。
江吟收回了視線,盯著漸漸成形的赤珠。
時候那邊估計差不多了,她的問道,要開始了。
這個問題,她已經迴避了太久。
但這一路走來,她早就該想清楚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