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的時間夠長了,長到足夠她走遍六界,看盡世間。
她深知這個世間有諸多苦難,也知道大多時候,遺憾居多。
這都很正常。
而人心難測,萬物變幻。
人世狡詐,像嫉妒,像仇恨,像貪婪,都很常見。
滄海桑田,幾乎也沒有什麼會永遠不變。
她想來,覺得也沒有什麼意思,多年之後,也終究是黃土一捧。
萬事萬物,所有的一切,都複雜萬千。
命運的走向永遠莫測。
她終於可以淡然地看著一切。
所以她可以很平靜地望著禾枷蘭明反殺,看凌旨最後選擇飄散於世間。
都很正常。
一帆風順的生命固然令人羨慕,然而卻著實少見。
長路多舛。
而她看遍了一切,終於開始問自己。
你呢?
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最後,你的選擇是什麼呢?
這個世界確實有很多苦難,也有很多遺憾,但是苦難之中卻也會迸發出驚人的生命力,絕望之中依舊有人懷抱著渺茫的希望。
有人選擇痛苦,有人卻選擇放下,奔向自由,擁抱恣意。
也總有遺憾會圓滿。
命運就是這麼神奇,它最瑰麗的地方就在於意想不到。
美好雖然很多時候都很渺小,但是一丁點,卻莫名能產生照亮黑暗的力量。
命運的未知雖然恐怖,但是也意味著無限的希望,讓人因此會懷有期待。
人的命運,也許是由無數的選擇構成的。
現在,到她問道做抉擇的時候了。
她一直覺得,她作為一個魔,這個世間的死活,和她有什麼關係呢。
但是……
江吟想,也許從她在修道之路上邁出第一步開始,她其實就有她合理的理由了。
木刃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做的,劃破了後傷口不能癒合。
正好時澤攔著蒙面者,天雷還沒有降下,江吟便俯身拾起了地面上的赤珠。
衣擺落在地面,染了血色。
江吟掂量了一下赤珠,覺得可以用天道之力劈碎它。
畢竟她要是重新曆劫,那劈下來的天雷,可就是純粹的天道之力了。
就是她……
如果天雷真的能劈碎天雷,她還有活的機會嗎?
江吟斂袖,然後伸手扯住時澤。
蒙面者的攻擊掃來,被赤珠吸收,赤珠染著她的血,盪開一層力波,隔絕了一切。
「早知道這玩意這麼好用,我就早點挖出來了。」江吟仰頭看著天空之中時不時爆發出的閃電,隨意地開口道。
然後她勾住了青年顫著的手。
時澤喉結滾動,嗓音變得沙啞,垂眸望著她滿是血的手,最後開口:「你別騙我。」
「都信我了,還怕什麼。」江吟笑道,就著這個姿勢扯過他。
「我答應過你的,就不會食言。」
時澤頓了兩息,聽著天雷滾滾之聲,最後撕裂衣擺,將白布覆在江吟的手腕,然後反手劃出神刃,取出自己的心頭血。
兩位初生神明的心頭血,佑她魔魂。
「問道這件事,只有我自己能抗。」江吟伸手扯住他,把他微微拉下,然後在他唇角落下一吻,似乎是在安撫。
那是一如初見般的調笑,她的嗓音悅耳而散漫,像哄他一般:「等我好不好。」
時澤望著她。
這是他最不想經歷的事情,但是他也知道,如若問道,他幫不了江吟多少。
他很清楚,他能做的,只有憑藉天山雪狐的聯繫,替她分擔一部分。
但是能起到多少作用呢?
他盯著江吟手腕上的銀鐲,抿緊了唇角。
神明的眸色莫測,其中暗含著洶湧的潮動。
「別讓我等太久。」他的喉結滾動,嗓音啞的幾乎聽不清:「我會想你的。」
「等太久了,我就去找你。」他指腹抹過她的手腕,輕聲道:「然後就真的把你困在天山。」
江吟慵懶地笑了,然後嗯了聲:「知道了。」
有了預感,她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在天雷最後落下之前,又望了一眼李澄策。
赤珠的紅光已經布滿了天空,她的衣擺已經被風吹亂。
那眼神不再毫無情緒,而是李澄策最熟悉的那種。
江吟經常以這種眼神調侃他,帶著最倦懶散漫的感覺,像逗小孩一樣。
「小孩子天天皺眉做什麼?」
她恐嚇他,會提前變成小老頭。
那個一點都不靠譜的師姐啊……
天雷轟然而下,江吟攥著手裡的赤珠,手部肌肉倏然繃緊。
天雷一道又一道,越來越大。
赤珠在她手裡,一起承受著天雷。
前幾道還算可以,但是後面越來越強,江吟也沒忍住,最後咳出血,魔氣越來越弱。
赤珠受到攻擊,天道陣法和蒙面者也承受著,蒙面者的面色陰鷙,盯著江吟,意圖從她手裡把赤珠給搶出來。
卻聽長劍嗡鳴,時澤提劍,橫在他面前。
時澤的面色很白,似乎隨著天雷的降落,他的唇色也一點點消失。
蒙面者眯了眯眼睛,敏銳道:「同命?」
不是真正的同命……
他的印記還沒有全部融入她的體內。
但是分擔,他還是做的到的。
時澤再次抹掉唇角的血,金色的血像是陽光灑在水中金鯉的色,他提劍:「來吧。」
他斂眸:「解決掉你,一切就差不多了。」
蒙面者嗤笑一聲:「就憑你?」
「赤珠也在天雷之中。」時澤望向他,察覺到自己和江吟的聯繫越來越淡,他攥緊了手中的劍,低聲開口:「你我都差不多。」
赤珠被真正的天道天雷攻擊到,蘊含的力量爆發,暗紅的光波流轉在珠子表面,最後在細微的裂縫上匯聚。
掃蕩天地之勢從上面爆開,山海受其所引,產生回應。
風過山竅的聲音響遍大地,海的潮汐突然湧起,撞上焦岩,最後浪花狠狠地濺起。
天雷一道又一道毫不間斷,江吟的魔氣聚起又散開,越來越微弱。
江吟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毫無還手之力的感覺了,脊背再直,在這種情況下也挺不了多久。
歷劫的天雷帶著無數的拷問,在江吟腦子裡翻湧,她差點連赤珠都沒攥住。
她已經聽不見任何的聲音了,眼前被雷光覆蓋著,也看不清什麼東西。
終於,脊背和膝蓋支撐不住,被壓迫著,漸漸地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