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開始,我與小北的關係和那三個女孩與小北的關係就不太一樣了,我也不清楚不一樣在哪裡,表面上看沒有什麼差別,但我知道,不太一樣。」
「我後來問他:『當時你怎麼想的?』」
「他說:『嚇了我一跳,那一瞬間沒有什麼想法,就特別意外,不討厭。』」
「我笑著繼續問:『還討厭?從那以後呢?』」
「他說:『那就更疑惑了,你都抱了我了,怎麼還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該幹嗎就幹嗎呢?』」
「我當時哈哈大笑,『那你還想怎麼樣?抱一下不是很正常,又不是親了你一口。』」
「他仰起頭,倔倔的樣子,『怎麼能隨便抱呢!』」
「多可愛,我只是抱了他一下而已。」
......
「有一天在宿舍里,我們幾個舍友湊在一起邊追劇邊聊天,曾看到我抱小北的女孩子說:『我覺得小北要和亦歡在一起了。』」
「我連忙說:『怎麼可能!』」
「其他幾個朋友也都這麼說,覺得過不了多久,我們這對戀人就要誕生了。」
「我不敢也那樣以為,儘管我也希望像她們說的那樣,只是怕失望。」
「大一下學期開始大概一個多月的時候,事實證明了她們的確所言不虛。那個夏天,充滿了甜蜜美好的事情——二十來歲的年紀,心儀的戀人,談得來的朋友,充滿青春氣的校園,好山好水,哪個填不滿過來人的夢。」
「一起在湖邊散步的時候小北很自然地牽起了我的手,眼睛望著湖面頗平靜地說:『以後就這樣牽著吧!』」
「就這樣,我們從朋友升級成為了戀人。」
「我那個時候還不知道,這是一種不可逆的冒險,朋友可以成為戀人,但戀人難再成為朋友,如果不是一輩子擁有他,那他在某一天就會成為遠方的路人甲。」
「那個下午,湖邊柳樹旁的長椅上一直坐著一對兒新鮮出爐的戀人,整個世界都是他們兩個人的,他們之間的感情單純又深刻,愛得新鮮又厚重,囂張地認為一生不過是那個下午長長的影子。」
「那段時光離現在沒有多少年,但差別很大,像科技的發展、媒體、溝通方式、人們的價值理念、交通方式等等。我後面想了一下,就這五至十年間,翻天覆地,不同的社會土壤培養出來的大眾化的戀愛方式當然也不一樣。」
「我們依然是上課,看書,吃飯,自習……」
「相戀這件事並沒有改變我們傳統的生活方式,還在那個校園裡,還是那些常規的事,只是大部分的時間我們兩個人都在一起而已。」
「這樣的改變讓我們的一位任課老師也關注了起來,她還挺開心,因為我們兩個都是她比較喜歡的學生,所以這兩個學生在一起是讓她也滿意的,我覺得。」
「從那以後我們上課在一起,吃飯在一起,散步在一起,看書在一起,幹什麼都在一起,就是睡覺不在一起。我比較傳統,不希望在我們結婚之前有過分的肌膚之親,他也沒有為難我,即便我們後來曾躺在一張床上睡覺許多次,他也沒有對我做過什麼出格的事。」
「整個大學期間,我們像其他情侶一樣,生過氣,吵過架,鬧過彆扭,就是從未提起分手過,一直臨近畢業,我們的日常,平淡又幸福。」
「這幾年平淡的幸福我當然難以用語言描述,都能說得清楚,時光的意義在哪呢?陪伴的意義在哪呢?這裡面的宏觀微觀,一個眼神或者一個吻,一句關心的問候或叮囑,許多有意無意間的偏愛——像是他會把我喜歡吃的東西都留好給我;我需要什麼不管多晚都會帶給我;大夏天走兩個小時的路去校外的市場買我愛吃的水果……好多好多,大大小小瑣瑣碎碎的一切,完整了那幾年的日子,讓我不忍一句帶過,又不知從何說起。」
「就說幾件事情吧!嗯,對!就說幾件印象比較深的小事吧——他送過我的禮物,好朋友給他的擁抱,放假時車站分別的場景,吵架……」
「還有,最具代表性的日常……」
「對,就說說這幾件事情吧!」
......
「首先說說他送給我的禮物,一想到這我就想笑。」
「他……」
「用現在流行的話來講不是直男,有時候蠻凶的但心思細膩,即便是他不懂女孩子用的好多東西也願意去了解,然後按照他的想法選擇一個他覺得最好的送給我。」
「那個時候,離學校大概五公里遠的地方有一個小的商業區,裡面有一家店叫哎呀呀,現在沒有了。」
「哈哈,講起這個名字還挺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聽過沒,那個年月這家店特別受歡迎,可火了!好多周邊大學裡的女孩兒都去這家店裡挑選一些飾品之類的東西,裡面的一些圍巾呀,帽子呀,飾品呀,便宜又好看,不像現在,如果不是奢侈品牌連碰都不碰,更別提那些地攤貨了。」
「他知道女孩子都喜歡,就一個人坐摩的去挑選想買給我的東西,店裡面幾乎都是女孩子,他一進去免不了惹一些奇怪的眼神。」
「後來回學校給我東西的時候他對我說:『我一進去她們都看我,怪不好意思的。』」
「我聽了就想笑。」
「但他還是認真地看完了所有商品,挑選了一些他覺得好的東西買回來給我——有冬天的毛線帽子,圍脖,手套,暖寶寶,襪子,梳子,小鏡子,發卡,手機掛件……幾乎日常能用到的東西他都買全了。」
「我當時沒有覺得怎麼樣,就是很開心。現在想來,挺難得的,一個人得肯花心思在你身上才會願意去了解自己絲毫不感興趣的東西,去精心挑選最好的給你,特別是對於他來講。」
「他對待朋友溫文爾雅,可處理事情的時候易怒暴躁,所以我很難想像他站在五光十色的充滿女性色彩的櫥窗櫃檯前認真地思考該挑選哪個給我的時候的神情樣貌。」
「除了這些東西之外,還有水果。」
「我特別愛吃水果,西瓜,蜜瓜什麼的,這些東西倒算不上什麼難得,可學校裡面的有時候品質不好,有時候種類太少,他就經常去校外給我買更好的。」
「大夏天的,太陽剛一露頭就火熱,一直到黑暗降臨,地面還是滾燙的,他就這樣走著去校外市場裡面的水果攤,給我買新鮮好吃的水果,一來一回至少也要兩個小時。他提東西還有個傻傻的習慣,不怎麼知道換手,總是勒的手指肚都變形了才想起來換個受力點,每次我接過他手裡的袋子的時候看他的手指都是發黑的紫青色,灰頭土臉的,小臉讓太陽曬得不均勻的發紅。」
「我經常說他,『你別去了,學校裡面的就蠻好的,去一次太累了。』但實際上心裡非常享受這樣受照顧的方式。」
「他總是說:『校外的新鮮點兒,甜,好吃,你快上去吃吧!』」
孟宇星看到了女孩眼睛裡的閃耀,她自己沒注意。
「有一次,我正在宿舍裡面看書,手機突然嗡嗡響,我一看,是他的信息,很簡短的兩個字——『下樓。』」
「便知道了他在樓下,趕緊合上書跑下樓去,遠遠地就看到他在樓下站著,雙手捧著個沉甸甸的圓滾滾,小心地呵護著。」
「我跑過去問他,『這啥呀?』」
「他有些不好意思,憨憨地笑,『你拿著,上去再打開看。』」
「我笑著就想打開,邊笑邊看他問:『啥呀?哈哈哈。』」
「他轉頭就往回走,邊走邊說:『回去看,上去看。』」
「我迫不及待地上了樓,打開一看就笑開了花。」
「那是一個西瓜,本沒什麼特別,只是一部分瓜皮有點活動,可掀開一看,裡面被他雕成了玫瑰花的形狀。這個季節的西瓜是脆甜的,並不好擺弄,他的成品頗講究,肯定是雕了好長時間的,我心裡開心又感動。」
「一個室友看我手裡拿著這樣一朵『玫瑰』發呆,吃驚地問:『誰雕的啊?這也太好看啦!西瓜還能這麼玩兒的啊?小北送的啊?』」
「我說:『嗯。』」
「她急忙拿手機拍了張照片發給小北並附上信息,說小北太厲害了,這都能做得出來。」
「我也發信息問小北:『這你讓我怎麼忍心吃呀?而且多浪費呀!』」
「小北回我:『沒事,邊角料都讓我吃啦!沒浪費,哈哈哈,你安心吃,這是我的愛,借著甜甜的西瓜,潤你心裡去。』」
「現在講來,還有點肉麻。可從那以後,對於我來說,愛就是西瓜味的,甜甜的西瓜味,但至今,我再沒有吃過那樣甜的西瓜......不對,是再沒吃過那樣甜的東西。」
「除了吃的,他還送給過我一個玩偶和一條項鍊。」
「玩偶在那幾年霸占了我床的一半,很多個夜晚我都把它當作是他的一個代表物,抱著它想他,對它講心事,邊撫摸它的絨毛邊消化甜蜜的日常。」
「那條項鍊是我的生日禮物,份量很重,他做了好幾個月兼職買的,幾個月的辛勤勞動,本來就不胖的他瘦了一大圈,雙手增添了好多粗糙的傷口,胳膊大腿上全是像多雲天氣一樣的淤青,我問他怎麼弄的,他說磕的,都正常。我受之有愧,不忍他為了讓一件禮物變得有意義這樣辛苦自己,但那是他表達愛的方式,我知道他很愛我,何況他每天都說。那條項鍊在當時需要花費我們一個月的生活費,價值不菲,我戴在脖子上,時不時地觸碰它,就好像在觸碰他身體的某個部分一樣。」
孟宇星下意識地看了下她的脖子,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那條項鍊,前幾年我寄給了他,我不知道怎麼擁有。和他分別的時候我都沒怎麼哭,寄那條項鍊之前我哭了好久,好像項鍊和他是獨立存在不相關的兩個東西,好奇怪,兩個人好好的時候還當作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呢!再怎麼不舍也沒辦法呀!特殊的信物在身份有變化的時候就要交出來。」
「大部分人的禮物都是費心思、花錢,對吧?他的太廢人了。我現在有點後悔,後悔當初他送我禮物的時候沒有多看看他,多摸摸他的臉,多表達一些自己的喜歡,多抱他一會兒......」
「當這一切都成為回憶之後,我黯淡著,小北發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