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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擁有你 失去你

2024-08-15 12:48:00 作者: 木英
  「我們之間的感情早已經超過了我們能控制它的程度。我後知後覺,覺得那就是愛,愛是一種自然和本能,在它上升到責任之前像呼吸一樣無法控制。對於我們來說放棄彼此就像閉氣把自己憋死一樣難受。當花草樹木在錯誤的地方肆意的生長,園丁就會出現了,在班主任老師找我談過話之後,你的母親找到了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孟宇星原本看著余舟的眼神怯弱的向下轉移,去看一些大腦根本不感興趣的東西,很快地就又移上去,看余舟的反應。

  余舟還是那樣,這句話的出現並沒有給她帶來什麼刺激,孟宇星便放心了些。

  「我與你母親在巷子邊王記飯店見了面,她勸我們好好學習,讓我們彼此都不要受感情的影響。那時我一直低著頭,都不敢抬頭看你母親一眼,我怕我任何一個不合適的反應都會加深你的痛苦和她對你的責備。所以當那群小混混拍我肩膀的時候,我還依然沉浸在對你的擔心和不得不要失去你的悲傷之中。當我發現拍我肩膀的不是別人而是那群搶了我錢的小混混的時候,那一刻,我是想讓他們給我的愛情陪葬了的,如果我能稱之為愛情的話,順便也把我帶進墳墓......我緊握著筷子,猛地扎進為首的那個小混混脖子的想法越來越強烈暢快,就在我剛想要衝過去想徹底把自己變成魔鬼的時候,你的母親握住了我的手,她看出了我內心的衝動,將我從懸崖邊拉了回來。也就是那一瞬,我邪惡的念頭瞬間消失,開始恐懼害怕起來,害怕那幾個小混混傷害你的母親。就在你母親打電話報警的時候,其中的一個小混混去搶你母親的手機,我就去攔,另外三個小混混見我攔著就過來撕扯我,我盡力了,真的,我死死抱著的,撕扯的,拼了命地想把所有的人都擋在面前的。可我沒做到,還是漏了一個,我沒有看到那把刀是什麼時候拿出來的,也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刺向你母親的,當他們全部逃跑後我才發現,你母親的肚子上插著一把刀。我扶著她,哭著求她不要死,我說阿姨你不要死,我再也不找余舟了,我們好好學習……」講到這的時候孟宇星兩行眼淚不自覺地落下來。

  烏雲的眼淚也落在玻璃窗上,大大的雨點在玻璃上粉身碎骨。

  余舟依然淡淡地坐在那裡,像是落地窗的玻璃。

  「警察把我們分開的時候,我拼命地掙扎,可我越掙扎他們越以為是我傷害的你母親。那幾個小時難熬的情緒在你拿玻璃瓶砸我的時候步入了高潮。如果那天我沒有極致地傷心過,我可能會瘋掉。玻璃瓶碎掉的時候我心裡唯一的痛是你手上的傷,我並沒有在意它是打在我頭上,好像那玻璃瓶掉在地上碎了扎到了你的手一樣。直到你對我說,為什麼死的不是我的時候我比死還難受,那一瞬間我對這個世界沒有絲毫留戀,那句話像是神靈的一把槍,斃了我的靈魂。直到現在,我一想起那句話依然還是胸口憋悶得難受。所以,當我把一塊最大的碎玻璃刺進自己身體裡的時候,感受不到疼痛,恨它不夠長,恨它不能立即結束我的生命。而當時,那是我最快結束自己生命的可能,如果有槍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對準自己的腦門開槍,同時我希望我的血和腦漿濺在你的臉上,讓你深切地感受到,我如你的願了,我去死了。」

  「當時的我,就是這樣想的。」

  孟宇星眼前的淚像是落地窗外的雨,逐漸凝聚,然後形成一條未知的痕跡。孟宇星快速地整理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講。

  「在我醒來之前,我做了好多的夢,夢裡有可怕的你,有深情的你,有不知好壞的你,還有你的母親,她們都對我有各種各樣的期許,能做到的不能做到的我都在夢裡答應下來。醒來的時候很難過,當頭腦恢復清醒的一瞬間,當我能認清我在哪的時候,內心的痛苦像一個為我量身打造的堅固無比的鐵盒子把我死死地關著,在裡面肆意地折磨我又不允許我因痛苦而抽搐扭曲。那個時候整個世界死氣沉沉的一片,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感動我。之後很長的時間,我都活在你母親去世的陰霾之中,還有每到夜裡你那句話鬼魂一樣地飄蕩在我耳邊帶給我的痛苦。我是因為夢裡你母親對我說的話才打消自殺的念頭的,不然我一定會滿足你要我死的願望,說是生你的氣也好,償命也好,稚嫩的想法也好,反正就是那樣。」

  「故事就講到這裡吧!不知道你記起什麼沒有,也不知道與在你視角下發生的事情和感受有多大的偏差。當我清楚告訴你的同時可能又是失去你的開始,我也難過,但我想,我還是應該告訴你,你忘記的只有兩個人,一個已經去了天堂,那就讓另一個人告訴你忘記的是什麼吧!」余舟依然平靜如水,加之孟宇星的悲觀參與其中,他還是無法看清眼前的余舟是夢是醒,是喜是悲。余舟是那種可以面無表情做驚天動地事情的人,所以哪怕下一秒她抓起桌子上的咖啡杯用孟宇星的腦袋砸碎也是在孟宇星意料之中的。

  「總結一下,我不是什麼海鮮店的老闆,也不是什麼公司的創始人,我是孟宇星,我是你高中時期最好的朋友,你最喜歡的人,我們彼此看重,共同度過了很多微小但無比幸福的時光,那個時候我們一起走個路都特別有趣。但自從那個變故發生以後我可能成了你此生最痛恨的人,以我對你的了解,你的恨可能並不純粹,那樣極端的恨本質可能有愛的存在,不然你用玻璃瓶打我頭的時候表情不會那樣痛苦,情緒不會那樣激動。你當時流的淚水有你失去母親的悲痛,也同樣有對我過度傷害的歉疚。這些都是我這十年來一點點悟出來的,不是我猜測的,而是當初的那些場景在我腦子裡放了無數遍過後所呈現出來的真理,由不得我自卑也由不得誰辯駁,這就是事實。對於你母親,她救了我,這是我至死不會忘卻的事情,我永遠惦念她,銘記她。但不是我害死了她,上天沒有給我替她擋那把刀的機會,不然我會毫不猶豫。我沒有機會對你說對不起,直至今日,終於有機會說一句對不起,原因是我竭盡全力仍沒能救你的母親,而非害死了她。」

  孟宇星沒有看余舟的表情,他不敢,也不想給她需要隱藏心事做表情管理的壓力,「如今我早已不是那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我懂得了一些關於愛的說明,也有了自己的定義。我想,如果有一天可以,你允許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說我愛你,並且知道如何用行動去證明。而不論說與不說,愛早已在那一年的聖誕節發生,它早已客觀存在十年了,並且會一直存在下去,直至我的靈魂消亡。」

  「我的故事講完了。」說完孟宇星看向余舟,她也看著孟宇星,被淚水洗滌過的眼睛如月光一樣清澈,傳遞出來的訊息堅定又柔和,透露著對某種事物的怨和傷,孟宇星並不清楚她在自己講哪段的時候無聲地哭過,不了解那些眼淚的成分有多少源於她的母親有多少是自己。

  余舟站起身,走了過來。

  孟宇星沒有動,她用兩隻手托起孟宇星的下巴,然後用右手將孟宇星的領子向下翻,直至露出那個不長不短,不清不楚的疤痕。

  余舟淺淺地笑了,背後蘊藏著非常複雜的以悲傷為主調的情緒。她將手輕輕地放下,摸了下孟宇星的頭,然後平靜地收起桌子上她的東西,放進包里,輕輕地向門外走去,開門的那一刻,她的頭髮被外面的風肆意地撥弄著,像是流氓調戲的手。

  余舟消失在被大雨洗滌過的城市裡後,孟宇星看著依然保留著她體溫的椅子,淡淡地說了句——「我愛你。」然後把她沒有喝完的咖啡拿到自己面前,在有清晰的余舟唇印的地方,將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

  她剛剛觸碰過的孟宇星的頭髮依稀還有觸感一波一波越來越淡地通過神經傳遞到孟宇星的腦子裡,像是有人走在草地上留下的足跡,蠱惑了孟宇星的心。孟宇星貪婪地感受著余舟殘留的溫柔,琢磨著她的痛苦和回應。

  孟宇星想,她應該記起來了的,她最後的溫柔得益於孟宇星脖子上的傷疤,她觸摸的不是孟宇星的身體,而是她母親的遺物。她的愛意、溫柔和寬容全部因為孟宇星是她母親遺物的載體,才讓孟宇星有了超然的體驗和待遇,孟宇星沉浸在原本不屬於他的幸運里,默默地把最後一點希望用盡。

  孟宇星想,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余舟了,連句再見都沒有說的分別最適合永別了。

  這一次,天意耗盡,他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努力了。

  孟宇星很感激老天給他的這一次重來的機會,雖然有點遺憾,但這其中的一切都是他心心念念做夢都想要的,像是重新度過了一個自己期盼的濃縮的人生。

  孟宇星把余舟杯子裡的咖啡痕用濕紙巾小心地擦乾淨,保留好杯口余舟的口紅印,它可能要與孟宇星相依為命,陪他度過漫長的時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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