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當爹

2024-08-15 13:47:14 作者: 之知
  抬擔架的士兵回話:「回將軍,傷倒是不重,貌似是給凍的。」

  說話間,謝停舟和韓季武已經走了過來。

  「殿下。」常衡抱拳行禮。

  謝停舟略一頷首,看著擔架上的人問:「你認識的?」

  擔架上的人一身血污,根本看不出面容,連睫毛都被粘在了一起。

  常衡道:「不算認識,這人就是之前在女牆上看見的那個殺得特別凶的傢伙,功夫很不錯。」

  韓季武極少聽到常衡誇人,也來了興致,仔細端詳了擔架上的沈妤兩眼,搖頭道:「太瘦了,體格看上去不怎麼樣。」

  「你是沒看到當時的場面,」常衡說起來就興奮,「這人用的還是雙刀。」

  他伸手摁在沈妤頸側,問道:「怎麼凍成了這樣?」

  士兵回話:「這人好像是在戰場上找了一晚上的人,今早我們去清點戰場,看見他抱著一具屍體不撒手,差點和屍體凍在一起了,費了些勁才把人拉開。」

  常衡聽得直搖頭,聽上去就夠慘的了,「估計是好兄弟吧,倒是個重情重義的。」

  「是沈將軍的屍體。」士兵肅然道。

  常衡和季武同時看向謝停舟,季武開口問:「沈將軍的遺體呢?」

  士兵同旁邊的人說了什麼,不消片刻,另一張擔架抬過來,不同的是這次上面搭了一層白布。

  常衡準備伸手去掀,被謝停舟一攔,立刻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

  「沒有不尊重沈將軍的意思,我就是確認一下。」

  謝停舟面色冷肅,「替沈將軍收拾間營帳出來。」

  這是國之棟樑,滿門忠烈應有的對待,哪怕是死,也不能隨意供他人觀瞻。

  清早的氣氛都被壓抑在風裡,誰的臉色都沒有好到哪裡去。

  常衡招呼士兵,「抬進去好好治,這小子我看上了,等他好了收進我營里。」

  士兵連忙應下,抬著擔架準備將人送去醫治,下一刻,眾人都震驚地立在了原地。

  只見擔架上那隻滿是血污的手,此刻正掛在謝停舟的袖口上。

  世子平素喜潔,這哪受得了啊。

  常衡惜才,生怕謝停舟抽刀就砍了那隻手,連忙伸手去拉,一邊勸說道:「殿下,這是個練武的好苗子,砍了可惜。」

  謝停舟:「……」

  常衡扯著沈妤的手,也是怪了,都暈過去的人了,勁兒還那麼大,抓著袖子硬是不撒手。

  「愣著幹什麼?」常衡說:「趕緊來把他拉開呀。」

  士兵趕緊上前幫忙,一人握住沈妤的手,一根根手指往外掰。

  「嘖,這麼細的手指仔細掰斷了,以後還怎麼拿刀。」

  士兵里外不是人,硬掰也不是,不掰也不是。

  擔架上的人忽然動了一下,卻是把袖子抓得更緊,乾裂的嘴唇動了動,吐出了一聲輕不可聞的:

  「爹……」

  眾人呆若木雞。

  常衡睜大眼,「殿下,這小子喊你爹。」

  謝停舟掃常衡一眼,「我聽得見。」

  常衡和季武憋著不敢笑。

  世子還沒娶妻呢,就提前當上爹了,還是這麼大一個好大兒,這小子可真會挑,一挑就挑上他家世子。

  謝停舟垂眸看去,那隻抓在他袖口的手十分用力,指尖已壓出了一圈青白。

  那人躺在擔架上,頭無力地向一側偏著,脖頸細到一隻手輕輕用力就能擰斷。

  「別……走……」沈妤又發出了一聲囈語。

  謝停舟皺了皺眉,眉間顯出幾分不耐。

  常衡一看不對,「殿——」

  呲啦一聲,袖口應聲斷成兩截。

  謝停舟還刀入鞘,眼皮微抬,「殿什麼?」

  「沒,沒什麼。」常衡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胸口,樂呵呵地說,心道幸虧砍的不是手。

  謝停舟拂袖而去,常衡撞了撞季武的肩,低聲問:「這是不是傳說中的斷袖?」

  季武拿眼橫他,「你如果不想死的話,可以這麼說。」


  沈妤燒得神志不清。

  夢裡一時是前世的種種,一時是父親被射成了刺蝟的屍體。

  哥哥呢?沈昭在哪兒?孔青在哪兒?他找到他了嗎?

  燕涼關的風似乎沒那麼冷了,只是天色很暗,像暗紅的血從天際沉下來。

  沈妤深一腳前一腳的在雪地里走著,每踏出一步,都感覺有一股力量在拉扯著她下沉。

  她低頭一看,地上全是血,還有無數隻手在血液里掙扎著。

  她好像走不動了。

  遠處風裡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別低頭,往前看。」

  「爹!」沈妤喊了一聲,衝著聲音的方向蹣跚前行。

  遠方的身影越來越近,那高高的城牆上,沈仲安立在風裡。

  他朝她伸出手,「上來看看,看見什麼了嗎?」

  沈妤舉目遠眺,「是屍海。」

  沈仲安搖頭,「丫頭啊,你看錯了方向,回頭——」

  沈妤轉過身,朝著城內望去。

  「丫頭,你回來不是為了救我,是為了救關內成千上萬的百姓。」

  「你看,歷史沒有重演,你改變了原有的軌跡,為我們拖住了時間,燕涼關沒破,甘州城沒有被屠,這便是你存在的意義。」

  沈妤拼命搖頭,「可我只想救你和大哥,我想讓你們都活著。」

  沈仲安笑了,「你娘等著我呢,她等得太久了。」

  「那你們等著我,我也來。」

  沈仲安搖頭道:「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阿妤,你能救更多的人,你明白嗎?」

  身影漸漸淡去,沈妤拼了命地往前,卻抓不住一片衣擺。

  「爹!」

  沈妤顫抖著醒過來,每一次呼吸都感覺像是小刀在胸腔里割,眼皮很沉,她沒有睜開,感覺屋子裡還有其他人。

  有什麼東西湊到了唇邊,溫溫熱熱的,帶著一股濃烈的藥味。

  沈妤睜眼看去,餵藥的藥童立刻被嚇了一跳。

  藥碗哐啷一聲打翻在地,藥童看著床上的沈妤,驚喜道:「你醒啦。」

  沈妤轉過頭,看見藥童已經起身,不一會兒帳子裡就進來一名年紀頗大的大夫。

  大夫一進門就拉住她的手把脈,然後吩咐藥童再去重新盛一碗煎好的藥進來。

  傷者太多,軍醫根本忙不過來,大夫都是從城裡臨時徵招過來的。

  這人得了常將軍的特殊照顧,得把命給他保下來,原本藥都已經餵不進去,沒曾想竟自己醒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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