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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5)

2024-08-15 14:07:39 作者: 歸去閒人
  這間鋪子裡生意很好。

  因是年節中,眾人皆著簇新衣裳,襯以店鋪重新開張時特地裝點過的未盡喜氣,瞧著分外熱鬧。

  徐元娥站在櫃檯旁,瞧向新到的一方澄泥硯。

  硯台做得漂亮,形如荷葉,質地細膩而滋潤勝水。翻卷的荷葉下還浮雕了孩童臥剝蓮蓬的圖畫,人物栩栩如生,連同衣裳紋理都極精細。掌柜的拿了一方來磨墨給眾人瞧,色澤青如蟹殼,發墨極佳,不遜石硯。

  湊近了呵上一口氣,愈發顯得滋潤生津,拿著墨錠就能湧起來。

  她心中喜歡,眼底浮起亮色。

  謝巍覷著她那貪戀模樣,唇邊浮起了笑,「喜歡嗎?不如買回去用著試試,權當送你的年節薄禮。」

  「多謝三叔美意。」

  徐元娥對上等的筆墨紙硯素來傾心,換成以前沒準兒真就買回去了,不過如今麼……

  「這硯台確實做得極好,若拿來磨墨,想必也能如掌柜說的,儲墨不涸,積墨不腐。只是我家中硯台實在太多了,再長八隻手也用不過來,若再將它抱回去,祖父瞧見了怕是要念叨。」她有點不好意思,自持地退了半步,「擺在這兒瞧一眼就好了,不必據為己有。」

  那神情姿態倒是頗為克制。

  謝巍入京後跟徐家往來的次數不少,知道徐太傅瞧著隨和慈愛,教導起孫輩來也是頗嚴苛的,一時間也沒說什麼。

  倒是徐元娥目露好奇,「聽說上等的澄泥硯多產自代州,取黃河裡沉澱千年的漬泥做成。三叔,你可曾見過?」

  提到這,謝巍就很內行了。

  代州屬河東麾下,他又是個閒雲野鶴的性子,得空時除了尋仙訪道、撫琴弄畫,也常各處奔走觀玩。澄泥硯是名品,他書房裡也常用,早年無事時還真去產地親自瞧過,還親手做過一方硯台。

  小姑娘既好奇,正可說給她聽。

  遂抬手指了指窗畔的圈椅,「這兒人多,不好搶掌柜的風頭,咱們去那邊說。」

  「好呀!」徐元娥甚是歡喜,率先走去。

  謝巍落了半步,隨手摸出張銀票遞到掌柜手裡,又指了指荷葉硯台。

  掌柜一瞧上頭的面額是這硯台價錢的數倍,忙要開口,卻見謝巍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他並不知兩人身份,聽女子一口一個三叔,且看相貌差了十餘歲,還當是本家的長輩要給侄女買個禮物,半點沒往別處想。

  而後頗乖覺的閉嘴,笑著哈了哈腰,將那荷葉硯台收起,等著此人晚些來取,另挑一方給大家瞧。

  周遭圍看的是幾個書生,買不起太貴重的名硯,一飽眼福即可,見謝巍出手闊綽,姿容氣度卓然,更沒敢亂開口。

  謝巍遂踱步去窗邊。

  初春時節,天氣已漸漸暖和起來,推開雅致槅窗,外頭柳絲雖還未抽芽,日光卻已漸添明媚。

  街上行人往來,車馬粼粼。

  柔暖的春光籠在徐元娥的身上,年已十八的姑娘,已退卻豆蔻少女的稚氣,芙面灼灼,薄妝嬌艷。但比起已為人婦的阿嫣,她仗著祖父的開明與疼愛,加之這兩年時局頗亂不好說親,她也沒挑到中意的,如今仍待字閨中,反添幾分從容颯然。

  這般姿貌性情,在謝巍眼裡著實別具一格。

  他入座後斟了兩杯茶,就著清香茶湯,將造硯之法細細說給她聽。

  這話頭挑起來,就有些剎不住了。

  徐元娥隨祖父編書做學問,見地非尋常閨中女子所及,比起繡花之類的事,對京城外的廣闊天地充滿好奇。

  謝巍則見識極廣,無所不知。

  且他生來就性情不羈,在謝袞戰死之前,府里有兩位兄長撐著門楣,他除了領兵歷練外甚少領旁的差事,有足夠的閒暇去遊走四方,碰見過種種奇趣別致的東西。這些事在徐元娥看來實在新奇,又不時能跟書里讀過的交織碰撞,令她暗生激動歡喜。

  幾杯茶不夠,瞧著日色將午,又一道用了飯。

  順便將附近的店鋪逛了逛。

  末尾,聽說謝巍曾親訪斫琴大師,有一把秘不示人的古琴,踴躍之餘,直言祖父極推崇這位大師,只是無緣得見,心嚮往之。三叔既藏有這般珍寶,可否讓祖孫倆叨擾半天,上門撫聽一曲。

  這話正中謝巍下懷,當即盛情相邀。


  是夜,那方荷葉硯台便由王府司馬親自送到徐府。

  來人也沒提徐元娥傾心此物的事,只說王爺逛街時瞧見這方澄泥硯做得極好,又是產自河東代州,遂送給徐太傅賞鑒,權作相邀撫琴之禮。徐太傅頗擅音律,聽聞能撫奏秘藏的名琴已是欣然,見到這上等的好硯,觀玩過後便給了酷嗜此物的小孫女。

  僕婦親自送去,盛以錦盒。

  薄紗書窗下,徐元娥揭開盒蓋,瞧見裡頭熟悉的硯台時,著實愣怔了好半天。

  ……

  皇宮裡,阿嫣此刻亦興致盎然。

  因她今日買了好些燈籠、面具之類的小玩意兒。

  京城乃帝王之都,人煙阜盛,雖說去年兩場戰事遭了重創,經了半年休養後已好了許多。今年的元夕燈會謝珽命人照辦,朱雀長街和兩側相接的街市、城中幾處要緊街市會築造燈樓,宮門口的空地上,也將造一座頗恢弘華美的燈樓。

  工部等司近日忙於此事,花燈漸而齊備。

  皇宮裡也得了各處進獻的珍品。

  內侍省和六局已籌備齊全,只等十四那日懸掛上去,在元宵之夜綻放異彩。

  相較之下,街市上今日買的頗為尋常。

  但這都是她和謝珽親自挑的。

  阿嫣玩心未泯,因謝珽去與朝臣議事了,便命人將燈籠在鳳陽宮掛起來。待夜色初降時點亮燈盞,便覺廊宇間流光溢彩,粲然生輝。

  小謝奕近來住在太后宮裡,由武氏親自指點學問,因聽說嬸嬸宮裡添了些小物件,鬧著想來瞧瞧。

  武氏沒拘著,領他來看。

  祖孫倆進來的時候,阿嫣才將面具、紙鳶之類的東西歸置好,小謝奕興高采烈,挑了個漂亮的金色面具戴著,在廊下燈籠間跑跑跳跳。武氏年才四十許,先前孤兒寡母的支撐王府殊為不易,如今謝珽稱帝、兒媳在側,倒是嘗到了含飴弄孫的樂趣。

  婆媳倆擺弄著市井雜物,挑到一隻美人風箏時,武氏輕輕摩挲著有點出神。

  阿嫣與她向來親近,溫聲笑道:「母親喜歡這個?」

  「讓人想起了些舊事。」

  武氏偏頭覷她,在慣常的決斷颯然之外,流露出溫柔懷念,「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喜歡放風箏。那時候珽兒他祖父還在,小輩們不知憂愁,我最喜歡騎馬放風箏,弄壞了好些。那時候春光很好,人也都年輕。」

  「母親如今也年輕呀!」

  阿嫣挽住她手臂,「人生百年,還剩好長好長的路呢。等過了元夕燈會,挑個晴好的天氣,母親帶我們去上林苑放風箏好不好?那地方開闊,騎馬放開了跑,多沉的風箏都能放上去。奕兒每日埋頭苦讀,也該多出去散散心。」

  「好!」武氏答應得爽快,說罷,又含笑掃了眼她的小腹,「你們呢?何時給我再添個孫兒?」

  成婚許久,夫妻倆感情日洽。

  宮裡地廣而人稀,若能早日添丁,必能增一分熱鬧。謝琤隨軍出征後,武氏少了個要操心的人,難免期盼孫兒。

  阿嫣垂首淺笑,輕摸了摸小腹。

  是啊,小謝奕那樣可愛,看得她也想添個孩子了。不論男女,都能給家裡更添幾分喜氣。

  ……

  隔日便至元夕盛會。

  是夜風清月明,京城各處張燈結彩,魚龍喧鬧舞過,滿街皆是笑語。宮門口的那座燈樓修得頗為華麗,高有數層,上頭懸掛各地進獻的彩燈,上頭繪了各色山水人物,如霜月光下分外華美。

  燈樓的最外層則罩了個水車般的巨輪,琉璃宮燈高懸在上,整個巨輪徐徐轉動,上頭燈籠亦如走馬。巨輪的另一端,琉璃宮燈一路鋪展,經過護城河上的拱橋,貫通整個朱雀長街。

  放目望去,便似琉璃燈彩自輪中傾瀉而出,湧向長街上熱鬧的人群。

  璀璨溢彩之外,綿延不絕。

  阿嫣的視線隨著它徐徐挪向遠處,看到百姓扶老攜幼,穿梭在燈影之間。

  她忽然就想起了前年。

  那時她嫁去未久,跟謝珽之間還不算熟稔,元夕夜跟婆母去賞燈時,這男人破天荒的提出要同去,帶著她在街上逛了一陣。那個時候,夫妻間尚且生疏,他頭回主動地牽住她的手,在熙攘人群中,將她護在懷裡。哪怕後來遭遇刺殺,兇險可怖得令她銘心刻骨,彼時稍稍流露的溫柔,卻也令人留戀。

  阿嫣心頭微動,忽而看向了謝珽。

  心有靈犀般,他也望了過來。

  燈影月色鋪滿京城,年輕的帝王站在城樓上俯瞰萬民,身姿威儀巋然,卻在覷向她的時候,憑添了溫柔。

  「想去猜燈謎嗎?」他問。

  阿嫣幾乎喜出望外,「可以嗎?」

  「有何不可。」

  謝珽將這座京城握在手中數月,請三叔謝巍親任京畿之首,防備巡查之事都是叔侄倆親自安排的,最清楚今夜的防守有多嚴。哪怕有宵小賊人混入,一有風吹草動,便仍無處遁形。更何況,陸恪雖被派去北梁看護謝淑,徐曜和莫儔卻仍在身側。

  他的地盤上,無需忌憚縮藏。

  謝珽牽住她的手,就近換了尋常衣裳,出宮走向萬盞燈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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