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宋知玄問。
林大夫只說稍等。
隨後就拿出了銀針,在魏意耳朵周圍刺了幾針。
過了片刻,魏意似乎覺得可以聽見細微的聲響了,至少她能聽到宋知玄說話的嗡嗡聲,不過具體聽不清。
這不免讓她有些失落。
「她耳朵並無大礙,多在安靜的地方休息,切不可再被震到,否則只會加重。」林大夫叮囑。
完畢後林大夫便走了。只剩下宋知玄,久夏和魏意,還有門外的景笙。
魏意受了傷,宋知玄也不好讓她繼續伺候,只好叫來了景笙,帶她姐姐回去。久夏滿眼心疼,好在宋知玄沒看到,否則定會頭痛欲裂。
魏意被小小的人攙扶著,腿腳十分不靈便。她已經好久都沒好好跟景笙說說話,好好看看她了,她低頭看了一眼,才發覺這小姑娘長高了不少,這也讓她欣慰,雖然目前生活也沒那麼好,頂多也是吃飽穿暖的,今年冬天起碼不會再受凍挨餓了。
回屋後景笙只是淚眼模糊地替魏意洗漱收拾著,原本她還想說說話,可又想到她姐姐耳朵還沒好,就只能靜悄悄的。
魏意看在眼裡,心中泛著漣漪。她道:「你不必這麼擔心我,既然大夫都說了會好,那就是會好,等我好了我們再好好說說話。」
景笙坐在床上看著她,點點頭。
魏意繼續道:「姐姐經常不在你身邊,切不可太過牽掛,往後也是,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要自己學會堅強,果敢,不能讓人欺負了你。雖然我們寄人籬下,不過你放心,終將有一日我會帶你離開這裡,努力賺錢,買一處院子,好好生活。」
景笙眼含熱淚,爬過來抱著她,靜悄悄的。
魏意定定看著床簾,她當然也不會忘記自己父母的冤屈,之前剛過了安穩日子,她竟然有些怕死,想來還是有些可笑的。有那麼一瞬間,她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苟延殘喘,寄人籬下的初衷是什麼。
既然宋楠淮沒辦法幫她,那她也只能改變策略。哪怕結果不如她所願,哪怕她父親的確是個貪財之人。
如果確實如此,她這條命也算是還給景瑟了,至於景笙,原本就是與自己無關的人,不會太被牽連。
夜裡颳起了大風,樹梢被撥動的如同鬼魅,嗚嗚咽咽。
宋知玄一早出門,魏意已經在門口等候了。
他微微思索後,負手立於她眼前,道:「感覺如何,可有好轉?」
「比昨夜好多了,只是聲音還是有些微小。公子今日若還要去演武場,奴婢恐怕去不了,這腿……一時半會兒可能好不了。」魏意看了一眼自己腿,不是她不想去,即便是去了也是個只能坐著的廢物,況且她想,宋知玄也沒有喜歡練武到喪心病狂的樣子。
宋知玄搖頭:「今日不去演武場。你若耳朵好些了,就隨我去一趟錦衣衛,昨夜答應了陳煜,若無大礙,今日去提供一些線索。」
說到這他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又問:「你昨夜可有見到什麼異常,有的話就去,沒有的話我差人去錦衣衛說一聲,也就不必多跑一趟了。」
魏意聽到細細的嗡嗡聲,低頭想了想說:「我想再去現場看看,有沒有被遺漏的地方,興許是被嚇到了,腦子似乎不太願意回想昨夜的境況。所以……我想再去看看,或許我能記起來一些。」
宋知玄嗯了一聲,覺得她說的有些道理。畢竟她當時的位置比自己所在的地方要近很多,若稍加留意,定會有什麼發現。
馬車早已經備好,二人在馬車前互相對視卻又頻頻錯過,最後宋知玄只能看著眼前的人,終於等到了她抬頭,他立刻說:「你先進去坐下吧,你有傷。」
魏意剛想拒絕,宋知玄又說:「不要推辭了,我腿上沒傷,坐哪都沒事。」
魏意原本想著有權有勢的公子坐車廂多不好的,可他又一副『你不要推辭了』不耐的表情,所以她只好恭敬不如從命,然後艱難地爬上了馬車。
府上的馬車數量固定,昨夜燒了一輛,今日也就只能用昨晚回家的這輛湊合。車身窄,座位處只能容納一人,所以宋知玄將位置讓給了魏意,自己則像昨夜魏意那般,席地而坐了。
倒是魏意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坐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她這腿到底是什麼時候傷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想了一會兒腦中依舊空白,乾脆不去想了。可是她又想到了宋知玄為什麼不在馬車上。
她不假思索的看了他一眼,巧了,宋知玄也正在看她。
「有事?」她尾音微揚,一時猜不到宋知玄要問她什麼。
宋知玄卻只搖了搖頭,說:「沒有。」
魏意哦了一聲,心下又想著不問她又看她幹嘛。
合計一二,她兩手撐著馬車座椅,看向低著頭的宋知玄,有些偷偷摸摸的感覺,悄聲道:「公子要是沒有問題的話,那我有。就是說,昨夜爆炸發生時,公子是怎麼快速逃離馬車的,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厲害輕功嗎?若是有,能不能教奴婢一二?」她也想飛。
宋知玄聞聲轉頭看向她,聽完她的話後,目光落在了她受傷的腿上。
魏意順著他的目光,心裡啊呀一聲,自己還是個廢物呢,飛什麼飛。「這腿沒事。好了就能飛。」
宋知玄又抬頭看向她,沒成想是她誤會了,他道:「哦,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在想,你這腿不疼嗎?」
魏意眨了眨眼睛,覺得這個問題實在問的唐突。然後看著宋知玄認真點頭道:「疼。怎麼會不疼,畢竟,這也是自己的肉啊。」
「也是。」宋知玄說,隨後他看向窗錦,好一會兒才說:「昨夜發生爆炸時,我並不在馬車上,而是下車去尋你去了。當時困了,感覺自己睡了好久了你都沒回來,講真的,當時覺得你可能現做去了。不過,我下車後看到有人舉缸頂碗,我便想著你可能去看熱鬧去了,所以忘記回來了。」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宋知玄看向魏意。眼前的人表情怪異,半張著嘴,上下動了兩下,終究是沒出聲。
魏意啞然,雖然她想到宋知玄會覺得她現做去了,可她沒想到,她竟然還有空看舉缸頂碗,她跑了那麼遠的路,腿都快跑折了。這人居然說她看熱鬧去了!
「你別誤會,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只是當時太餓了,有些等不住。」宋知玄解釋道。
魏意點點頭,若有所思,順便嘆了口氣。長長的一口氣從胸口吐出去,才讓她覺得呼吸順暢了不少,隨即她明白了,說:「所以公子不在車內純屬巧合,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不為人知厲害的輕功,而且還想去雜耍場外抓我個現行。」
「對,也不對。」宋知玄覺得這是個兩難的問題,他也並非故意要去抓她。
宋知玄說:「不過,確實還得感謝你回來的那麼慢,不然我在車上睡著了,又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如果事發時我還在車上,想必,此刻已經沒有我這個人了吧。」
魏意聽著他的話逐漸後退,可能她耳朵沒好,他說的話總是半截半截的,可的確是真切的聽到了宋知玄最後一句話。
他說要感謝她,不然已經沒他這個人了。雖然只有兩句,不過這兩句是重點。她連忙擺手:「公子言重了,是你福大命大,與我無關。」
宋知玄悠悠的嗯了一聲,想了想該說的都說完了,便閉上了嘴巴,闔上雙眸靠在車上睡覺。
不過沒到一盞茶時間,他又睜開眼睛,轉頭看向發著呆的魏意,懶散道:「那你呢?你那時候去了哪裡,為何去了那麼久,最後卻出現在了那裡,是去……」
「不是!」魏意斬釘截鐵的回答,雖然宋知玄只說了半截,她也想到了他要說什麼,所以她趕忙澄清道:「我沒有去看舉缸頂碗,更沒有去看那個什麼火樹銀花,當時我本人正在買棗泥酥的路上,那個攤主可以作證。」
見宋知玄不為所動,她直接舉起自己的右手,拇指彎曲壓住小指,定定看著宋知玄說:「我發誓。我沒說謊。」
「沒打算深究,就是說說。」宋知玄說,隨後又閉上了眼睛,繼續靠著睡了。
魏意有些緊繃的後背也終於放鬆了。她痛快的靠在馬車壁上,左思右想,只覺得宋知玄經過昨夜一事,他這話,怎麼就變得那麼多了,仿佛有一籮筐等著給她說。
還好昨夜她確實是去買吃的了,要是去看火樹銀花,別說吃的,命都沒了。
想到這,她突然愣住。眉頭皺成川字,邊想邊挑眉,她吃的呢?她買的棗泥酥上哪去了!?
腦海中飛快回憶了一下,八成是爆炸的時候被震飛了。
二人很快就到了興德坊處,此地距離爆炸的巷子已經不遠,而馬車也只能走到這裡。這附近已經被摧毀,廢墟一片,街上焦黑的木頭橫七八豎的躺著,路面上是明火被澆滅的黑炭。
宋知玄率先跳下車。下車後還不忘紳士的伸手,他看著自己抬起的手,覺得有些問題,便很自然地將手背到身後,負手立在一旁等著魏意。
他想了想,應該是這種舉止面對魏意極為不妥。
魏意耗時耗力下車,抬眼望去,眼前場景上,人還有些多。
有正在搬柱子的,拾碎瓦片的,翻找東西的。放眼望去,還都是衣著不同的人,尤其是令她印象深刻的錦衣衛。
身在不遠處的陳煜手握長棍,正在碎瓦片中翻來翻去。也可能是直覺,覺得有人正在看他,一抬眸就看見宋知玄一身碧藍衣衫站在不遠處。身邊還有個拄著拐的人。
他收起長棍,快步走上前去。拱手道:「宋二公子。」話罷就看向了他身側的人。
宋知玄也拱手回禮,道:「昨夜承諾大人的,今日她耳朵好些了,就帶她過來說說情況。」
原本他還想解釋一下為何先到興德坊,而不是去錦衣衛。可回想一下,魏意說的冗長的理由總結出來就是說她忘了,沒記住,得先看看現場如何,才能說出有用的東西。便覺得沒必要了。
好在陳煜也沒有追究,只是對著一身小廝服飾的魏意點了點頭。劍眉下的杏眼,出現在這張臉上竟然毫無違和感。
宋知玄看向魏意,而魏意看著陳煜。
面對錦衣衛,如今倒是沒了之前焦慮的緊張。她抬頭看了一眼陳煜,隨後道:「有些事我要再確認一下,所以還得再去我昨晚所在的地方看看。」
昨晚被炸昏了頭,現在除了能想起來當時火光從何而來,實在是想不起其餘有用的東西。
陳煜側過身給魏意讓開路,也沒有多問,沉聲道:「若有想起不同尋常的事,可以跟在場的任何錦衣衛說,或者刑部與大理寺的都可。」
魏意頷首回是。然後就拄著拐往昨夜自己站的地方去。街上實在太亂了,也不能說她直接去,邁過漆黑的木樑碎瓦,於她而言實在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
宋知玄走在她身側,見她走的十分吃力,便也顧不得其他,緩步上前攙住她的胳膊,道:「扶著你吧。」
魏意把已到嘴邊的好感謝轉換成一口氣吐了出去。她也不知道回什麼好,明明是好心,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怎麼就變得奇怪了。不過想了想還是哦了一聲。
宋知玄走起路來確實是快。快到她手裡的拐都快跟不上了。
最後二人停留在一根柱子前,柱子上裂開了許多小紋路,蜿蜒曲折。兩人都沒說話,自顧自看著這場面。
半晌後魏意轉頭看了宋知玄一眼,見他看的格外認真,心想著他一定會有什麼發現,便問道:「公子可有什麼發現?」
「嗯。」宋知玄點點頭,說:「發現了一個紙包。」他抬起手指過去,繼續說:「要是我沒猜錯,這應該就是你買的棗泥酥吧。」
魏意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棕色的紙包在一團烏黑里還是顯眼的。她就說怎麼不見了,此時此刻,那包她辛辛苦苦買來的棗泥酥,正安靜地躺在一塊木板下,躺的板板正正的。
可是,誰問他發現這了。魏意又問:「除了這個呢?有沒有別的?」
「我再看看。」宋知玄說著,就開始四處張望。須臾,他就說:「周圍太黑了,我找不到,還是你找吧,我在這些事上無過多鑽研。」
魏意莞爾,她也沒真想讓他找出些什麼。
隨即她站在昨夜站過的位置,看向對街,入眼的畫面陡然變成了昨夜事發前。
周圍又恢復熱鬧一片,她緊抱著柱子,明亮的瞳孔中倒映出宋府的馬車,這一刻,這畫面似乎定格不轉。在定格的時間中,魏意已經隨著意識回憶起當時周圍的情況。
幾乎每個人的動作表情她都要再過一遍。開心的,興奮的,互相攙扶著的,每個人,似乎都是奔著火樹銀花去的。所以事發地點,絕對不在她目光所及之處。
她閉上了眼,腦海中追尋著最開始火光到來之處。
宋知玄也不去打擾她,見她想的入神,自己也就回想了一下昨夜的情況。不回想還好,一想起來,他就發現事態不對。從他下馬車開始,就一直在人群中尋找魏意的身影,所以他根本就沒在意周圍到底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想到這他乾脆收回思緒,看著眼前的人。
一盞茶過後,魏意終於長長鬆了口氣,慢慢睜開眼睛,還沒說話,宋知玄就搶了先。他問道:「怎樣,可有什麼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