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折意> 第五十六章 朽戈(七)

第五十六章 朽戈(七)

2024-09-29 10:53:48 作者: 上輩子我見過你
  宋知逸並不否認她的話,理好衣裳回到座位上坐下,看向她哼笑一聲,「哪裡是不想讓陸仲上榮京,祖母假死,可是陸仲想出來的。」

  魏意眯了眯眼,這一家子到底是什麼鬼神。

  「你不要說是因為陸仲也想救他父親,才讓自己祖母假死,丁憂三年,阻止陸豐年。」

  「還真是這麼回事。」宋知逸挑眉,「你腦子今天又回來了。」

  魏意:「……」

  宋知逸輕笑一聲,「不過陸仲確實低估了陸豐年視財如命的程度。在買賣官鹽的事浮出水面後,陸豐年想要退出,但為時已晚,無奈此時皇上召見,陸仲為了保全陸豐年,便代替他上榮京。」

  魏意越想越恨,咬牙道:「可憐陸仲還不知道柳遂昌要殺人滅口,竟然命隕石子𠊎!」

  先前聞聽陸豐年死了兒子,他還覺著他有幾分可憐。現在一聽,他死個千八百回都是死有餘辜。

  兩個兒子為他那條狗命操碎了心,一個身死,一個勾結當朝王爺通敵賣國,然而他自己倒顯得楚楚可憐。

  「陸豐年真的死了嗎?」魏意眼神冷冷的看向對坐的人。

  宋知逸知道這麼多,肯定是陸豐年告訴他的,人在死前,總會懺悔。

  可像陸豐年這種人,怕是求饒才說出的話。

  宋知逸眸子一閃,別過眼,「他當然死了,火是我親自放的。」

  魏意蹙眉,「那這些話,是他告訴你的?」

  要是陸豐年說的,她還是不信,哪有人惡了一輩子,死前把罪攬自己身上的,而且她離開陸府時,陸豐年沉著冷靜的樣子,一點不像是視死如歸。

  「我猜的。」宋知逸看向他,眼迎上她審視的目光,「陸豐年只與我說了陸聞與陸仲的事,但我常在鎮撫司,有些人說的話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一聽便知。」

  「……」魏意不知該如何評價,只能默默抬手,朝他豎起大拇指,「大人……英明。」

  俄延半晌,她右手抵著下顎撐在桌上,眉又叩上,「容我多嘴問一句,就是……陸老夫人呢?」

  背著人活了幾年,還不知道這其中緣由呢,便因子孫的錯真的下了黃泉,何其冤啊。

  「她老人家聽起來也是命苦,總不能也葬身火海吧?」

  「陸老夫人自然不必為此事承擔後果,陸豐年死前,差人將其送回老家去了。」宋知逸抬手,推開窗往外看一眼。

  夜幕降臨,耳邊只有潺潺流水聲,安靜四溢。山澗里迴蕩著猿鳴,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魏意順著那條縫看去,甲板上孤獨的燈籠正在桅杆上搖晃。

  她收回目光,略鬆一口氣。

  雖嫉惡如仇,但也不想傷及無辜,如此便好。

  「那陸聞呢?」她忽然想起,陸聞抓住了穗染,知道了她的存在,他若還活著,自己豈不是日日危在旦夕。

  宋知逸將窗拉回來,眼神卻依舊停留在格窗上,淡淡道:「跑了。」

  「跑……跑了?!!」魏意喝進嘴裡的茶水瞬間嗆了出來,「那我不是完了?」

  「嗯。」

  「你嗯什麼?」魏意驟然端坐起來。


  宋知逸聞聽她聲音驟然拔高,這才回神看向她。

  她眼神中不見驚恐,只見蠟燭跳躍在她的眸中,好似她控制不住的氣焰。

  「……」宋知逸眨眨眼,猶豫一瞬,「陸聞沒抓住穗染,我騙你的。」

  話罷他身子往前探出,伸手將景笙開的那扇窗闔上,示意她窩進魏意懷中。

  「騙我!」魏意袖下的手緊握成拳,捏的嘎吱作響。

  他竟然是騙她的。

  可一想到林中遇險,那些人確實是衝著她來的,那時她若留在城內,又因陸府被燒的事肯定會封城。

  屆時她們肯定也無處躲藏,那些人一旦入了城,不就是瓮中捉鱉了。

  她扶額,垂下腦袋不去看他。

  氣焰也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煙消雲散。

  思忖半晌,她還是抱拳拱手,鄭重道:「雖然大人騙了我,但是我與景笙能平安,還是要謝謝大人。」

  話罷又泄了氣般頹然。

  「雖然你謝的不情不願,但好歹也是謝了,那我便領了。」宋知逸右手輕叩著桌面,似笑非笑。

  「吧嗒」一聲,黑色劍柄驟然落在桌上,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展開,凝成一把長劍豁然直衝魏意面門。

  冷風迎面而來,魏意心跳都漏了一拍,抬眼時右手格窗上一把銀槍霎時破窗而入,與宋知逸那把玄鐵劍,槍尖劍尖碰撞,刺耳的聲音讓她猛然反應過來,抱著景笙遁地一滾,躲出一段距離才起身。

  怪不得方才他一直有意無意往外瞧,還對她的話亂答一通。

  原來是早就發現了窗外有人。

  她也來不及多想這些人是何時上的船,又何時悄無聲息地隱在她們窗外的。

  銀槍的主人破窗而入,格窗被撞了個粉碎,他身著常服,卻蒙著面看不見臉。想必混在船客中摸進來的。

  「大人小心啊!」魏意見識過他的身手,全然不擔心他會落了下風,只是他還有傷在身上,恐其傷口再嚴重。

  宋知逸怎麼說也是鎮撫使,面對長槍的步步緊逼,依然左手單剪在身後,接招的動作遊刃有餘。

  他的長劍左右快速一掃,銀槍被拍在船上。緊接著劍尖便將槍釘住,令它動彈不得。

  宋知逸掃一眼他滴水的衣裳,輕哼一聲,「難為你這麼冷的天,還遊了水。」

  那人眼神一冷,垂首看一眼自己腳下,他站過的地方的確有水的痕跡。

  「廢話便不要多言,今日殺了你,我還要回去交差。」他手上緩緩用力。

  宋知逸手上卻不松,銀槍拿不出來。

  他看著那人的眼睛,良久才道:「彭奎……柳遂昌竟然連你都派出來了。」

  柳遂昌雖為宦官,但作為西廠的廠公,權利極大,得罪的人不在少只在多,所以他身邊有四個高手:紀文炎、畢塢、翁爻、彭奎。

  紀文炎與畢塢,是他的貼身護衛,而翁爻與彭奎,便是替他做一些屠戮人性命的事。

  宋知逸碰見過翁爻與彭奎,所以方才看見這銀槍時,他便知道眼前的人是誰。

  魏意攥著劍一動不動,時刻警惕著彭奎快要拔出來的銀槍。


  彭奎手上一用勁便掙脫了長劍的壓制,他迅速收手再刺出去,打了宋知逸一個措手不及。

  「大人身手了得,廠公也是為了保險起見!。」彭奎手上並不停。二人在狹小的橋樓里變換著步伐。

  宋知逸眉間微蹙,他遇到過許多人,沒有一人會將銀槍耍的這麼好,若不是地方狹小,恐怕以他負傷迎敵,只會落了下風。

  長劍揮落,掃的桌上的蠟燭一晃,隨即整個橋樓都陷入了黑暗。

  魏意眼前頓時一黑,只聽得眼前槍劍碰撞的聲音。

  「這讓我怎麼幫啊。」她語氣一沉。

  打鬥的二人似乎都不曾聽見她說話。

  好在船艙里微明的蠟燭亮著,從她這廂看去,隱約能看見二人纏鬥的身影。

  景笙拽拽魏意的衣角,她低頭看去,這孩子竟然大膽得將門開出一條縫來。

  「這樣就能看見了。」景笙躲在她身後。

  不得不說,景笙有時候的膽量真叫人琢磨不透。

  「景瑟要是知道你跟了我猶如上刀山下火海,那時肯定不會那麼做。」魏意心下嘆一聲。

  她也不多言,將景笙往黑暗裡推一把,定眼看著宋知逸與彭奎二人在光影里穿梭。

  槍被宋知逸挑落,就是現在!!

  魏意飛撲進黑暗,只聽彭奎猛然驚呼一聲,刀劍剮蹭血肉的聲音也隨之而來。

  幾番交手下,突然「嘭」一聲,接著便沒了聲響。

  宋知逸急切低沉的聲音驟然響起,「你怎麼樣?」

  話罷便要去打開橋樓的門。

  「先別開門!」魏意聲音極小,仿佛被人抽了氣息。

  不光宋知逸察覺到了不對勁,就連景笙也從黑暗中跑出來,欲往魏意那處去,卻被宋之逸攔住。

  「別開門,別點燈,景笙,景笙站在牆角去。」魏意說話艱難無比。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後,又恢復安靜。

  宋知逸的身影快速穿過從門縫裡投進來的那束光,「你……你要我怎麼做?」

  他極力克制著要慌亂的語氣,此時他才隱約看見地上烏黑一團,趕忙蹲下身去,伸手一摸,指尖粘稠溫熱的觸感讓他心裡一沉。

  粗重的呼吸聲在昏暗中異常明顯,仿佛就在耳邊。

  魏意聽見頭頂上方有什麼嘎吱作響,接著便是一道緩慢低沉的聲音,「你說話,魏意,要我怎麼做?」

  宋知逸一動不動,生怕錯過眼前的任何聲響。

  「把、把他拉走……」

  聞言宋知逸立刻探出手往眼前的黑影上抓去,一用力便將人翻了過去。

  魏意頓時感覺到背上一輕。

  宋知逸忽然便明白了為何方才不讓點燈,一怕景笙見著血腥,二怕她與彭奎倒下的動作不太雅觀。

  「我趴著的,他只是壓著了我的背。」魏意聲音依舊嗡嗡,但宋知逸聽的出她語氣里的倔強。

  「如此我便點燈了。」

  屋裡有了光亮,宋知逸瞥一眼彭奎的屍體,趕忙將魏意從地上扶起來。


  「不是說了,這種事不不需要你逞強。」宋知逸聲音冷的猶如臘月的風呼在魏意耳邊。

  魏意不敢看地上的血跡,恐自己又嘔一陣。

  她皺著眉頭,坐在木凳上,拿開捂在右腰上的手,「先別罵,我覺得我需要先包紮一下。」

  「你受傷了?」

  宋知逸的語氣變換極快,方才還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現下倒是叫人聽出了幾分著急來。

  「一點小傷。」魏意擺擺手,「彭奎什麼來歷,他怎麼跟常人不一樣?」

  宋知逸不明所以得往彭奎屍體上瞧一眼。

  彭奎現在是仰面而躺,除了軟劍絞出來的傷口外,他腰間還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那麼別在腰帶上。

  魏意方才本來也是可以躲過得,奈何在彭奎倒下時,那匕首好巧不巧地就落在她腰上,她這才跟著一起倒下去。

  「他是柳遂昌的貼身護衛之一。」宋知逸走過去踢了一腳屍體。

  「別,人都死了別虐屍。」魏意收起擦了血的帕子,「之一?難道還有跟他一樣厲害的人嗎??

  宋知逸點點頭,「還有三人,與彭奎一起為柳遂縣做事。」

  魏意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怎麼辦,丟河裡餵魚嗎?」

  宋知逸斜睨一眼坐在腳邊的人,腰上大塊衣裳都都血跡染成暗紅,他不由濃眉一叩,「先管你自己,他我會讓人處理的。」

  魏意眼瞼一掀,斜窺他一眼。

  客船行駛的時間久,常有這種事發生,但是又極少會傷人性命,倘若告訴小二此處死了人,必會招來麻煩。

  宋知逸收起長劍,「吧嗒」一聲劍柄回歸原位,他沉著聲道:「我出去,你上藥,隨後我會叫人來掃屋子。」

  「嗯。」魏意看他一眼,繼續擦著傷口,疼的她齜牙咧嘴。

  皮傷有時候就是比肉傷痛些。

  「不是,你走窗……」魏意抬眸看一眼就閉了嘴。

  「不妥」二字囫圇著又吞下去。宋知逸先開了窗,才回來拉彭奎的屍體。

  只聽撲通一聲,人便被宋知逸丟進了河裡。

  宋知逸掐著魏意上好藥的時機回來,身後還跟著小二。

  進屋時小二立刻將房間掃視一圈,見沒別的什麼異樣,語氣輕快道:「原來真是姑娘受了傷,我這就將這裡掃乾淨。」

  小二說干就干。魏意手上一藏在藏。

  等小二徹底將血跡擦拭乾淨退出去後,魏意才鬆了口氣,朝景笙道:「現在不用蹲在牆角了,過來吧。」

  景笙噠噠跑過來與她並坐。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