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岩不知道,自己應當為誰而怒?
為沈宵雪而怒嗎?
苦修五百年,卻遭算計,成帝後十年,便殞落。
不得不說,確實是,挺慘一女的。
蘇岩也想為她流幾滴眼淚。
可對這人的喜怒哀樂,好像都在前世用盡了。
這輩子留下的,只有一片枯寂。
為自己而怒嗎?
沒錯,他現在知道了,他跟沈宵雪的聚散離合,可能有魔君的手筆。
但是,即便沒有魔君,他與某人就能修成正果嗎???
???蘇岩可沒有這樣的自信。
同樣一個消息,在不同的時候聽到,感受也會截然不同。
若換做前世,他會因此悲憤交加,不能容忍任何存在插足他和沈宵雪的感情。
但在一切結束後,蘇岩卻覺得,他與沈宵雪走到最終的那一步,這背後魔君的存在,卻也並非關鍵。
有句話說的難聽卻正確,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正是他們之間本就存在著大大小小無數的裂痕,才讓人有空隙可鑽。
當然,若果沒有魔君,這份裂紋密布的感情也未必不能湊合著維持下去。
但還是那句話,這個答案是或否,對於現在的他,都已經不重要了。
所以,他還是怒不起來。
至少,魔君給她送來了楠依。以及最後的那五年。
或許,沒有她,自己早五年就死了。
至於說楠依其實是魔君的分身。
這個,蘇岩自然更不會遷怒於她。
有朱九朱玉在前。
前世時,他不怪九兒。
這一世,自然更不會牽怒楠依。
而且那個天才的小弟子,已經向他演示過了,分身也是能脫離本尊的。
儘管,蘇岩還不知道她是怎樣做到的。
呵呵,雖然,那白髮少女確實是萬古不出的小妖孽。
但蘇岩也不自我菲薄。徒弟能找到的辦法,沒道理,他這個當師傅的就找不到吧!
無非,不過就是他陪著楠依,重走一遍前世九兒走過的路罷了。
蘇岩笑了笑。
現在,他該去帝後庭,將那個小魔女找回來了。
然而,便在此時,令他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他的耳邊,居然,響起了系統的提示聲。
且那內容,直接便是讓他愣在了原地。
「叮,系統提示,鑑於顧楠依選擇與宿主和離,你與愛妻感情破裂,寵妻系統將與宿主解綁。」
「叮,請宿主從下列系統中,任選其一綁定為新系統。」
「選項一:無敵返還系統。」
「選項二:神級簽到系統。」
「選項三:躺平系統。」
「選項四:超品合成系統。」
「選項五:天命反派系統。」
……
蘇岩:「???」
什麼神級,超品,天命……任它加再多的前綴也罷。
蘇岩卻根本沒去看那些選項。
「系統,你什麼意思?」
「什麼叫感情破裂了?」
「眼前,不過一點小小波折,我這就去把人找回來。」
「系統……」
……
然而,面對蘇岩一連串的質問,系統報以的卻只有沉默。
「你……」蘇岩深吸了一口氣,方才強自按捺下了心中的煩躁。
他冷靜下來,告訴自己:解綁就解綁吧。
兩世什麼沒經歷過,能受最好的,也能受最壞的。
有系統則有系統的活法,沒有系統則沒有系統的活法。
不論如何,都不可做沒有系統不行的巨嬰。
現在,還是先去帝後庭,把楠依接回來。
往後,倆人大不了就去過閉世隱居的小日子。避開世事紛爭。
重生時,他去尋找楠依時,本就是這麼打算的。
只是,一路上,他的心頭,卻依舊如墜千斤。
第一世時,他沒有系統。
而第二世,他在重生後去找楠依,立刻便覺醒了系統。
他一直都覺得,楠依是他的福星。
而現在,寵妻系統解綁,仿佛也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而這一種預兆,很快便即應驗了。
當蘇岩按照記憶中的所在,找到那帝後庭的時候,映入眼帘的,便是坍塌的庭子和倒扶的柳樹。
「楠依出事了!」
看到眼前這片打鬥留下的殘垣斷壁,蘇岩的腦中,頓時便是有了各種各樣恐怖的聯想。
一個寶閥境亞聖,這一刻,竟如同中了風邪般渾身顫慄不已。
樹叢中,一隻月魔貓默默的注視著這一幕。
兩耳垂著,正是代表著它此時心中很不是滋味。
還真被系統言中了:魔君的毒已入骨。
小乞兒消失的這一關,蘇岩還真不能輕易的邁過去。
沈宵雪盯著他。
在那些夢境裡,蘇岩都很少因為自己這麼失態過!
難道,自己還真的要,如系統所言那般,變成小乞兒的樣子去慰藉她。
這不是在幫魔女刷好感嗎?
……
「楠依在這裡遇襲……」
「那麼,只有可能,是刻意沖她而來的。」
「是誰?」
蘇岩走在瓦礪間,口中喃喃。
「魔君?」
「不會,如果是魔君,楠依不會有反抗的機會。」
「左千秋?」
「不,也沒道理。」
「那麼,是沈宵雪……」
「沈宵雪!」
蘇岩的身形,驀地頓住。
臉色一變再變,深吸了好幾口氣,卻依舊是慘白如鬼。
排除了其他一切可能,答案呼之欲出。
其實,根本不用排除。她本就應該是第一個懷疑對象。
之所以,蘇岩在最後才想到她,或許也是源於心中那最後一絲希冀吧。
心底最深處,還是期望不會是她。
「沈,宵,雪!」
蘇岩口中,再次一字一頓的念出這三字。
牙齒咬破嘴唇,淌下金色神血。
真正的字字帶血了!
「叮,系統提示,警告:蘇岩對你的好感度,下降99999……目前好感度,負一千。」
「喵!」
這一剎,沈宵雪渾身的毛髮都炸立起來。
好感一次下降99999。
沈宵雪毫不懷疑,此時若她敢以原形現身,蘇岩恐怕會撕了她。
不過,此即比起重又跌回原點的好感度,沈宵雪還是更關心蘇岩的心神狀態。
看這副半人半鬼的樣子,他該不會神孽化吧?
「小乞兒,你罪孽滔天,罪不可恕!」
那邊,蘇岩快咬碎了牙,這邊的沈宵雪,卻也差不多。
但是,感覺到蘇岩周身,越來越扭曲的氣息,似乎,真的有要變得神孽化的趨勢。
月魔貓終究還是吐出了一口氣,壓了情緒。
「罷了!為了你,我也只能暫且變成最討厭的模樣,先幫你度過這一關!」
然而,就在沈宵雪的心中,方才做了一番心理建設,準備使用那張酷似顧楠依的人物卡時。
那頭,卻傳來了另一個女聲。
「你放心,沈宵雪還沒本事殺她的。」
清清淡淡的聲音,卻像凜冬極夜裡飄落的第一片雪。
落在蘇岩耳間時,頓時便是讓他脫離了當前的境界。
「柳……」
「活死人!」
蘇岩和沈宵雪,同時望向聲音來處。
便見不知何時,天空飄起了細雨,又不知何時,有佳人撐傘,立於雨中。
她就像這場雨般,來得無聲無息。
今天身上不再是那件千年不換的灰青色布裙,而是一條大炎風格的杏黃色襦裙。
挽發的荊簪也換做了一枚做工精巧的木簪。
恍惚間,讓人以為,眼前的是炎京中那些褪去華裳,偷溜出來,私會情郎的大家小姐。
只是,蘇岩卻絕不會認錯她。
五百萬年的時間,終究是太過漫長了。
長到,一看到那張臉,他的耳邊,便會響起帝陵中那不息的風雪聲。
不知是不是命運的作弄,兩世他最絕望的時候,一睜眼,看到的都是這個女人。
前世時,是得知雪兒死訊的時候。
這一世,則是楠依失蹤。
「你怎麼會來?」
蘇岩任由那頂樸實無華的黑色小傘,蓋在頭頂,望了她半晌,方才開口。
你怎麼會來?
既是問她為何會出現在帝後庭,也是問她為何會出現在史源界。
而其實,後面那個問題,才是蘇岩最覺不可思議處。
這一世,這個能將同一天,過上五百萬年,依然泰然自樂的女人,竟然會走出帝陵!
這就像烏龜脫離自己的龜殼一樣。
若非此時他的注意力,大半還在楠依身上,表情恐怕還會更加生動。
「跟你來的。」
柳珍珍的回答,也是一語雙關。
蘇岩:「……」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果然,這一點,還跟前世一樣。
從這個女人口中說出的話,很多是說了等於沒說。
但好像又不等於沒說。
如說!
知道此時他最懸念什麼?
柳珍珍又接著道:「我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不過,她們倆個,應當都已經離開了。」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走之前,都來見過我。」
「所以,我知道她們走了。」
柳珍珍的存在,對於蘇岩來說,就像一技超強力的鎮定劑。
此時,蘇岩心中,原本的那些憤怒悲傷並未曾消失,卻都被壓在了海面之下,難再浮起。
蘇岩張了張嘴,正想問問她,她們倆都與她說了什麼時,卻聽柳珍珍道:「我知道一個地方,或許能找到她。」
「什麼?」
聞言,不只是蘇岩,便是那隻,躲在林中的月魔貓,一對貓耳也整個豎起。
「什麼地方?」蘇岩顫聲問道。
「小崑崙。」柳珍珍的目光,隔著雨幕,眺望向遠處,水煙氤氳後的群山,又穿過了群山:「她最有可能去那。」
「那是,仙山吧!我不知道那在哪?你知道嗎?」
蘇岩:「……」
……
沈宵雪覺得,活死人這次說的沒錯。
小乞兒最有可能去的,確實是小崑崙。
如果,她還保有自我意志,想要脫離魔君的掌控的話。
當然,若她與魔君,一體同心,那自然另當別論。
而柳珍珍也是告訴了蘇岩,他前世的一些片段,有時會以夢境的形式,展現給不同的人。
蘇岩聞之,雖然吃驚不小,但,卻也只當之是一種這個玄幻世界系有的詭異,並未曾聯想到系統。
而柳珍珍本人,也沒被系統綁定過,自然更不知這世間,還有系統的存在。
總之,被提醒了方向的蘇岩,只略略給京中之人做了些交代,又給還在王考中的雪兒留了封書信,讓陳玉嬋轉交,當即便是推卻了所有的俗事,一路往北而去。
上一世時,沈宵雪是怎麼帶他進入小崑崙的,他的記憶都已經有些模糊了。
只記得是在一座北境小城,一座破敗的院落,一棵老樹,一口古井。
這一去,還得在北部的幾個郡好找一番。
這一行,蘇岩不準備帶任何眷屬。
便連許狸九這隻貓,也讓她先回琉璃境去了。
蘇岩也是發現了,許狸九除了是一本往事書外,真的屁用沒有。
作為補天閣傳人,蘇岩還讓她試著占卜了一下楠依的下落。
結果就是毫無結果。
這樣子留在身邊辣眼,還不如放回去。
當然,做為自由的代價,這個小富婆,也是直接被他給扒成了白板號。
現在寵妻系統暫時下線,蘇岩的手頭可是很緊的。
「話說,你真的不考慮與神霄複合嗎?你現在也知道了命途軌跡,可以帶著她避坑。」
「那可是女帝誒,千秋萬代誒!」
「要是你們還能再生下星神,那就是一步至高了誒?」
「這世上,還有這樣的捷徑嗎?」
臨走時,許狸九還在試探著蘇岩。
她沒想到,這一世,神霄和前世的帝後還真的沒在一起。
只是,她一顆心還是沒有徹底放下來,還有點惴惴的。
許狸九換位思考一下,假如她是蘇岩,自己天賦一般,又得知了前世的老情人是女帝,將來還能生出君凌萬界的崽。
那任他虐我千百遍,老娘也要貼上去啊!
當然,現在她的天賦也還可以,眼光自然要高一層。
目前諸天之中,還沒一個能入得了法眼的少年。
嗯,半個倒是有一些。就比如那浮生之龍。
不過呢,在那條龍拋下自己跑路的那一刻,他已經沒有機會了。
她無忘女帝選偶,雖然看三點現實,但也要看一點人品的。
許狸九總是感嘆,這無盡塵沙世界中,竟無一個完整的男人。
以至於前世今生,一直恨嫁,卻一直孤身。
「便如白駒不回頭,落日難再照舊土。」
對於許狸九的問題,蘇岩只用雪兒的一句話回答她。
便連雪兒,在重生之後,都走了一條與之前世不同的路,他又怎麼可能重走老路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