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絕境
熔岩湖畔的動靜很快波及到了熔岩灰層內部。
位於核心陣眼的光芒因劇震忽明忽暗，永夜重明的投影也在這股動盪中亦真亦幻，時而清晰凝聚，時而模糊潰散……
「如此魯莽的進攻策略……忌銘這小子，莫不是要與這尼拉貢戈山同歸於盡吧？」
永夜重明的口吻終於不再輕鬆愜意，而是變得警惕。
「忌銘怎麼做是他的事，我自有我的目的。」姜潛的某個分身迅速化為電蛇，躲開一系列由數個殘存法陣協同釋放的阻擊。
「哦？進攻核心陣眼的兩位大將，居然各自懷揣著不同的目的麼？」永夜重明對昔日下屬依舊興致盎然。
「無所謂吧，反正你們距離失敗也不遠了。」姜潛應道。
看似談笑風生，但其實雙方當前的對抗早已達到「亂花漸欲迷人眼」的地步，一個稍許的差池，都可能斷送掉各自持有的微弱優勢。
兩者激烈交鋒的另一側。
禁錮住姜揚的鎖鏈已經開始發生細微的鬆動。
此時微縮版鋼筆正攥在姜揚掌心，其浸潤著詭異污染源的尖端正孜孜不倦地研磨著穿過腕部的鎖鏈，持續削弱著道具效果。
又是一陣突如其來的劇震。
這次的破壞力度依舊不計後果，引發的動盪足以坍塌整片熔岩灰層！
以至於永夜重明不得不迅速調轉矛頭，以殘存法陣的力量穩住洞隙內的結構，使之不會在升神儀式結束前坍塌湮滅。
而姜潛也趁機聚攏分身，在永夜重明反應並招架之前，以破竹之勢直搗黃龍——攻向升神儀式的核心陣眼！
「……你？」
永夜重明的防守動作已經來不及了。
被抽調走的周邊法陣此時正支撐著搖搖欲墜的洞隙結構，分身乏術。
當然，即便永夜重明能及時將矛頭轉回，她也會驚奇地發現，有些殘存法陣的「功能」已經被改動過了……
姜潛不僅在嘗試摧毀周邊法陣，他也順手做了別的事情，比如：把幾個關鍵位置的周邊法陣「改頭換面」化為己用，即：通過磁力輔助，投餵詭異活體以實現最直接的掌控。
「不好意思，我先『交作業』了。」
姜潛已逼至升神儀式陣眼近前，直面永夜重明的雙眼，接著，將事前早已備好的破陣載具「無字天書」落入陣眼中心！
無字天書，是守序十族最近取得的一件重要的神職道具，專門用來破譯大規模複雜難解的儀式法陣。其厲害之處在於，使用者只需將該法陣的完整實相寫入其中，「天書」自會生成解法，以中斷儀式，並不需要諸如獻祭等等的形式化操作。
這幾乎等同於為灰燼升神儀式量身定做的克制物。
然而，當「無字天書」被姜潛準確投入核心陣眼，陣法破碎滿盤皆輸的景象卻並沒有發生。
此時姜潛已重新拉開距離，羽翼收攏，全神貫注於核心陣眼的變化。
伴隨著熔岩灰層內外的動盪，升神儀式核心陣眼仍在運行流轉，無字天書卻像石沉大海般不見了蹤跡……
「怎麼會？」姜潛目光凝聚，他可以確定的是，目前核心陣眼並未受到任何有效外力的影響。
「……」就連對面的永夜重明也顯得有些意外。
這時，洞隙出口處一陣颶風呼嘯，熟悉的聲音轉瞬即至——「用雷瀑，對沖陣眼崩潰的破壞力！」
姜潛循聲望去。
但見忌銘於半空中現身，他左手握著長柄巨斧，右手托著黑袍及黑袍內掩蓋的殘軀，他的面龐以鼻樑為分水嶺，左半邊猙獰而扭曲，如瘋癲的野獸，右半邊勉強維持著冷靜：
「尼拉貢戈的『火』將要失控，全力以赴完成收尾，否則前功盡棄！」
「不對！陣眼不在這裡！」
這次說話的竟是永夜重明！
忌銘和姜潛同時怔住，前者是因未曾見到無字天書投入陣眼後銷聲匿跡，後者則是某種程度的恍然大悟。
沒有人插言，但聞永夜重明繼續說下去：
「陣眼不在這裡，毀滅的真身也不在這裡，尼拉貢戈山是為埋葬我們的大將專設的囚籠，任務失敗了，你們現在撤出去還來得及！」
原來是這樣嗎……姜潛轉頭看了眼忌銘，又看向虛浮在空中的永夜重明的那雙瑰麗的重瞳，似乎明白了對方唱這齣戲的目的所在。
為掌控灰燼組織的更多關鍵情報，確保升神儀式盡在官方掌握，永夜重明不惜親自入局，以「雙面間諜」的身份周旋於守序和灰燼之間；就本次行動而言，不僅升神儀式核心陣眼的情報有了雙保險，永夜重明也可在升神儀式過程中給到守序更多方便的助力。
這件事再往前推一步，發生的時間應該就是在酒神離世之後。
那時，永夜重明就是負責追查此事的負責人，雙方有所接觸和碰撞都屬情理之中，但要想得到灰燼方的信任，至少是在某一方面達成有效的共識，都絕非簡單的勾兌就能成事的，其中的籌謀和鋪陳之巨可想而知。
只不過，灰燼組織的高層也皆非愚鈍可欺之輩，他們似乎始終對這位臨陣倒戈的神職保有戒心，因此，出現在核心陣眼的永夜重明不過是空中浮影，介入程度有限，關鍵時刻貢獻力量的機會就被大大削減了。
有了如上的前提，再看忌銘和永夜重明的反應，就顯得合理了許多。
畢竟，忌銘作為行動指揮官對此事應該是成竹在胸的；而這件事之所以瞞著他姜潛，也是為避免節外生枝——這種高層級的機密，知道的人當然是越少越好。
……
看來這一年中發生了不少新鮮事啊……短短的一息間，姜潛已是神色清明。
現在的情況非常簡單：永夜重明的身份從一開始就未曾被信任，核心陣眼的位置錨定錯誤，任務失敗了，升神儀式已不可阻止……
因此，對他和忌銘而言，現下僅剩的一解便是活著離開！
「哼，來不及了！」
一聲渾厚的斷喝自「核心陣眼」中發出。
緊接著是一條粗壯的爪腕，緊攥著那部被投入陣眼中銷聲匿跡的無字天書！
而忌銘、永夜重明的雙眼也隨著這喝聲睜大。
雖未見其人，但二人均已辨識出這獸爪、這聲音的所屬——
「「窮奇」？！」
窮奇？窮奇……姜潛立時反應過來，「窮奇」身份牌所有者的身份，不正是一年前已確認死亡的黑盟盟主嗎？
那位據說也是從「心魔低語」副本中活著出來的反派大佬，按理說已經被官方情報人員確認了死訊，且還是在灰燼針對黑盟的兼併行動中慘遭謀害的……
然而現實是，「窮奇」沒死？
不但沒死，還倒戈向了仇家灰燼？！
姜潛來不及思量堂堂黑盟大佬為何甘心委身於仇家灰燼組織，亦或是對方當年的「詐死」究竟意欲何為，眼前的戰局已發生顛覆性的劇變。
正待行動的忌銘忽然在半空凝止，他頗顯猙獰的左半側身體忽然不受控制地青筋暴起，一張七鰓鰻的嘴自他的胸膛處舔開……
「忌銘……哈哈哈，還記得身不由己的滋味嗎？」毀滅的聲音從那詭異的圓形吸盤中傳出。
而與此同時，位於核心陣眼附近的姜潛只覺腳下一軟，他整個腳踏的熔岩灰層從下方凹陷，並伴隨著無形中的強勁吸力，將他拉向炙熱的「深淵」！
「潛龍勿用！」永夜重明焦急的聲音隨即響起。
這還是姜潛加入特遣的一年來頭一次聽聞對方的口吻如此失控，可見當下情況有多麼險峻。
姜潛保持著下落的姿態，順勢而動，在更加極致的高溫缺氧環境中平穩著陸。
這裡是更接近岩漿洪流的熔岩灰層，周遭處於一種被高溫環伺的柔軟質地，仿佛隨時被岩漿淹沒……
隱身護甲也已經抵擋不住如此高溫的侵蝕，姜潛取出近期從「輪迴之海」中獲取的深海玄冰珠含入口中。該道具能在半徑為十米的範圍內，對衝掉火系自然力帶來的傷害。
「聽說你是……「心魔低語」中毫髮無損的通關者？」方才那渾厚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啊，是我。」姜潛靈視大開，嘴角略微上揚。
他知道說話的對方正是那位素未謀面的反派大佬，前黑盟盟主，「窮奇」牌的持有者。
姑且相信他是前黑盟盟主本人好了……姜潛一邊從頭腦中積極調取有關對方的情報，一邊警戒著四周。
「真不可思議，居然會是你小子……」
對方發出古怪的感嘆：
「想當年，我也從「心魔低語」中吃到過教訓，若非我當機立斷挖出雙眼！哼，恐怕，我現在也沒機會在這兒與你。」
「挖眼獻祭啊……那你的『心魔』一定很嚴重吧？」姜潛不禁聯想起通關「心魔低語」副本時所經歷的種種。
「心魔低語」中的確存在著一些降低難度、苟且偷生的機會，但代價都是相當慘痛，獻祭的都是通關者本人的身體零件……姜潛當時也面臨過這類似的抉擇，不過他很幸運，在主動獻祭前摸清了通關法門。
除了他和當年的龍神，還有兩人曾活著從「心魔低語」副本中存活。
這兩人都是邪惡組織中的巔峰大佬：一個是割據北方的黑盟之主「窮奇」，在這個「新人地獄」中失去了雙目……
另一位，今日也在現場，便是灰燼四神君之一的毀滅神君！比起黑盟盟主，他失去的更多，是雙手和雙腳。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殘酷的「失去」，更助長了其變態的一面，用寄生他者的方式遊走在他永遠無法觸達的疆域，同時，輕易剝奪著他人性命，以此不斷地慰藉「心魔低語」留下的不可磨滅的恐懼……
總而言之，相比起完全「過關」的姜潛，這兩位邪惡組織大佬都曾是「心魔低語」的俘虜，是狼狽逃離的失敗者。
「呵呵呵，是啊，是啊……」
聽了姜潛的話，對方並沒有太過激動，反而是心平氣和地默認了：
「這正是我好奇的地方！除了那個人，居然還有別的人能毫髮無損地從那地方走出來，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有什麼本事。」
「所以就提供了一個單獨對談的空間嗎？」姜潛不禁冷笑，「這位前輩，你應該在很多年前就進化到第六態概念體階段了吧？」
言外之意，是取笑對方不講武德。
可他黑盟盟主「窮奇」是何許人也？豈會被這種君子問題所束！
大笑著回言：「神域失蹤的那位新晉神職——巨龍庫爾，就是被你幹掉的吧，啊？對於你這種……連『心魔』都奈何不得的傢伙，我還需要講什麼規矩？」
姜潛想了想：「那倒也是。」
話不多說，雷暴在周遭炙熱炎炎的空間中醞釀，充滿。
「強悍的自然力……」
在對方的喟嘆聲中，姜潛本人不動聲色地化入一道雷閃，緊接著，蓄積醞釀的雷暴便如引線燃盡般轟然席捲了整個紅炙的洞穴！
外界，尼拉貢戈以劇震發出悲鳴。
而內部戰場這並不寬闊的空間內，則迴蕩起如群鳥嘶鳴般的噪響。
顯然，姜潛的打擊目標並不是針對性的，而是大範圍的覆蓋性攻擊，這將使得藏匿在電蛇中的詭異活體能夠填滿當前的整個空間，精細入微地尋找對手的蛛絲馬跡。
眼前的麻煩絕非輕易就能擺平，得先把對手從暗處炸上檯面！
在姜潛的視角中，他的團隊已被打散，忌銘的狀態肉眼可見的不妙，沒用的姜揚一息尚存，至於永夜重明，一切假設尚未得到佐證……
局面對己方大大的不利。
若能及時脫身，姜潛不會戀戰。
勝負難料，守序任務失敗，原因是多方面的，得認。
可現在問題是，他走不了！
眼下這位「死而復生」的老蔭庇擺明了要與他糾纏，那能怎麼辦？
姜潛已在近一年來的大大小小的遭遇戰中習慣了將所有阻礙清除殆盡，或將對方的力量融入自身。
全力以赴戰「窮奇」，便成了他的當務之急。
然而，也正是在這陣雷暴的噪響騷動之時，姜潛接收到了另一個提醒，來自「天眼」聯絡網。
永夜重明的聲音已經恢復理性和克制，帶著固有的疏離感，無比堅定地對他報出了灰燼升神儀式真正核心陣眼的位置：
「找到了！核心陣眼是流動的，藏在尼拉貢戈更深處的熔岩湖內，需有人潛入熔岩湖深一百四十七米處，以『無字天書』終結法陣……我等尚可一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