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回宮復命的董慶堂,和十皇子永昱立在御案前面。
此時的御書房,還有另外幾位重臣同在。
大昌皇帝把目光,投向永昱,道:「念你送糧種到邊關,也算立功一件,這才辦差又賣力,朕想賞你點什麼!說,你想要何等的賞賜?」
永昱眼裡亮光一閃,興奮道:「如果父皇真要犒賞兒臣,那就請父皇把九哥住過的觀瀾院賞賜給兒臣居住。」
觀瀾院?
大昌皇帝面上一怔,隨即就明白了。
人生不可複製,命運更不會重疊。
就是抄作業,有些人也不一定抄對答案的。
想到此處,大昌皇帝擺擺手,搖頭道:「你九哥的住處,朕只是暫且看管而已,如何能賞賜給你?」
「如果你想在觀瀾院發奮讀書,以此來激勵自己,那朕倒是替小九做主,把觀瀾院暫借你住著。」
「你給朕記住,那本古書已經不復存在,觀瀾院裡,也沒任何的玄機可悟,它只能激勵你上進,不是培養你的野心之地,這以後的路,朕還是希望你不要走偏了!」
大昌皇帝一語道破永昱的心思。
觀瀾院,只是一個小破院而已,不是能讓任何人都成為梟雄的。
也不會給任何人帶來諸多的好運。
它就是皇城一隅的一個院子而已,除此之外,它沒有任何的獨特功能。
他只是把觀瀾院借給十皇子永昱居住,並不是沒有權力把觀瀾院賞賜給永昱。
他留著永康不會再住的這個小院,就是要給永康的心裡,留一個根的概念,一個根在皇城的念想而已。
他更知道,如果今天的永康,他的這個老九兒子,如果想坐他屁股底下的這把龍椅,也不是沒有能力辦到。
他只是希望,他的老九兒子,永遠不要主動實施這個手段。
假如有可能,這個決定,讓他這個當父皇的親自來做。
每個人終歸要死!
但他,卻不想面對在死前的父子成仇!
不想在死前看到自己的老九兒子,對皇城採取大兵壓境來強取豪奪。
能讓他自己親口做出決定,那是他這一生最體面的終結。
想到這裡,大昌皇帝目光看向幾位重臣,沉聲道:「即刻起,大昌朝解散內閣制,罷免李嵩輔國大臣之職,即刻交由三司連夜突審,無論涉及到誰,絕不姑息。」
說完,大昌皇帝的目光,在眾人臉上停留片刻,又向劉安道:「傳朕的旨意,令董慶堯帶虎賁軍即刻開往內城,和錦衣內衛共同擔任皇城警戒!」
然後,向幾位重臣擺擺手,道:「董慶堂留下,其餘人跪安吧!」
……
幾樣酒菜,被擺上了桌。
揮退身邊侍奉的太監和宮女,大昌皇帝目光看向董慶堂,道:「老東西,朕最後問你一次!」
董慶堂一臉尷尬,急道:「聖上舊疾還未痊癒,理應不能飲酒啊!」
「放屁!」
大昌皇帝給自己斟了一滿杯後,把手裡的酒壺放在桌上後,又推到董慶堂面前,說道:「朕沒多少日子了,喝幾口不礙事,你這老東西,說,朕該不該召回小九?」
「啊……」
董慶堂聞言大驚,他知道大昌皇帝心裡想的什麼!
「聖上三思啊!」
一陣頭大的董慶堂,知道躲不過去,只好硬著頭皮說道:「你不是說過,九殿下的母親出身卑微?」
「此一時,彼一時!」
大昌皇帝擺擺手,呡了一口酒,沉聲道:「朕打下來的江山,還朕不甘心如此草率地交給一個心胸狹窄,且又無能的人去管理,必須是要一個心中有黎民百姓,心中有江山社稷的人朕才放心。」
這話,已經挑明了。
但董慶堂還是裝傻充愣,訕笑道:「是啊!國之棟樑,是一個國家生死存亡的頂樑柱,這根柱子,橫樑,一定要堅實,無蟲蛀才行!」
「屁話!」
大昌皇帝又是一句,怒目看向董慶堂,道:「你別給朕耍滑頭,就你狗肚子裡的那幾滴酥油,朕清楚的很,夏士誠已死,從夏府所查之物,已經有了不利於老四的罪證,罷免他的太子位,也就是朝夕之間的事而已,但老四被罷免太子位後,還得追究他的其他罪行……」
說著的時候,大昌皇帝眼裡寒芒頓現。
董慶堂心裡明白,大昌皇帝絕對容忍不了他的嫡長子、前太子永焱被陷害致死的事實。
把國家交給一個兇殘無比的人,這是一個帝王最混蛋的選擇。
而且!
兇殘之人一旦上位,第一件事情,就是清除對他皇位有潛在威脅的兄弟們。
都是他的兒子,他不想更多的兒子被人一個個收拾掉。
「規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大昌皇帝差點就把手裡喝空了的酒杯,一怒之下扔在董慶堂臉上。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董慶堂知道躲不過去了。
「聖上!」
董慶堂也喝了一口酒,緩緩說道:「依微臣之見……」
剛開口要說,大昌皇帝卻又連連擺手,向董慶堂急道:「喝酒,國政之事,朝堂再談。」
說完,把手裡的空酒杯伸到董慶堂面前,又道:「反正,這個頭,得有人來提,朕不能親自開口……」
心領神會的董慶堂,趕忙抓起酒壺,給大昌皇帝握著的酒杯里,添了半杯酒液。
「斟滿!」
大昌皇帝伸著手,望著杯子裡的半杯酒,開口又罵道:「老東西,喝的又不是你家的酒,怎的比焦仁和張庸還摳搜?」
「聖上息怒!」
董慶堂不好意思地笑了,眯著眼睛說道:「等九殿下回來,微臣陪聖上一醉方休,可好?」
「哈哈哈!」
大昌皇帝把手裡的半杯酒一飲而盡,放下空杯後,悅色說道:「你這老東西,不過,小九還真行,什麼窩囊廢?要說窩囊,你和朕可真是窩囊。」
「想想這十幾年來,心思都放在對北涼的防禦上,時刻也想著一雪前恥。」
「可結果呢?」
「畏首畏尾,前怕狼,後怕虎,總以為自己運籌帷幄,可如今,看看小九,這才多長時間?」
「你和朕丟失的河套,陽明二地,被收回來不說,這娃兒,居然把北涼也給拿下了!」
「你和朕,與北涼惡戰不少,何曾登上北涼的土地半尺去看風景?」
「小九這娃兒做到了,他坐在永陽城的王宮裡,那些北涼的王公,官員,齊齊跪在王座前山呼汗王!」
「一統天下!」
「四個字,他都不一定能寫端正,可他真的有一統天下的雄才。」
……
半夜,桌上狼藉一片。
董慶堂已經靠在椅子上打著盹,大昌皇帝斜躺在軟椅上,已經打起了輕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