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難受的事情,是對一個先前看不起的人伏低做小。
比這更難受的,是再來一次。
為了心裡暢快,更為了討好趙主任,鄭建鋼卯足了勁兒對張建東冷嘲熱諷,結果卻發現,兩個目的一個都沒有達到。
趙主任的態度沒有好轉,而他也好像要重新做起小鄭同志了。
這種事換個人可能無法接受,但對於先天帕魯聖體鄭建鋼來說,並不算什麼。
相反,他很快便發現了華點。
之前趙主任對張建東的態度明確得不得了,恨不得直接嫩死!
結果就兩天不見的功夫,人家又換了個態度。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趙主任也拿這個張建東沒啥辦法,甚至還要委曲求全,送自己的手下供張建東驅使。
他鄭建鋼就算不是趙主任的心腹,那也在採購科幹了這麼多年。
無形中代表著趙主任一方。
如今趙主任主動讓他跟著張建東,不就是在認輸了嗎?
這麼一看,趙主任不僅拿人家沒辦法,還要上趕著巴結!
連趙主任都這樣了,那他服個軟又算得了什麼呢?
鄭建鋼很快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
現在張建東在採購科是一根獨木,如果他第一個投誠,以後有啥好處絕對少不了他的。
想起以後升官發財的日子,鄭建鋼露出由衷的笑容,夾著嗓子諂媚的說道:
「人事科一天到晚忙的很,現在剛上班沒多久,人比較少,咱們這就走?」
「呃……那就麻煩你了,小鄭同志。」
「不麻煩不麻煩,以後都是一起工作的同事,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嘛。」
鄭建東笑眯眯地回了一句,轉身在前面帶路。
辦公室眾人看著兩人的背影,耳邊傳來鄭建鋼「您慢著點,小心台階」的話音,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這小子,是個狠銀兒啊!
要不說屁股決定思維呢,這話一點不錯。
之前被張建東叫一聲「小鄭同志」,鄭建鋼無比惱火,只覺得很沒面子。
現在他聽了卻是渾身的暢快,好像大夏天的吃了一口冰西瓜。
一路上鄭建鋼無比貼心地介紹採購科的情況。
工作難點人際關係之類,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甚至幾個同事平時是個什麼樣的人,也給出了自己的評價,態度可謂十分誠懇。
這倒是幫了鄭建東的忙。
本來他就沒啥根基,現在能借鄭建鋼了解一下採購科,也算省了許多功夫。
採購員的工作很簡單,就是在各個公社、工廠收購物資。
特別是肉、菜、日用品這些緊俏貨,可以說軋鋼廠就沒夠用過。
不論是供給領導,還是給工人同志謀福利,都十分好用,用處可多了去了。
但是計劃就這麼點,缺口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採購科就是專門負責想這個辦法的地方。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份工作確實比較難。
因為分派到每個人頭上的任務是有標準的,沒有足額完成任務,工資就會受到影響。
可想憑藉個人的力量,弄到這些好東西談何容易。
所以會主動選擇這份工作的,家裡條件都不錯,能找到門路。
不過對於張建東來說,這個問題完全不用擔心。
物資他根本不用找別人,自己一個人就能解決。
進山一趟多少肉他弄不到手?
不敢說太多,至少完成任務不在話下。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合不合手續的問題。
像軋鋼廠這樣的大廠,收購物資一般都是公對公,廠里直接對接公社、工廠,個人很少會有。
因為這時候個人也很難弄到這麼多物資。
直接公對公,省事,也符合程序要求。
之前李懷德收購張建東的獵物,便是用的主動上交的名義,給的錢也只是獎勵,並非貨款。
現在張建東成了採購員,代表了軋鋼廠。
雖然廠里沒有不能打獵的規定,但一個買賣,買家和賣家是同一個人,這肯定是要出問題的,也不符合程序。
即使用遠低於市場價的價格,也免不了有心之人惡意揣測。
張建東十分清醒,趙主任只是李懷德的一個棋子,解決了他,不代表著以後就能高枕無憂。
以李懷德睚眥必報的性格,估計趙主任這裡的情況也瞞不了多久。
還是得找一個妥當些的辦法,不留人口舌為上。
李懷德再厲害,也要講一個名正言順,只要不露破綻,他也不能直接動手。
要真是那樣,倒是給機會了。
一路上思索著接下來的對策,張建東沒怎麼說話,搞得鄭建鋼心裡七上八下。
大腿不會是對自己有意見了吧?
鄭建鋼有些懊惱,今天為什麼要當出頭鳥呢。
就算不繼續巴結,裝死不說話也好啊。
只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後悔也沒用,只能以後加倍償還了。
到了採購科,鄭建鋼一馬當先,找到一位老相識。
人事部門,自古以來就是重中之重。
既管升官,也管發工資,權力大得不得了。
在這地方干久了,少不了染上瞧不起人的習慣。
軋鋼廠的人事科也是如此。
雖然不至於專門卡你脖子,但每天的事也是不少,沒點關係想辦事,等上幾個小時那還算快的。
而這時候,鄭建鋼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
鄭建鋼這人干正事不咋滴,溜須拍馬、阿諛奉承是一把好手。
在軋鋼廠這幾年,別的不說,認識的人是不少。
跟老朋友敘敘舊,遞根煙,再說幾句好話。
原本要花不少時間的手續,直接插隊,幾分鐘搞定。
甚至全程都不需要張建東這個正主費事,鄭建鋼自己就搞定了。
摸魚幾分鐘,工作證便拿到手,張建東也不得不感嘆,果真是有人好辦事啊。
這時候的工作證還是比較簡單的。
印刷出來的通用模板,上面手寫出張建東的個人信息。
只是職位住址之類的信息,沒有照片,辦起來倒也簡單。
拿到這個工作證,才算是真正成為一名工人。
上輩子張建東一直沒有這樣的經歷,四處漂泊十幾年,到了近三十歲才安了家,到死也沒能吃上公家飯。
這時候的工作崗位極其稀少,而且都是緊著自己人來的。
能成功搞定也算是運氣好。
鄭建鋼想了很久,用一個既親切又顯尊重的稱呼問道:「建東同志,工作證辦好了,我回去給您介紹介紹科里的同事?」
張建東收起工作證,笑著說道:「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暫時不用了,我請了假,就先走了。」
鄭建鋼機械的揮揮手,看著張建東的背影消失。
「第一天上班就請假……」
鄭建鋼喃喃自語,眼神逐漸變得堅定。
另一邊張建東剛剛從派出所里走出來。
請假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解決戶口的事。
本以為有了工作,也有了白楊窪的戶口,該有的條件也都有了,戶口應該手到擒來。
結果是他想太多了。
靠工作解決住房容易,轉戶口就難如登天了。
特別是四九城,政治中心,想要落戶進來的人不知有多少,排隊排到猴年馬月也輪不上他。
對此劉文冬也表示無能為力。
這時候張建東才體會到,有的政策只是一句空話,真正實施起來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事實上農村戶口能弄到正式工作,已經是很難得的一件事了。
不見四九城這麼多外來務工人員,要麼街面上扛包找零活干,要麼找關係進廠當臨時工。
臨時工可不是實習工,指不定哪天就被清退了。
張建東這份工作要是拿出去,不少人的眼紅得睡不著覺。
戶口辦不了,張建東倒也無所謂。
對他來說,戶口在哪裡並不重要,只要有就行了。
不給別人留破綻就足夠了,至於身份上的差異,沒有什麼是大黑十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多來幾張!
請假一回,倒也不全是壞消息。
戶口沒搞定,但卻得了一間房。
本來張建東還沒成年,是不符合分房政策的。
不過這時候還沒普及身份證,證明身份都是靠證明信,公社領導給開的證明信直接多報了一歲,剛剛好搭上了分房的快車。
對張建東來說也是意外之喜。
分房這種事,就不歸派出所管了,得找街道辦。
所以張建東剛剛告別劉文冬,轉頭就去找王主任。
這一家子倒也都是熟人,辦事也方便,不找白不找。
走進街道辦大門,王主任正埋頭工作。
看到張建東也是十分意外。
以前張建東都是直接上家裡,找到街道辦來倒還是第一次。
親自倒了杯茶,寒暄一陣子,王主任笑著問道:「建東,你可是稀客啊,找我有啥事,說吧。」
張建東也不客氣,拿出工作證。
王主任一看傻眼了,這怎麼幾天不見就成了軋鋼廠正式工人了呢。
別人不了解張建東,但是王主任兩口子對他可是知根知底。
兩個多月前,張建東還是一個逃荒來,差點餓死的孤兒。
有好心人相救,這才撿了條命。
本來張建東能靠自己賺這麼多錢,王主任已經十分震驚了,可知道這小子又不聲不響地弄了個工作。
她才發覺,她還是小瞧了這個後輩。
軋鋼廠的正式工,就是她和劉文冬也很難弄到手啊。
震驚之餘,王主任連忙問起緣由。
張建東自然知無不言,將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簡略地說了一遍。
得知這份工作是拿老虎換來的,王主任眼裡的羨慕換成了同情。
這不就是拿命換工作麼?
在王主任看來,張建東一個十七歲的小伙子,即使懂些打獵手段,又能有多大本事。
無非是以命相搏罷了。
還是調皮搗蛋的年紀,卻為了生計和老虎搏鬥。
這要是有個什麼閃失,一輩子可就都毀了。
一想到這,王主任眼眶有些濕潤。
這可把張建東看得有些迷糊,一個工作而已,至於感動到流眼淚麼?
好一番安慰,王主任終於平靜下來。
既然身份資格都符合,她自然是大開方便之門,拿來冊子,任由張建東挑選。
至於工作證上年紀對不上這點小事,王主任權當沒看見。
說是任由挑選,實際上可供選擇的地方並不多。
這時候住房都緊張,房子都被分得差不多了,很多都是大房子拿木板隔開,兩家人住進去。
張建東選來選去,還是選了四合院的一間空房。
這倒不是喜歡和四合院眾禽鬥智鬥勇,而是為照顧易中海老兩口。
自己一個人搬出去,把老兩口扔在四合院裡,那不是和白眼狼兒子一個樣了?
這樣的事張建東做不出來。
對於張建東的選擇,王主任並不奇怪,甚至十分贊同。
「選這就挺好,跟老易離得近,以後要是有孩子他倆也能幫上忙。」
這理由也是沒誰了。
不過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住得近些有啥事也方便。
易中海可是有「前科」的,要是不看緊點,又被秦淮茹拉偏了咋辦?
哎,有個不省心的長輩,就是這麼麻煩啊。
選好房子,王主任便要收拾東西,和張建東一起走一趟。
有王主任背書,分來房子也能順利一點。
畢竟,「用了十幾年就是我的」這種話,四合院眾禽是真說得出來的。
距離四合院十幾分鐘的路程,兩人說說笑笑,沒一會兒就到了。
不出所料,頭一個見到的人又是閻埠貴。
這老小子正在門外邊,擦洗自行車呢。
張建東打招呼道:「三大爺,今兒個可是星期四啊,您怎麼在家呢,不會是逃課了吧?」
閻埠貴回過頭,見是張建東,嘴裡罵人的話頓時咽下肚子,笑著說道:「是建東啊,你就知道跟我開玩笑。
逃課那是小孩乾的,我這叫休假,之前忙的時候加了不少班,領導放我一天假。」
閻埠貴表情帶著幾分自豪,好像覺得有這一天假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一樣。
很快他又挑了挑眉毛,小聲問道:「我聽說你自己弄了個工作?」
張建東遲疑片刻,想到這種事也瞞不過四合院裡的人,於是便痛快說道:
「還是您消息靈通啊,今天才是第一天,您就知道了?」
閻埠貴聞言,倒吸一口涼氣,連忙確認:「是在軋鋼廠?」
張建東點點頭。
閻埠貴滿心的震撼,還真弄了個工作?
之前聽易中海無意間說起這事的時候,他是不信的。
這可是軋鋼廠的工作啊,哪能說有就有,又不是大白菜。
更何況易中海說的還是正式工,也不出去打聽打聽,軋鋼廠的臨時工都出到什麼價了。
也不怪他不信,實在是易中海說得太離譜了。
正式工,還是張建東自己弄的,說瞎話也不打草稿的。
可這回遇到正主一問,竟然說得有模有樣,閻埠貴第一反應不是相信,而是覺得這爺倆商量好了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