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一聲。
重物掉落在地的聲音和隱秘的哀鳴從遠處傳來，很快消失，短暫得像個錯覺。
唐念睜開眼。
桌子上的甜酒是塞繆爾帶來的，她喝了一小口。
甜甜的。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似乎都多多少少開始對廚藝感興趣，真奇怪。
門被推開，塞繆爾從門外走來，乳白色的風琴褶襯衣鬆開了兩顆扣子，袖子卷到了手腕上。
他正在拿絲帕擦手，對上唐念的目光，柔聲問，「吵醒您了嗎？」
唐念搖頭，「剛剛是什麼聲音？」
「嗯？沒什麼。」少年唇瓣比正常的男性要嫣紅一些，色澤漂亮，被他自己舔得濕濕的，看起來很柔軟，「清掃一些垃圾而已。」
一些不中用的，有了僭越想法的惡魔傀儡，不就是垃圾嗎？
唐念嗯了一聲，不太感興趣。
塞繆爾兩隻手搭在唐念的膝蓋上，坐在她的腳邊，像是在玩唐念搭在膝蓋上的裙擺，唐念伸出手，他就用濕熱的唇瓣輕輕蹭了蹭她的指尖。
唐念原本以為塞繆爾要做什麼，可他似乎就是單純來陪她的。
他說，他感受到唐念不開心。
唐念垂眸觀察著少年，手指滑入少年柔軟的髮絲中，將他往外拉扯。塞繆爾沒有躲，反而順著她的動作向後仰起脖頸，輪廓清晰的喉結滑動。
他總是喜歡一些疼痛。
這樣做會讓他開心。
她疑惑地問，「塞繆爾，你會生氣嗎？」
好像他永遠都是這樣，嘴角含著甜美的笑意，也沒有生過氣，甚至不需要哄。
少年眯起的眼睛因為這個問題而睜開了一些。
他自下而上看著唐念，神色帶了點唐念看不懂的複雜。
「我會。」他的手覆蓋上她的手背，「但不會對您。」
「是嗎？」唐念有些出神，「你會對我生氣嗎？」
「會。」他很快又說，「但是不會讓您知道。」
「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因為這樣您的心情也會不好。」
唐念看著他，喝了幾口甜酒的嘴唇微微泛紅，眼神有些放空。
「您困了。」塞繆爾輕輕撫摸她的掌心，「要休息嗎？」
「我困了。」
唐念感覺到了那種睏倦，趴在桌子上。
眼睛也安安靜靜地閉上。
塞繆爾良久地看著她，緩慢站起身。
長久跪坐在地上的姿勢讓他白皙的膝蓋泛起緋紅，即便有昂貴的羊絨地毯，還是在過分細膩的肌膚上留下了痕跡。
這樣的軀殼他還有很多，早在另一個世界時就準備好了的。
容易壞，容易留疤，容易碎，容易被毀滅。
可是卻能博取她的同情心。
塞繆爾因為回憶起了唐念的問題而忍不住露出微笑。
他湊近了，輕輕舔了一下她的耳廓。
大概全世界只有唐念不知道，他才是最邪惡最喜怒無常的那一個，只是，那些情緒都被很好的隱藏下來，不會對她展露分毫。
疼痛不會讓他開心，冒犯他的人往往活不過下一秒。
只有她賦予的疼痛才能讓他感受到異樣的興奮和期待。
真糟糕。
連她問那種問題都能讓他異常心動。
可愛得要命，她是在擔心他生氣嗎？
他好像真的沒救了。
-
遊戲app不見了之後，唐念的生活終於可以步入正軌。
從剛發現這個事情的驚訝到接受，她用了兩天時間。
但是這兩天希瓦納斯都沒有出現。
第三天早上，唐念回到自己的世界。
唐念輕輕轉動門把手，推開了那扇門，眼前是一片生機勃勃的綠色世界，像森林，讓人無法和公寓聯繫在一起。
這片叢林是希瓦納斯的。
她的目光在房間內掃視，卻不見希瓦納斯的身影。
唐念握著門把手，靜靜地站立了片刻，又看了眼手機屏幕。
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不同，即便她已經在『數據之獄』里以唐總的身份生活了那麼久，回到自己世界的時間，時間才剛來到十月份。
周末結束，是要上課的時間。
唐念眨了眨眼，緩慢地消化了那股滯悶感。
她擰開大門走出去按電梯。
金屬門緩緩打開，踏入電梯的一剎那，唐念突然感到一股無形的視線緊緊鎖定了。
她本能地抬頭望去，卻只看到電梯角落的吸頂攝像頭。
或許是她多心了。
唐念從口袋中掏出手機，封閉的電梯顯示信號良好，她打開軟體點擊叫車。
然而，電梯門打開後，她頓了一下。
一輛車已經靜靜地停在了公寓的玻璃門外。
這麼快嗎？
她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屏幕千分之一秒的卡頓無法被人類用肉眼捕捉，於是唐念便得到了一輛與眼前車輛一模一樣的車輛信息。
是她叫的車沒錯。
電梯下行最多一分鐘，車竟然已經到了？
但隨即，她拋開了心中的疑慮，大概是剛巧叫到了停在樓下的車。
前兩節課是經典作品鑑賞，相對枯燥的課程，而且是早課，一般情況下這種課程上有一半人都昏昏欲睡。
可是今天大家都顯得格外精神。
唐念體感上很久沒有上課，手指一定生疏了許多，她的公寓有鋼琴，是希瓦納斯給她買的。可現在才上午十點。
她猶豫了一下，不抱希望地點開校內琴房預約。
沒想到一次都沒有約上過的琴房竟然一瞬間就跳出了「申請通過」的字樣。
唐念反覆盯著提示框，確認了很多遍。
她明明點進去時還看到在線排隊人數顯示紅色滿格。
兩節賞析課結束，唐念出門接水，路過前排幾個正站在不久後即將舉辦的萬聖節校內活動海報前說著什麼，語氣聽起來很雀躍。
「今年的主題是光明與黑暗啊，那我要扮白天使！」
另一個女生聽到這話控制不住音量的低呼。
「那你要買超漂亮的頭戴光圈和小翅膀，想像一下就好美！」
「我真覺得這個主題超棒的，我要扮黑化小惡魔，一直想戴紅色惡魔角的，感覺好可愛。」
唐念腳步一頓，看向海報。
校內的萬聖節活動日海報，底部用哥德式字體寫著「光明與黑暗的交響」巨大字樣，背景是一片深邃的夜空。
月亮的光輝在海報的左側形成一道光束，森林的一角，一座城堡的輪廓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與光明區域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海報的右側黑暗區域，枯樹和荊棘叢生，還有幾個明顯的骷髏頭符號，邊緣裝飾著南瓜燈、蜘蛛網和蝙蝠元素。
雖然看起來很有趣。
唐念幻想了一下紅色惡魔角。
她好像沒有在真正的惡魔身上見過那種東西。
……不過想像了一下，是覺得有點可愛。
唐念路過時女生們低頭在手機上戳戳點點，嘴裡喃喃著「這個程序真的絕了，太好用了吧！」、「他們公司的總裁你知道嗎？好帥好性感！」
「我知道我太知道了！有人扒出來咱們學校的新藝術樓就是他匿名捐的！」
「嗚嗚感覺更帥了，老天！」
似乎聊到了別的話題。
走到自動販售機旁，唐念因為睏倦選了冰咖啡，「哐當」一聲，重物吊在重物掉在出貨口，她彎腰伸手去拿，卻發現是一瓶常溫的水。
同一堂課的徐熙也走過來買飲品，按了冰咖啡的選項。
唐念開口提醒，「這台機器好像壞了。」
「哐當」一聲。
徐熙拿出冰咖啡，疑惑地問，「哪裡壞了？是多扣錢了嗎？」
冰的，瓶身結了一層霧。
唐念看著手裡的水，有些出神。
手機屏幕上跳出彈框，打斷了她的思緒。
消息欄顯示她預約鋼琴練習室的時間在十分鐘後，現在從綜合樓走過去，時間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