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薩倫家族
洛迪騎著馬一路向西走，很快便回到了西林村。
這是男爵領的一個普通村落，除了交通便利，並沒有什麼其他優點。村子不大，總共也只有一條主幹道，兩條輔道，跟前世的農村並沒有什麼兩樣，或者更小一點。
村子的主幹道同時也是一個集市，此時沿途叫賣的商販，來往的行人，看到洛迪騎著大馬路過，都紛紛對洛迪低頭行禮，口稱『洛迪大人』。
作為西林村的村長，他十分從容的接受了這些人的行禮。不過他知道，這些人之所以對自己恭敬，一是自己薩倫家族的身份；二是自己村長的地位。跟自身的能力並沒有什麼關係。
這些西林村的居民，幾乎都是男爵領的主人——澤莫·薩倫的隸民，只有極少數的人是自由民。而這些自由民，也都和薩倫家族有著或多或少的血緣關係。
在洛斯特王國的律法中，這些村民們的生殺大權，全部都掌握在薩倫男爵的手裡。至少在名義上是這樣的。
洛迪和男爵大人的血脈其實並不緊密。按照族譜來講，洛迪的爺爺和男爵的父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傳到到了洛迪這一代，關係其實已經很遠了。
像這樣的血脈關係傳承下來，許多薩倫家族的人會漸漸淪為護衛，或者自由民。但洛迪好歹還能通過父親的餘蔭，撈到一個村長的位置。
之所以受到這樣的優待，更多的是因為洛迪的父親是男爵大人從小到大的玩伴，關係親密。然而現在隨著父親病逝，往日的情分已經煙消雲散。洛迪估摸著男爵大人應該很難再想起自己這麼一號人了。
此時已到黃昏，其他村子的人都早已離去，集市上的人並不多，只有一些賣水果和蔬菜的小販兀自還在大聲吆喝，除了冰霜魔法，沒有什麼能保住他們的爛蘋果不在第二天壞掉。
洛迪默默行走著，在快要走出集市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從房頂傳了過來：「洛迪小子，你還會打獵呢？可別被麻雀啄瞎了眼睛啊。」
洛迪扭頭望去，只見一個身材雄壯的男人坐在一棟臨街矮房子的陽台上，一臉戲謔的看著自己。
他身穿貂皮絨衫，厚實的圍巾裹住了他的半張臉，一個僕從在旁邊為他烤肉，一名侍女在為他倒酒，另外一名侍女則跪坐在他的腳邊，為他輕柔的捶腿。
洛迪認得這是他的三叔傑克·薩倫，也是這個村子的實際掌控者。
去年的時候，傑克以洛迪年齡尚幼為理由，強行接管了西林村的稅收和行政，讓洛迪變成了空有村長頭銜的擺設。
他將村子的稅收攥在自己手裡，已經有小半年沒有上交給男爵府了。
不過這種近似忤逆的行為並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實際上，近兩年來，這種事情在男爵領時有發生。
由於男爵大人澤莫這兩年來身體欠佳，一直臥床。因此男爵領的權利已經變得不是那麼集中，領地里一些村莊和小鎮的稅收和治安，其實並不掌握在澤莫的手裡，而是在薩倫家族的其他成員手中。
要知道，上一任薩倫男爵可是生了五個兒子，還不算他那些數不清的私生子。再加上其他支脈的子嗣，還有領地給麾下騎士們分封的騎士領。臃腫而龐大的貴族團體讓整個男爵領的權利歸屬顯得混亂不堪。
好在薩倫男爵領夠大，有十個小鎮和二十八個村落，再加上騎士領。足足有十多萬畝的土地，差不多相當於前世兩個鄉的面積。
這樣的面積，放眼整個北部行省的十三個男爵領，也屬於中部上游的水準。夠這些叔伯兄弟們瞎折騰了。
而這些包括傑克在內的薩倫家族兄弟們之所以敢這麼對抗男爵，是因為他們背後有一個大靠山。那便是男爵同父異母的哥哥，喬治·薩倫。
喬治·薩倫是老男爵的第一個兒子，澤莫的大哥。
對於洛迪而言，這些都是無所謂的事情。自他穿越而來之時，便一直專注於修煉自身。他的目標是探究呼吸法的奧秘，追尋魔法的真理。任他們如何爭權奪利，只要自身實力夠硬，那便渾然不懼。
況且，這些傢伙們爭來爭去，無非就是你多拿了幾車捲心菜，我少算了幾框巨鲶魚——鄉鎮面積的男爵領，又能有什麼好寶貝？對於這些雞毛蒜皮的爭鬥，洛迪實在是提不起興趣來。
雖然他拿不到小鎮的稅收和行政油水，但有村長的工資領著，也餓不死。
不過話雖如此，被傑克奪走了自己村長的權力，還是讓洛迪對此十分不滿。
雖然有些東西用不著，但我不給你，伱不能搶。
只是，在這個實力為王的時代，無能狂怒並沒有什麼卵用。唯有實力才能贏得話語權。
傑克本身並不是什麼狠角色，關鍵是他身後的靠山喬治很不好惹。那可是一個資深的正式騎士！
因此，此時面對傑克這種粗魯無禮，不懷好意的問候，洛迪的臉上並沒有任何惱怒的神色。
他隨手取下掛在馬背上的一隻野山雞，朝著矮房子的陽台扔了過去，正好落在傑克的腳邊。
「麻雀要啄我的眼睛，我躲開不就好了嘛。這隻野雞三叔你拿去嘗一下，這可比麻雀要大得多。」洛迪微微一笑道。
傑克下意識的拾起野雞，臉上微微一怔。他原本是想當著村民們的面奚落一下自己這個侄子，以顯示自己在家族和村子裡的權威。
沒想到洛迪不僅不生氣，還給足了自己的面子。這讓他接下來的難聽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洛迪拍了拍馬上剩下的野物，爽朗一笑道：「今天的收穫很多，有空來我莊園喝酒。」
說著，他向傑克招手作別。
看到洛迪臉上帶著感染力的笑容，傑克也不由自主地咧開嘴，朝自己的侄子揮手作別。
洛迪繼續往前走，臉上的表情恢復平靜，仿佛方才沒有任何事情發生。真誠的笑容和輕鬆的氛圍是拉進人與人距離的利器，這一點洛迪深信不疑。
如果想和一個人做朋友的時候，當然要保持友善的微笑。
而如果想幹掉一個人的時候，最好的辦法仍是保持微笑，然後在不經意間再給他一刀。
剛穿越的時候，一個薩倫家族的學徒騎士就經常借著幫忙的名義來自己的家裡偷東西，還試圖調戲家裡的侍女。洛迪對此乍作不知，友善相對。後來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悄悄將他殺死，然後扔進了莊園北部的溪流之中。那人到死都不知道誰在他背後捅的刀子。
在這個混亂的世界，洛迪不想人前顯貴，也不想著裝逼打臉。他只想著與人為善，然後安心修煉即可。
路過集市後，洛迪並沒有選擇回家，而是徑直出村，往男爵城堡走去。打算趁著天色未黑，去拜訪一下澤莫大人。
雖然他現在已失去了把控領地的能力，但是他仍是男爵大人，薩倫家族的繼承人。家族中數百年傳下來的呼吸法，掌握在他的手裡。
按照薩倫家族的規則，想要獲得修煉呼吸法的資格，要麼是家族的核心成員；要麼天賦驚人；要麼進入領地騎士團，護衛隊或者擔任地方的行政官。
村長雖然正好能達到申請的條件，但是畢竟職位太低。就看男爵大人會不會顧及自己已故老爹的情面了。
考慮到男爵大人這兩年臥病在床，心情不佳，洛迪對此倒頗有些忐忑。
他順著領地的主河——薩倫河一直往西走。山坡之上，一座古樸而又巍峨的城堡靜靜聳立在上游的河邊。
這座城堡正是薩倫城堡，修建於新法歷3706年，距今已經有九十年的歷史。
城堡的磚牆已經顯得十分斑駁，在落日中顯得暮氣沉沉。
洛迪作為家族成員，向侍衛打了個招呼，便獲准下馬步行進入。
剛走進門口，就看到一個滿臉絡腮鬍，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好從城堡走出。
這個男人神情剽悍，帶著不屑的神情瞥了洛迪一眼，連招呼也沒打，便徑直離去。
不看這個男人的臉，只看他囂張的步伐和如同十月懷胎的肚子，洛迪就能認出他的身份：喬治·薩倫。
他的性格暴戾而又狠辣，對下人們動輒打殺，領地里的隸民們畏之如惡龍。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母親凱薩琳夫人行為放蕩被上一任男爵廢掉，或許男爵之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喬治原本就對父親選擇澤莫襲爵心懷不滿。這幾年澤莫臥病在床，他便開始上躥下跳，又是圈占土地，又是串聯領地的騎士們，已經直接把野心寫在了臉上。
現在看他這樣面色不善的離開，不用想，肯定又和澤莫起了衝突。
洛迪瞄了一眼喬治離開的背影，微微搖了搖頭，心想這一大家子可真他喵的夠亂的了。
他走到城堡的門口，向侍衛通報，請求覲見男爵大人。
在等待的過程中，洛迪隱隱約約聽到澤莫的聲音飄了過來：
「他媽的，喬治這個混蛋！蠢貨！他的母親是個浪蕩的淫婦，娼妓！他就是個婊子養的！娼妓養出來的臭狗屎！可惡的混蛋！臭狗屎！」
很顯然，喬治和澤莫剛才爆發的衝突讓澤莫已經失去了作為男爵的體面優雅，可以說已經變得有些歇斯底里。
眼見男爵如此暴跳如雷，洛迪突然有點後悔選擇這個時候來了。
過了一會兒，罵人的聲音消失，侍衛從城堡中走出，示意洛迪進入。
洛迪只好硬著頭皮走進城堡，在侍衛的指引下，來到城堡的三樓的一間外室。
內室的門口用一個半透的紗簾遮擋著，洛迪能通過呼吸聲感覺到澤莫正虛弱地躺在裡面。
「洛迪·薩倫，哈雷之子，向男爵大人獻上最真摯的問候。」
洛迪躬身行禮，然後將手上的白額雁，野兔等野味放在地上道：「在梧桐林打了一些野味，還請叔叔和嬸嬸享用。」
他以標準的子侄之禮拜見，不管是語氣還是動作，都顯得十分有禮真誠。
「哈雷之子……」屋裡傳出澤莫低沉的聲音，和方才罵人的語氣相比，溫和了很多：「洛迪，在我印象中你還是個小不點，怎麼轉眼間就會打獵啦。」
洛迪心中頓時一安，輕聲道：「打了些野兔和白額雁，不算什麼大獸。白額雁燉湯很是滋補。」
「哈雷家的孩子啊…都這麼大了。」
澤莫對洛迪的獵物並不感興趣，他語帶唏噓，自言自語，似乎洛迪的到來勾起了他對以往的回憶。
「孩子，走進來，讓我好好看看你。」澤莫向洛迪輕聲召喚道。
洛迪聽到這句話，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衫，掀開紗簾，緩步走了進去。
只見澤莫半躺在床上。房間爐火很旺，溫暖如春，但依然蓋著厚厚的綢被。他看起來面色微紅，嘴唇卻十分蒼白，呼吸十分用力，似乎隨時都要喘不上氣一般。
男爵的妻子梅蘭妮夫人則坐在丈夫旁邊的圓凳上，微笑的望著自己。
這位端莊的貴婦來自於南部行省的貴族之家，即使已人到中年，看起來仍是風姿綽約，清麗動人。
由於這幾年來一直親力親為地照顧臥床的澤莫，她圓潤的鵝蛋臉上已有了歲月侵蝕的風霜痕跡，立體而深邃的海藍色大眼睛帶著幾根血絲，看起來有些憔悴。
洛迪不便過多打量二人，再次躬身行禮。
澤莫斜靠著身體，看著洛迪，渾濁的眼神中閃出些許的光芒，微笑道：「不錯的孩子，和哈雷很像。說吧，你今天來，有什麼事情？」
「我想向您申請學習家族的呼吸法。」洛迪直截了當開口道，他已經看出男爵並沒有忘記與父親的情誼，索性直接開口請求會顯得率直些。
澤莫聽到這句話，有些訝然道：「你想學習呼吸法？」
「是的，大人。我應該可以學的吧？」洛迪小心翼翼問道。
「你當然有資格學。」澤莫點點頭道：「不過，我記得你從小便身體孱弱。呼吸法之路危險且艱難，真的能熬住這份苦嗎？」
「澤莫大人放心，我有這個準備！」洛迪堅定而又自信的點了點頭。
「好！比你父親要強。」澤莫笑道：「當年他可是怕得要死，那沒出息的樣子，哈哈哈…..」
澤莫爽朗地笑了一會兒，隨即收斂笑容，臉上微露出落寞的神情。他朝僕從招招手，命他打開床邊柜子的一個抽屜，取出一支徽章，示意洛迪上前，交到他的手上道：「拿著我的徽章，你可以去藏書室挑選你想學的任何一門呼吸法。」
他心中一喜，接過徽章，衷心說道：「多謝男爵大人。」
澤莫接著告誡道：「不過，禁止將呼吸法傳閱和抄寫給其他人。否則會受到薩倫先祖的天罰。雖然如今薩倫家的子嗣們都不怎麼講規矩了，但你作為哈雷的兒子，可不能像他們一樣。」
「這個我明白。我以父親的名義發誓，絕不將呼吸法外泄。」
「那就好。」澤莫點點頭，又說道：「在修習的過程中，如果有不會的地方，可以去找騎士老巴倫，我會派人給他打招呼。他和你父親的關係也不錯，一定樂於解答你的問題。」
洛迪聽到這句話，不禁又驚又喜。自己來這一趟，澤莫不僅給了自己呼吸法，甚至還給自己安排了老師。
這是他穿越後第一次和男爵打交道，想不到竟這麼顧念舊情，看來薩倫家族也並不都是像傑克和喬治那樣的混蛋。
有這樣的親戚，倒也不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