魘人鈴?
李昂微不可查地猶豫一下,接過了程居岫遞來的鈴鐺。
那鈴鐺為青銅材質,古樸老舊,上面滿是綠銅鏽。本以為在觸碰時,會將上面的斑駁銅鏽輕易剝落,上手之後才發現,銅鈴頗為沉重結實,仿佛有一股無形力量,在拉著它向地面貼近。
異化物,李昂當然知道這是什麼。
學宮將各類妖邪分為四類,
分別是動植物的「妖」,類人的「魔」,外表上沒有生命的「異」,以及難以歸類的「詭」。
學宮和鎮撫司,會對這四類妖邪進行信息收集、清繳追殺。
這一過程中,有一些異類難以摧毀,或者摧毀後可能會造成巨大破壞,又或者是單純利用價值,而被學宮和鎮撫司保留下來,用妥善方式收容。
必要時,學宮和鎮撫司甚至可以利用這些已知的異化物,去對付未知的異類。
魘人鈴的編號,異——伍——陸柒肆,
異代表其屬性,伍代表其等級,陸柒肆則是其編號。
在紙張下方,寫著魘人鈴的詳細說明。
【收容措施】:異——伍——陸柒肆·魘人鈴,需放置在直徑十寸的上鎖鐵箱中,儲存於洢州城鎮撫司機密庫房內。魘人鈴的使用,必須經過鎮撫司團練使,或團練副使級別的同意。在團練使、團練副使無法行使權力的緊急情況下,可順延至判官級別,但不可再向下順延。
【描述】:魘人鈴有著類似於青銅鈴鐺的外形結構,材料為銅、錫、鉛合金。該異化物在常規狀態下處於長期休眠,但當被類人生物握持、按住鈴鐺頂部、持續搖動長達六次時,就會轉化為激活狀態,令距離使用者最近的一個類人生物陷入僵直停滯。
持續搖動,則會一直保持僵直效果。
僵直停滯的具體時間,取決於使用者與受試者的身體強度、心智堅韌程度、雙方距離以及音波干擾。
受試者體質越弱,心智越不堅定,距離越近,周圍環境的音波干擾越小,
則魘人鈴的僵直效果越長,最長記錄為三個時辰。
據受試者(俱為死刑囚犯)描述,僵直狀態下他們聽到了從遠方傳來的縹緲銅鈴聲,心情陷入難以描述的寧靜喜悅,有時,受試者甚至會要求再次對他們釋放魘人鈴,以沉浸在寧靜祥和情緒中。
多次實驗證明,魘人鈴的僵直效果,並不會對受試者造成難以逆轉的負面影響。
也不會受其他收容物,比如異——肆——玖貳捌·饗食編鐘,或妖——肆——壹拾叄·默讀桐的影響。
在徹底探明其本質後,或許可以用於治療遭受心靈傷害、陷入失魂病症者的長期計劃中。
【備註】:魘人鈴於太平二年,發現於翀州城負責管理城隍廟的廟正——董豐茂家中。董豐茂一家五口,具死於魘人效果,現場未能發現打鬥痕跡或異類氣息。
據推測,魘人鈴可能與隋末亂世時消失的魔門教派——悟月寺有關,可能是該寺用於進行某種特殊儀軌的道具之一。
仍需要進行進一步的調查。
以上,就是魘人鈴的所有說明。
『真的是,異化物。』
李昂握持著銅鈴,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既因為自己第一次接觸到異化物,又因為紙張說明上,前一任銅鈴擁有者董豐茂一家死亡的記載。
「只要使用得當,再給你穿套貼身輕甲,就能應付絕大多數威脅了。」
程居岫隨意說道:「羅盤顯示,沙洮村的妖魔氣息並不算強,同樣也是五級。
鎮撫司的一隊甲騎具裝士兵,加上我,再調用幾十上百農夫獵戶,完全可以應付。
你只需要跟著我,治療沙洮村的傷員就行。」
「沒問題。」
李昂點了點頭,「藥箱也帶來了。」
「那就好,」
程居岫提上鐵箱,「牛判官,我們出發吧。」
牛溫書點點頭,按照鎮撫司的規章制度,調用弓弩箭矢、士卒馬匹、嗅探獵犬,並留下文書證明,最後,領著一支四十人的騎馬隊伍,駛出城外。
————
騎在戰馬上飛速奔馳的感覺並不算好,不斷顛簸搖晃,不斷強風撲面,根本不像想像中那麼輕鬆。
李昂拉著韁繩,努力回憶以前在州學裡學到過的騎馬技巧,勉強跟在隊伍後面。
十五里的距離不算近也不算遠,越過橋樑,駛過山路,在日上三竿的時候,鎮撫司隊伍順利抵達了沙洮村的村頭。
終於到了。
李昂長鬆了一口氣,背著藥箱,從鞍韉上翻身下馬,暗自慶幸自己剛才沒從馬背上跌落。
程居岫與牛溫書跳下馬背,動作乾脆利落。眾兵卒剛一落地,就開始警戒四周,觀察道路地形,並由一名斥候騎馬進入沙洮村。
「這就是沙洮村麼...」
程居岫站在鄉間土路中間,眉頭微皺,觀察著前方這座依山而建的平凡鄉村。
正值中午,村落裡面卻沒有多少生火做飯的炊煙。
田間地頭,也看不到干農活的農民。
片刻,斥候返回,報告沙洮村的村長周平春,已經將村里傷員集合了起來,等待救援隊伍到來。
「走吧。」
鄉間小路崎嶇,腰側繫著長劍的程居岫走在最前面,帶領眾人步入沙洮村。
村落中心的水井旁,站滿了整個村子上百戶村民,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慌失措。
水井旁邊,還鋪著七張涼蓆,每張涼蓆上各躺著一名傷病。
隨著鎮撫司隊伍接近,一個體型中等、留著山羊鬍的中年男子,急忙擠出人群——他穿著金錢圖案的綢衣,和周圍衣衫老舊的村民形成鮮明對比。
程居岫隨口問道:「你就是沙洮村的村長?」
「是在下。在下姓周,名平春。」
周平春的臉上擠出諂媚神情,無比恭敬地討好道:「按照上官的吩咐,我把所有村民都叫了過來。
判官您來了,沙洮村就太平了。
判官您來了,青天就有了。」
「我不是判官,他才是。」
程居岫見多了這類諂媚鄉紳,沒有多做理會,而是轉頭看向李昂,「日升,這些傷員,能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