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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2024-08-15 16:43:46 作者: 凝隴
  第 20 章

  滕玉意眼珠微轉, 漸覺胸口不再悶悶地發麻,她勉強掙扎了一下, 緩緩睜開了眼。Google搜索

  棄智歡喜道:「滕娘子, 你好些了麼?」

  他受傷的右指包著布料,想是藺承佑已經找醫工給他看過了。

  「我這是怎麼了?」

  滕玉意撐著胳膊坐起。

  「你中了妖毒,別怕, 師兄給你服了清心丸, 已經無礙了。」

  滕玉意一怔:「真是中了妖毒?」

  「滕娘子忘了,你之前在二樓救我的時候, 那妖異曾試圖在背後蠱惑你, 或許就是那時候沾染了妖毒。」

  滕玉意揉了揉發脹的額穴, 恍惚記得簪花郎君沖她脖頸呵氣, 那氣息冰寒入骨, 讓她渾身發冷, 當時不曾多想,原來那時候中了毒。

  怔了一瞬,回憶一幕幕慢慢浮上心頭, 要不是藺承佑強行用煞靈環封了她的神劍, 她又怎會在危急關頭毫無自保之力, 那樣的妖物何其可懼……萬幸她命大, 否則早已又枉死一回了。

  她越想越後怕, 驀然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忙坐起來環顧四周:「這是在何處?

  霍丘呢?」

  「這是萼大娘的房間, 霍丘在外頭守著, 剛才師兄里外盤查了一遍, 妖異已經潛走了。

  捲兒梨吃了清心丸,頭先已經醒來了, 師兄正令人問她的話。」

  滕玉意下意識摸向腰間的蹀躞帶,棄智咳了一聲道:「滕娘子莫不是在找你的暗器?

  那個……方才全被師兄搜走了。」

  滕玉意一驚,絕聖忙道:「滕娘子別誤會,師兄不是自己搜的,是讓萼大娘她們搜走的。

  你昏迷前扎了師兄一簪子,他發覺自己中毒才命人搜你的身的。」

  滕玉意故作驚訝:「我、我竟做了這樣的事,這妖毒好生了得,竟能蠱惑人心,兩位道長別誤會,我一定中毒太深才糊塗了,絕沒有要害人的意思,對了,你們師兄現在怎樣了?」

  「除了不能說話和有些頭暈,別的都還好。」

  只是這樣?

  滕玉意有些遺憾,她身中妖毒之後不但渾身僵冷,還噁心欲嘔,這股難受勁,活像是又死過一回,藺承佑居然只是說不得話?

  棄智小心翼翼道:「滕娘子,你好些了嗎?

  「

  「我好多了,我得先把那根簪子找回來,解藥就在裡頭。」

  「啊?

  ! 師兄沒能搜到你的解藥,乾脆把你的那堆物件沒收了。」

  那可是她好不容易搜集來的防身保命之物,滕玉意心頭的火蹭蹭往上冒,勉強按耐住,嘆口氣道:「這可如何是好,解藥就在那根簪子的另一頭。」

  棄智跳起來:「我這就去告訴師兄。」

  過不一會,棄智跑回來,手裡捧著一堆東西,正是滕玉意那些物件。

  「滕娘子你看,這是那根簪子麼?」

  滕玉意檢視一番,幸而東西都在,只好說:「世子在何處?」

  「就在鄰房。」

  「我這就去給世子解毒。」

  她艱難下榻,蹣跚走了幾步,忽然捂住額頭,「……我的頭好暈……」

  絕聖和棄智擔憂道:「是不是體內還有餘毒?

  滕娘子,不如你留在此處歇息,我們拿著解藥去給師兄解毒吧。」

  滕玉意搖了搖頭:「簪子上頭有我們府中獨有的機括,不能讓外人知曉竅門。」

  絕聖和棄智只得耐著性子道:「那滕娘子再好好歇一歇。」

  滕玉意慢吞吞往外挪道:「還是覺得渾身乏力,不過我不礙事的,給世子殿下解毒要緊。」

  絕聖趕忙跟上她,棄智連連點頭:「我就說滕娘子心腸好。」

  霍丘一直守在門口,滕玉意抬頭一掃,眉頭便皺了起來,霍丘臉上掛了彩,能讓霍丘吃這樣的虧,對方身手絕不會低。

  霍丘:「娘子,你沒事了?」

  滕玉意打量他的傷處:「誰動的手?」

  霍丘赧然道:「成王世子。

  娘子昏迷的時候,世子令人搜你的身,小人不肯,他就跟我過了幾招。

  世子招式刁鑽,小人……小人不慎受了點傷。」

  滕玉意忍氣道:「很好。」

  不過是拿了他幾隻蟲,藺承佑便想盡辦法折辱她。

  封她靈劍、逼她磕頭賠罪,末了又趁她昏迷沒收她的隨身寶貝……她自知理虧起先這些事統統可以忍,如今他連她的親衛都不放過——

  想到此處,滕玉意牙根一陣發癢,面上不動聲色,把身上的金創藥全數摸出來給霍丘療傷,這才走到鄰房。

  滿屋子都是人。

  藺承佑被妖血濺了一身,估計臨時找不到乾淨道袍,此刻換了一件松霜綠的圓領襴袍,臉上的易容也卸淨了,露出本來的相貌。

  他坐在條案後頭,看得出心情不怎麼好,平日總有笑模樣,此時卻沉著臉。

  捲兒梨坐在他對面,看樣子嚇壞了,偎在萼姬身邊,答話時瑟瑟發抖。

  萼姬身邊坐著那位叫賀明生的店主,此外還有好些美嬌娘,想必都是彩鳳樓有頭有臉的伎人,穿戴上絲毫不輸萼姬。

  萼姬扭頭看見滕玉意:「呀,王公子,你醒了。」

  絕聖和棄智越過眾人,興沖沖走到條案前:「道長,滕娘子來給你解毒了。」

  藺承佑面無表情看著滕玉意。

  枉他好心提醒她中毒,她卻不分青紅皂白暗算他,若非此時口不能言,定有一堆好話等著滕玉意。

  滕玉意心中冷哼,他倒好意思擺臭臉,事後提醒她又有何用?

  若不是他藺承佑仗著道法封她神劍,她怎會好端端中妖毒。

  她作出頭痛欲裂的模樣,不緊不慢走到條案前,歉然道:「道長,只怪這妖毒太霸道,小人自己都不記得曾用暗器扎你了,不小心害你中毒,小人實在過意不去。」

  藺承佑忽然一抬手,意思是知道了,趕快給他解毒,別的不必多說了。

  滕玉意欠了欠身:「還請道長稍俟片刻,小人這就給道長解毒。」


  說話間拿出簪子,摸索著打開機括,對準藺承佑未受傷的左胳膊,毫不客氣就要紮下去。

  這一簪固然是為了解毒,手下卻使了十二分的力氣,不只為身中妖毒的自己,也打算替鼻青臉腫的霍丘出口惡氣。

  藺承佑神色一變,反手扣住滕玉意的手腕,定定盯著滕玉意,墨黑的眸子喜怒不辨,比起剛才的面無表情,更叫人不可逼視。

  滕玉意望著他耐心解釋:「白色粉末是毒藥,赤色粉末是解藥,毒藥藏在簪尖,解藥也藏在簪尖,中間隔以珠片,勾動機括才能互換。

  而且這解藥不能口服,只有刺破皮膚方能將藥性送入體內。」

  藺承佑無聲笑了下,雖說不能發聲,卻不耽誤他做口型,他揮開滕玉意的手,冷冰冰吐出一句話:「玩夠了沒?

  再玩下去我可要好好跟你玩了。」

  滕玉意嘆氣:「道長莫不是誤會了?

  這是小人府里防身的暗器,為了防範奸邪之徒,難免有些不近人情之處。

  其實此毒並不會害人性命,道長要是堅持不肯用這法子解毒,只需等個三日就好了,三日後毒性盡消,自可開口說話。」

  這可是實話。

  藺承佑一瞬不瞬望著滕玉意,很好,這就威脅上了?

  不就是三日不能說話麼,大不了他不解毒了。

  「你走。」

  他一指門口,無聲吐出兩個字。

  滕玉意看懂藺承佑的口型,無奈道:「看來道長是不願解了,恕小人無能為力,只能告退了。」

  絕聖和棄智急得抓耳撓腮,三日不能說話,想想就難受。

  地窖下那妖異來歷不明,師兄眼下急於到各家道觀打聽,萬一問話的時候遇到不明之處,總不能全靠口型和手勢吧。

  但是以師兄的性子,又怎肯再受滕娘子一簪。

  兩人暗自捏了把汗,正要再勸說幾句,藺承佑盯著滕玉意闊步而去的背影,憤然一拍桌。

  滕玉意故作詫異回過頭,藺承佑望著她,沖她勾了勾手指。

  滕玉意鬆了口氣,快步走回去:「道長這是想通了?

  其實也就是那麼一下,小人保證不會很痛的。」

  藺承佑不吭聲,滿臉寫著「不悅」二字,滕玉意沖他笑了笑,對準他另一隻胳膊,猛地紮下去。

  藺承佑眉峰微蹙,活活受了這一簪。

  滕玉意沒說假話,簪尖剛一紮進去,他發木的喉腔就有了感覺,四肢那種乏力酸軟的異感,頃刻間也有了紓解。

  滕玉意望著他:「如何?」

  藺承佑張了張口,能吐出字句了:「甚好。」

  絕聖和棄智大喜:「好了好了,能說話了。」

  滕玉意甜笑道:「道長見好,小人也就安心了。」

  藺承佑淡諷:「王公子,你好本事。」

  滕玉意很謙虛的樣子:「道長過譽了。」

  藺承佑盯著滕玉意,推開條案欲起身,忽感到一陣鑽心般的疼,才發現滕玉意的簪子還留在他右邊胳膊里,滕玉意順著他目光看過去,歉疚地往外一拔:「對不住對不住,小人中了妖毒腦子糊塗,忘記給道長了。」


  她拔得拖泥帶水,藺承佑牙關一緊,胳膊又痛又脹,這滋味怕是一輩子都忘不了了。

  他咬了咬牙,故意綻出一個雲淡風輕的笑容:「王公子,你手下功夫不行,扎得這樣淺,簡直像在給我撓痒痒。」

  他面不改色,話里有調侃的意味,滕玉意幾乎信以為真,聽說藺承佑自幼習武,這點小傷對他這樣的人來說,興許真不過是撓痒痒。

  她有些喪氣,早知道就扎得再深些了。

  不料這時候,絕聖和棄智驚慌望著藺承佑的胳膊:「血!師兄,你胳膊在流血!」

  血汩汩地流出來,瞬間染紅了藺承佑新換的錦袍,他一言不發瞪著滕玉意,滕玉意故作驚慌:「世子你沒事吧,不好,得趕快請醫工。」

  屋子裡的人亂了起來,所幸醫工還未走,棄智到旁屋把人叫過來給藺承佑包紮,左邊中毒的傷眼已經結痂了,右邊比左邊的更深,血一下子湧出來不少。

  好在醫工手腳麻利,很快用布料包上了傷口。

  醫工還要給藺承佑診脈,藺承佑不耐道:「夠了。

  不過是皮肉之傷,犯得著這樣囉嗦麼。」

  這時門外有廟客縮頭縮腦往裡看,賀明生瞪著眼睛道:「誰?

  在外頭鬼鬼祟祟做什麼?」

  廟客進來笑嘻嘻道:「主家,小的們已經把每一處門窗都貼上符紙了,特來回稟主家一聲。」

  賀明生堆起笑容問藺承佑:「道長,還要小人做些什麼?」

  藺承佑揮手令醫工下去:「那妖異已經無跡可尋了,先把當時的情形弄明白再說。」

  他接著問捲兒梨:「你剛才說到哪了?」

  這回他能親自問話了,不必先寫到紙上再經人轉達,倒是方便許多。

  捲兒梨眼裡依然有些怵意:「就記得自己本來在二樓的廊道,不知怎麼回到了奴家小時候的故居,奴家的阿爺明明死了多年了,卻在胡餅鋪子門口走來走去。

  阿爺過去一直對阿娘不好,奴家惦記著阿娘的病,迷迷糊糊想進門,接著我再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塊石頭上,那地方潮濕陰暗,像是地窖之類的處所,我嚇得魂都沒了,想跑的時候,石頭上不知沾染了什麼東西又滑又膩,奴家摔了一跤,然後什麼都不知道了。」

  趁屋裡忙著問話,滕玉意悄然要離開,藺承佑抬眼看著她:「且慢。」

  又來?

  滕玉意訝道:「道長,這裡沒我的事了吧。」

  藺承佑笑了下:「王公子是今晚第一個看見妖異之人,之後又曾目睹過其中一個幻境,說起來是最關鍵的人物,怎能說走就走?

  小佛堂里的情形你也看見了,大妖不儘早除去的話,往後遭殃的人不知凡幾,王公子如此熱心腸,總不會視而不見吧。」

  滿屋子的人都朝滕玉意看過來,仿佛滕玉意若是不答應,就跟妖異一樣可惡。

  絕聖和棄智扯著滕玉意,把她引到旁邊坐下:「王公子,你先別急著走,道長問完捲兒梨就輪到你了。」

  滕玉意被兩人架住,一時無法脫身:「道長的話甚有道理,只是眼下已經丑時了,在下先得回府一趟,不然我姨母和表姐該擔心了。」

  當然這一走,絕不可能再回來了。


  藺承佑輕描淡寫道:「不急,我已經替王公子安排好了。」

  滕玉意一愣:「安排好了?」

  「我令人給杜府送信,說你在平康坊的彩鳳樓喝酒,因為剛來長安貪新鮮,死活不肯回去。

  你現下快活得很,玩到天亮自會回杜府,叫杜博士和杜夫人不必擔心。」

  屋裡幾位美姬用團扇掩住紅唇,吃吃輕笑起來。

  夜不歸宿也就罷了,還把尋歡說得理所當然,明早這位王公子回去,少不得挨長輩的教訓。

  滕玉意眼皮一跳,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話:「道長如此周到,小人卻之不恭了。」

  藺承佑笑道:「王公子俠肝義膽,理當有此禮遇,你們別愣著了,快給王公子上坐。」

  滕玉意一撩衣擺,按耐著坐了下來,藺承佑接著問捲兒梨:「當時你從石頭上醒來,可摸到上面可有字跡?」

  捲兒梨想了想,點頭道:「有。

  密密麻麻的,寫得還不少,只是奴家當時魂不守舍,未曾留意寫了什麼。」

  棄智奇道:「師兄,你當時不是潛入了地窖麼,應該比捲兒梨看得更清楚才對。」

  絕聖道:「別提了,我們下去的時候石碑還在,剛把捲兒梨救起,妖異就出現了,這東西一邊追襲我們,一邊大肆毀壞那石碑,師兄千方百計阻攔它,奈何地底下施展不開,好不容易潛回原處,石碑早被碾成了齏粉。」

  眾人不寒而慄,這妖異破陣之後,怕石碑泄了它的底細,竟能提前謀算到這一步,這等老辣手段,常人恐怕都有所不及。

  藺承佑又問了幾句,捲兒梨一問三不知,他轉向滕玉意:「王公子,我聽說你在二樓看到的幻境與棄智看到的不同?」

  「是。」

  滕玉意思忖著說,「棄智道長說他看到胡餅鋪子,我卻看到了一座荒廢庭苑,庭苑像是荒廢許久了,正中間有一口井。」

  絕聖和棄智納悶:「師兄,明明同在一處,為何看到的幻境不一樣?」

  滕玉意想了想:「我記得兩位道長曾說過,彩鳳樓的前身是一家彩帛行,彩帛行的店主曾納一妾,妾因為不堪夫人折辱跳井了,這口井會不會跟那件事有關係?」

  屋裡眾人神色各異,彩帛行的店主夫婦死得離奇,彩鳳樓上下諱莫如深,樓里異事不斷,她們早就忍不住往這上頭想了。

  藺承佑敲了敲桌:「彩帛行的店主是前年臘月初七病死的,店主夫人是臘月初十自縊的。

  那妾則早在八月初二就跳井了,算來已有一年多,妾死的時候如果有執念,拿來做成幻境惑人心智未嘗不可,只是今晚這幻境,不大像死人的記憶。」

  賀明生雖是個大男人,卻比身旁的伎人還要膽小,聽了這半晌,早嚇得牙齒打顫:「道、道長這意思,莫非是活人的記憶不成?」

  「捲兒梨就是個現成的例子,棄智看到的幻境正是她兒時的記憶,巧的是捲兒梨當時被妖物擄走了,而在今晚之前,你們樓中雖然怪事頻出,卻無人在二樓廊道迷蹤失路,因此我猜那妖異是近日才破陣而出的,第一個撞見它幻境的就是棄智和王公子。」

  絕聖啊了聲:「棄智看到了胡餅鋪,王公子看到了一口井,如果都是活人的記憶,那口井又意味著什麼,會不會是樓里另一個人的執念?」


  「可是今晚失蹤的只有捲兒梨一人,還被我們救回來了,另一人在何處?」

  藺承佑忽道:「店家,你把樓里的人都叫過來,伶人、假母、廟客,一個都不能少。」

  賀明生白著臉忙吩咐底下人:「快快,快照著道長說的辦。」

  「王公子,你善筆墨麼?」

  藺承佑又看向滕玉意。

  滕玉意已經猜到他要做什麼了:「你要我把那座庭苑和那口井畫下來?」

  藺承佑走到書案前,取下一支筆道:「既然猜到了,王公子就快請吧。」

  滕玉意到他身邊接過筆慢慢回想,當時不過匆匆一瞥,只記得庭苑雖然破敗了,仍有一種古樸闊朗的遺韻,井旁有株樹,差不多快要老死了,周圍迷霧繚繞,也分不清是桃樹還是李樹。

  那口井周圍很髒,像是剛下過雨,地上泥濘盈尺,別的就不記得了。

  她依樣畫了下來,藺承佑接過來一看,滕玉意畫工居然還不錯,不過寥寥數筆,已將要緊處一一勾勒出來了。

  這時候樓里的人都被喊來了,推推擠擠堵在門口,賀明生嚷道:「莫要推擠,我叫到誰了誰再進去,沒叫到的乖乖給我在外頭等著。」

  滕玉意回到座上,這位叫賀明生的主家看著膽小如鼠,倒很有幾分御下的本領,這麼一吆喝,外頭沒一個人敢妄動了。

  藺承佑對賀明生道:「把他們挨個叫進來認畫,如果有人認得這幅畫上的井,必須當場告訴我,因為此人很有可能是妖異下一個目標,隨時可能會遭毒手。」

  賀明生應了一聲,親自到外頭說明原委,回屋時指了指屋子裡的幾位美貌妓伶,對藺承佑道:「道長,外面人太多,不如就從屋裡這幾個開始吧。」

  滕玉意逐一看過去,加上萼姬和捲兒梨,屋中一共有九位模樣妖麗的伎人,個個眼色媚人。

  萼姬聽了賀明生的話,沖滕玉意拋了個媚眼:「奴家年紀最長,又與王公子相熟,那畫既是王公子親手畫的,不如就讓奴家第一個品鑑吧。」

  她說著起身走過去一看,搖搖頭道:「未曾見過這樣一口井。」

  藺承佑提醒她:「看仔細點。」

  萼姬笑逐顏開:「奴家看仔細了,確實沒見過。」

  她面對藺承佑時態度正經了不少,一來藺承佑是昂藏七尺的男兒,不像滕玉意是少女假扮胡人,她在對待男人和對待女人時,素來是不同的。

  再則藺承佑是長安城數一數二的貴人,她早有心把捲兒梨推到藺承佑眼前,若能搭上這樣一位天之驕子,連她這個做假母的也能跟著撈些天大的好處。

  奈何捲兒梨嚇破了膽,女兒不爭氣,假母也不敢放肆。

  藺承佑果然看都不看她,直接道:「下一個。」

  這回起身的是魏紫,她生得豐肌玉骨,妝靨也極為考究。

  額頭上貼著水粉色的花鈿,唇上卻點著殷紅欲滴的口脂。

  藺承佑點了點畫卷,問她:「見過麼?」

  魏紫可比萼姬看得仔細多了,把團扇抵在豐潤的胸團前,俯身下來左瞧瞧,右瞧瞧,最後繞著條案走了一圈,不慎把團扇落在藺承佑的腳下。

  「哎呀~」魏紫咬了咬嫣紅的唇,風情萬種彎下腰撿,哪知藺承佑嗤笑一聲,一腳踩住了團扇。


  魏紫掩唇直笑,這少年郎何止是好看,還有種飛揚跋扈的俊美,她早就有心撩撥他,怎奈一直沒找到機會,好不容易近身了,怎能不藉機試探他。

  沒想到這小郎君還頗懂情趣,她睫毛輕顫,另一隻手輕輕把團扇往外抽,孰料藺承佑腳下一用力,團扇連同扇骨裂成了碎塊,不,裂成了一把碎渣子。

  魏紫霎時涼透了心肝,就聽藺承佑笑道:「看明白了沒?

  這麼大一幅畫都看不明白,依我看,平康坊你也不必待了。」

  魏紫哆嗦著點頭:「看、看、看明白了。」

  「見過沒見過?」

  「奴家未見過。」

  藺承佑道:「沒見過還不走?」

  魏紫喪魂落魄回到原處,外頭似乎有人譏笑了一下,她雙腿綿軟,哪還顧得上探究是誰。

  接下來是姚黃和紅葛,一個生得裊娜纖致,腰身細得不足一握。

  另一個憨媚可愛,舉止間頗有貴家千金的驕矜之感。

  滕玉意暗忖這彩鳳樓的確有過人之處,單是這四位容色殊異的絕色美人,便足以引來滿城的狂蜂浪蝶了。

  有了魏紫做前車之鑑,二女不敢再招惹藺承佑,老老實實看完畫,很快便退下了,如此倒省卻了不少工夫。

  屋裡人認完了,賀明生催著外頭人進來,轉眼半個時辰過去,居然沒一個見過這樣畫上的情形。

  賀明生親自到外頭查看,剛才進屋認過畫的,不分男女,一齊被拉聚到樓下中堂聽命,廊道上現在只剩下一個人了。

  賀明生叫不上那人名字,萼姬卻喚道:「青芝,快進來吧,就剩你了。」

  又對藺承佑道:「上月我們樓里有位叫葛巾的花魁被厲鬼毀了容,這個青芝就是葛巾的貼身丫鬟,葛巾受傷之後身邊離不了人伺候,所以青芝來得晚了些。」

  說話間那個叫青芝的丫鬟進來了,年紀約莫有十五六歲,皮膚黝黑,模樣也有些傻氣,進來後沖藺承佑欠了欠身,憨頭憨腦走到書案前。

  滕玉意一眼不眨地望著她,這可是樓里最後一位了,如果連青芝都未見過這口井,藺承佑的猜測很有可能是錯的。

  不過藺承佑顯然從沒懷疑過自己的本事,他望著青芝,很篤定地說:「在哪見過這口井?」

  青芝看了一陣,樂呵呵地說:「奴家沒見過,」

  藺承佑臉上的笑一僵:「看仔細點。」

  青芝擺擺手:「奴家真沒見過。」

  藺承佑不說話了,絕聖和棄智驚訝道:「店家,萼大娘,樓里的人都來了嗎?」

  賀明生和萼姬錯愕道:「都在這了,連廚司的伙夫都叫過來了。」

  絕聖和棄智面面相覷,難不成師兄真猜錯了,妖異並沒有瞄上下一個,幻境裡的這口井,並不是樓里某個活人的執念。

  滕玉意忽然道:「不對,還漏了一個人。」

  「誰?」

  藺承佑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不是說有位被厲鬼毀了容的葛巾娘子麼,她住在何處,為何不見她來?

  愣著做什麼,快給我帶路啊。」

  ***


  葛巾手執一卷書,悵然望著窗外。

  長安一片月,照不進她的幽窗。

  從前車馬盈門,如今整夜枯坐,自從她受傷毀容,境遇一落千丈,今晚樓中喧嚷不堪,定有什麼緣故,可是都過去一個多時辰了,竟沒有一個人過來告訴她發生了何事。

  猶記得上元節,王孫公子攜她出遊,情意融融,宴樂達旦,她在席上酬酢詩詠,引得滿座驚嘆不已,遙想那些時日,她是何等風光,然而這一切,因為一個貿然闖入房中的「女鬼」,全都化為了泡影。

  她摸向縵紗半掩的臉龐,漂亮的眸子裡迸射出強烈的恨意,叫她怎麼甘心,花容月貌竟被一隻所謂的「厲鬼」給毀了,多希望這是一場噩夢,不,這一定是噩夢,熬了這麼久,早該醒來了。

  她推開衾被,光著腳跑到鏡台前,遲疑了又遲疑,終於顫抖著扯下臉上的縵紗,望見鏡中殷紅的傷口,她的心碎成了一千片,說什麼鬼神害人,這樣的話騙得了別人騙不了她,她不會善罷甘休的,一定要查出那個毒婦是誰。

  正自恨恨垂淚,外頭寂靜的廊道里,忽然響起了腳步聲。

  那人一徑走到她門口,「篤篤篤」,敲起了門。

  葛巾擦去眼淚,清清嗓子道:「誰?」

  門外平板地答道:「是我,萼姬,聽說你晚上沒吃飯,我來看看你。」

  葛巾有些疑惑,就在半個時辰前,有人跑到她門外貼東西,說是青雲觀道長給的符紙,必須即刻貼上。

  那人還說,外頭不太平,今晚每個人都得老老實實待在房中,不可擅自走動。

  她當時哭累了正在假寐,迷迷糊糊也沒仔細聽,如果每個人都得待在房裡,萼姬為何能單獨來找她。

  她歪過頭凝神細聽,萼姬安靜得出奇,敲過門後沒再說話了。

  葛巾咳嗽道:「我身子不適,已經歇下了,萼姐姐,有什麼話明日再說吧。」

  萼姬壓低嗓門:「葛巾,我是悄悄來找你的,許侯爺派人來看你了,那人就在我邊上。

  你要是不信,打開門瞧一瞧就知道了。」

  葛巾心中一動,她毀容之後處於半軟禁狀態,為了給那幾位相好的王孫公子送信,不知費了多少功夫,因做得私隱,樓里無人知曉,萼姬這麼說,莫非許侯爺真派人來了。

  她審慎地說:「主家沒過問麼?」

  萼姬沒說話,卻另有一位男子開了腔:「葛巾娘子,侯爺派小人來給娘子送些傷藥,娘子將此藥每日塗抹在傷處,能生肌止癢。

  侯爺還說,請娘子安心養傷,不論害你的那人是人是鬼,他總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葛巾的心砰砰直跳,急忙跑過去開門,手都搭上門扃了,忽又縮了回來。

  許侯爺一貫體貼周詳,派人來送藥倒也不奇怪,只是這時辰,未免太晚了些。

  那人察覺她的遲疑,低聲與萼姬咕噥了幾句,復又開口道:「想是娘子不便開門,要不這樣吧,小人把東西放在門口,娘子開門自取便是了。」

  萼姬也道:「葛巾,我們先走了,你好好歇息。」

  外頭傳來腳步聲,兩人離去了。

  葛巾貼在門後,不由懊悔起來,何至於疑心成這樣,剛才開門就好了,見了那人的面,還能給侯爺帶個話。

  好在那人沒走遠,或許還能追得上,這樣想著她急忙開了門,瞥見門外的光景,她嚇得驚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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