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鎮國公雖說顏面掃地, 但因急著給妻兒解毒,仍腆著老臉把藺承佑請往後院去了。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鎮國公和藺承佑一走, 中堂再次熱鬧起來, 鼓聲急如驟雨,胡人們在階前跳起了胡旋舞。
舞步妖嬈絢麗,漸漸旋轉如飛, 可惜無論主人還是客人, 都無心賞鑒眼前的美景。
諸人都在心裡揣測,段家今晚是收不了場了, 段小將軍欺人太甚, 明明有婚約在身, 背地裡卻與董二娘綢繆繾綣, 而且為了不讓董二娘受苦, 情願把毒蟲引到自己身上。
此事傳揚出去, 別說滕紹這等國之重臣,哪怕尋常門第都會覺得是奇恥大辱。
滕玉意感受到四面八方投來的同情目光,黯然放下酒盞, 默默以手支額。
杜庭蘭痛心道:「阿玉, 是不是不舒服?」
滕玉意懨懨地:「喝醉了有些頭昏。」
杜夫人沉著臉起了身, 近前攙扶滕玉意:「好孩子, 我們走。」
段老夫人和段文茵猛然回過神來, 杜夫人和滕玉意這一走,兩家再無轉圜的餘地, 今晚席散後, 段家必定迎來滿長安的議論和指責。
段老夫人顫動著抬起手, 沖身旁的段家女眷道:「快、快勸住杜夫人和玉兒。」
段家女眷強打起精神,紛紛圍上去撫慰道:「夫人先別急著走, 玉兒喝醉了酒,這時出門難免嗆風,不如到旁室歇一歇,等酒醒了再走。」
杜夫人冷笑道:「不必了,玉兒高高興興來給老夫人賀壽,怎料一再受辱,她是個心善的孩子,受了委屈也不肯說,先前為了顧全兩家體面一再隱忍,無奈有人欺人太甚!」
她忍著氣沖席上斂衽一禮,擲地有聲:「今晚的事各位可做個見證,待明日玉兒的阿爺回來,一切當有個公斷。」
眾賓客心裡都明鏡似的,哪怕不能公然附和,也都暗自點頭。
段小將軍做出這樣的事,任誰都沒法替段家圓場。
段家女眷攔不住,灰頭土臉看著杜夫人離席。
杜夫人領著滕玉意和杜庭蘭走到段老夫人案前,恭敬道:「老夫人保重。
玉兒身子不適,晚輩也還未大好,叨擾了一整晚,這就帶孩子們告辭了。」
段老夫人顫巍巍推開婢女,親自拽住杜夫人的手。
「夫人且按耐,大郎的品性如何,做長輩的心裡都清楚,今晚之事亂如絲麻,其中說不定有誤會,何不等大郎解了毒讓他親自向玉兒解釋?
要真是他犯糊塗,老身絕不姑息,一定親自打死此獠!」
她說著頓了一下,淚光閃爍,語調輕顫:「老身病痛難捱,早盼著這兩個孩子結親,今晚就這樣散場,兩家難免遭人議論,並非老身要護短,只是天造地設的一樁姻緣,錯過了何處再尋?
真要退了婚,對兩家都沒有好處。」
杜夫人暗啐一口,都到了這地步,還指望玉兒委曲求全。
「老夫人這話,恕晚輩聽不明白。」
她含笑道,「何謂『對兩家都沒有好處』?
犯錯的是段小將軍,又與滕家和玉兒什麼相干。
今晚原本抱著一絲希冀,只盼著其中有誤會。
如今事實擺在眼前,還有什麼話可說?
說實話,滕杜兩家都是厚道人,一向做不出瞞心昧己的事,今晚做到這地步,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老夫人偏疼兒孫沒錯,但自家孩子的錯需自家擔待,外人不想擔待,也擔待不起。
外頭風大,老夫人請留步。」
段老夫人和段文茵被這話活活哽住,眼睜睜看著杜夫人帶著兩個孩子離席。
這邊杜夫人剛到門口,男賓席上也有人離席了,到階前的燈影中一站,卻是杜裕知父子。
席上的賓客神色一凜,杜裕知雖然脾氣孤拐,但素有清高直諫的好名聲,諸人縱是不喜他的臭脾氣,也不得不承認此人正直敢言。
杜裕知領著兒子過來給杜老夫人道:「老夫人,杜某本該陪席,眼下卻不得攜妻孥先告辭了。
另有一言,想請老夫人轉告段小將軍:君子行走世間,當俯仰無愧。
行差踏錯不怕,改惡從善即可,最忌毫無擔當,一味掩過飾非!」
說完這番話,杜裕知叉手作揖:「言盡於此,老夫人保重。」
杜紹棠面無表情沖老夫人磕了個頭,起身隨父往外走。
段老夫人張嘴望著杜家人離去的背影,突然捂住心口,軟軟地往後一倒。
女眷們大驚失色,惶然擁上前:「老夫人!」
段文茵急聲道:「祖母素有心疾,這是犯病了,還愣著做什麼,快去尚藥局請余奉御。
來,快把老夫人扶到內室去。」
中堂里頓時亂成一鍋粥,杜紹棠和杜夫人原本走得決然,誰料老夫人說犯病就犯病。
杜夫人心裡暗恨,萬沒想到段老夫人為了給自家圓場,連這一招都使出來了,想是打算用這手段拖住她們,再軟言好語勸玉兒打消念頭,料著玉兒年輕皮薄,糊弄起來也容易。
只要玉兒肯原諒段寧遠,外人自然不好再多事。
只恨她明知如此,偏生又走不得,今日老夫人高壽,眼下又驟然發病,若是不顧離去,未免太糊塗失禮。
正不知如何是好,滕玉意鬆開杜夫人的胳膊,作勢要過去探視段老夫人,不料還未上台階,她腳下一趔趄,一下子也昏了過去。
「阿玉!」
杜庭蘭急趨上前。
杜夫人忙也衝上去攙扶:「玉兒!」
望見滕玉意慘白的臉色,杜夫人嚇得心直抽抽:「我的好孩子。
這是氣血逆行昏過去了,兇險得很,快備車回府。」
杜裕知父子急得跺腳,混亂中找來肩輿。
一時之間,女眷們忙得不可開交,顧了這頭又去顧那頭,比起段老夫人那紅潤的氣色,滕玉意才像真患了病,諸人七手八腳著將滕玉意搬上肩輿,段老夫人那頭反而無人問津了。
段老夫人躺在榻上哼哼,但眾女眷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被轉移到滕玉意身上去了,除了段家自己的小輩,幾乎沒人顧得上老夫人。
段文茵執意攔著滕玉意的肩輿:「夜風甚緊,回去這一路玉兒的病情恐會加重,已經去請奉御了,何不先讓奉御給玉兒看過再走。」
「多謝夫人美意,不過不必了。」
杜庭蘭面色淡淡的,一味催促下人起轎,「阿玉這幾日的藥都是現成的,不便臨時改方子,剛才急怒攻心昏過去,急需回府服藥,玉兒的面色夫人也瞧見了,再耽擱下去恐會變重。」
段文茵有心再攔,陡然察覺周圍投來的複雜目光,只好硬著頭皮笑道:「這話也是,快送阿玉出府。」
上了犢車,杜夫人憂心如焚,一邊替滕玉意掖被子,一邊仔細察看滕玉意的面色,哪知犢車剛啟動,滕玉意就一骨碌爬起來了:「姨母,阿姐。」
杜夫人瞠目結舌,杜庭蘭撲哧一聲笑出來:「阿娘,阿玉是裝的。」
杜夫人半晌才回過神來,狐疑地搓了搓滕玉意的臉頰:「裝的?」
滕玉意笑嘻嘻道:「搓不下來的,得用專門的藥粉洗。」
杜夫人回嗔作喜:「你這孩子,嚇死姨母了。
這是何藥?
你從哪弄來的。」
「來前讓程伯備的,方才老夫人裝病的時候,我趁人不注意抹在臉上。」
「裝得這樣像,連姨母都騙過了。」
滕玉意擺擺手:「欸,比不過段老夫人,她老人家白眼說翻就翻,誰見了不得信以為真。」
杜庭蘭忍笑道:「段老夫人想是不甘心段寧遠名聲有污,渾身解數都使出來了,還好阿玉機靈。
你們沒瞧見段家那些女眷的臉色,個個像開了染坊似的。」
杜夫人啐道:「段家世代功勳,外頭瞧著體面,誰知裡頭已經如此不堪,要不是玉兒準備周全,退婚的過錯說不定全都推到玉兒身上去了,今日請的人又多,士庶勛貴都有,這一出鬧得這樣大,我瞧段家怎麼收場!」
***
滕玉意籌謀了這幾日,終於了卻了最大的一樁事,當晚回到滕府,睡得極其酣甜。
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她躺在床上不肯起:「春絨、碧螺,什麼時辰了。」
春絨和碧螺喜氣洋洋進來:「娘子該起了,都過了午時了。」
滕玉意霍然睜開眼睛:「你們怎麼不叫我,阿爺回長安了嗎?」
春絨笑道:「老爺連日行軍,天不亮就回了府,叫婢子們別吵娘子,用過早膳就去鎮國公府退親了。」
滕玉意怔了怔,趕忙掀被下床:「把程伯請到中堂,我有話要問他。」
梳洗完往中堂去,程伯穿著一身簇新赭色團花短褐,臉上隱有喜色。
滕玉意邊走邊打量程伯,程伯雖不像端福那樣常年面無表情,但一貫老練沉穩,突然這樣高興,定是因為阿爺回了長安。
「娘子起了。」
程伯滿面春風迎過來,「老爺早上回了府,娘子估計知道了。」
滕玉意故作驚訝:「程伯,你該不是為了迎接阿爺,特地換了身新衣裳吧。」
程伯低頭看了看,笑呵呵地說:「杜夫人早上令人送來的,說娘子托她們給老奴和端福做衣裳,只因不清楚老奴和端福的身型,先送了一套過來讓老奴試試,老奴試了頗合身,聽說是娘子的意思,便穿來給娘子瞧瞧。」
滕玉意笑著點點頭,程伯辦起事來,方方面面都想的細緻周全。
新衣裳一上身,她這個主人高興,送禮人高興,阿爺回來看到府中下人精神煥發,自然也高興。
「很好,很好。」
她笑得合不攏嘴,「還是鮮亮的顏色更襯我的程伯。」
程伯心知滕玉意心裡高興,笑著搖頭道:「娘子,你就別打趣老奴了。」
滕玉意坐到石桌邊,含笑問:「段家有消息麼?」
程伯正了正臉色:「昨晚之事鬧得滿城風雨,坊閭街曲都在議論段小將軍和董二娘的事,今日老奴出門打聽,連百戲的本子都寫出來了。」
「哦?」
滕玉意益發來了興致,「都寫的什麼?」
「不過是些濃詞艷曲,說出來怕污了娘子的耳朵。」
滕玉意嘖嘖搖頭,長安城落第的儒生多,為了維持生計,常編些艷曲誌異來售賣,估計這幫人正愁沒有現成的才子佳人來編故事,段寧遠與董二娘這對苦命鴛鴦就跑出來現世了。
興許過不了多久,這些人便會以段董二人為原型編出十套八套百戲出來,到那時候街衢巷陌,茶餘飯後,處處有人傳頌這段佳話。
她興致勃勃:「接著說。」
「今晨京兆府正式開審董二娘的案子,不巧獄吏又在董家的管事娘子身上搜出了一些物件,一查都是段寧遠早前買的,加上昨晚的事,兩人有私情可謂板上釘釘了。
早上鎮國公上朝,本來要奏請段小將軍冊封世子的事,因為出了這樣的事,鎮國公自覺顏面盡失,也就沒好意思再提。
今早老爺上門退親,鎮國公當著老爺的面把段小將軍綁起來重重打了一頓,聽說骨頭都打斷了,任憑老夫人和夫人哭天搶地,也不許醫工上來診視。」
滕玉意道:「阿爺怎麼說的。」
「老爺一言不發,在堂前看著鎮國公打完段小將軍才說話,退了與婚書,還要回了答婚書,末了連盞茶都未喝就走了,鎮國公說自己無顏面對老爺,一路送到府外,還說好好的一樁姻緣,硬叫孽子給葬送了。」
滕玉意想了想又問:「董明府聽說也不是什麼賢善之輩,女兒名聲盡毀,董家難道就沒有半點動靜?」
「怎會沒有。
今早董明府帶人去鎮國公府鬧了一場,董家的老夫人也在其中,董明府只垂淚不說話,老夫人卻當場鬧將起來。
說她家二娘一向規矩懂禮,定是段小將軍糾纏二娘污人名聲,還說鎮國公府若不給個交代,她便要吊死在鎮國公府的門前。」
滕玉意差點沒笑出聲,董二娘還在獄中,受過杖刑雙腿必定留下毛病,如今又因與段寧遠有私情鬧得滿長安皆知,來日出了獄,自是無法再攀扯中意的婚事。
董家好不容易養出個才貌雙全的女兒,又怎甘心多年心血付諸東流,必定纏死鎮國公府。
縱算鎮國公府想挾權倚勢,但董明府也有官職在身,段家若是不想讓段寧遠再背上個始亂終棄的惡名,便不敢隨意處置此事。
看來兩家官司還有得打。
滕玉意心情益發見好:「阿爺什麼時候回府,讓人準備些酒食,我要給阿爺洗塵。」
程伯驚訝萬分,打從揚州回來,他就覺得娘子對老爺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變化,雖說依舊很少提起老爺,但偶爾提到時,至少不像從前那樣冷漠生硬,這回娘子居然要主動給老爺接風洗塵,更叫人喜出望外。
他忙藏好眼底的喜色:「聖人把老爺叫到宮裡去了,老爺頭先令人送話回來,說今晚不知何時能回府,叫娘子早些歇下。」
滕玉意有些失望:「好吧,要不乾脆令人備車,用了午膳我去杜府。」
程伯應了,拿出一份泥金帖子:「對了,這是早上靜德郡主讓人送來的。
郡主要在成王府舉辦詩會,邀娘子和杜娘子賞光前去一聚。」
「靜德郡主?」
滕玉意奇怪,今生她與阿芝連句話都未說過,阿芝怎麼突然想起來邀請她了。
程伯道:「靜德郡主的下人說,昨日郡主就想結識你,哪知鎮國公府臨時出了亂子,郡主也就沒顧得上相邀。」
滕玉意接過那份帖子,帖子上的字跡大概是阿芝自己寫的,秀雅歸秀雅,但力道仍有不足。
不知是紙還是墨里羼入了香料,帖子一展開,清冷異香幽幽浮上來。
滕玉意對香料也算有些心得,一時也聞不出這香的來歷。
程伯道:「聽說靜德郡主小時候憎惡詩文,詩會是成王妃替郡主張羅的,請了國子監的老夫子在場,幾乎每半月就要舉辦一回,都是些善詩文的小娘子和小郎君,清雅有趣值得一去。
娘子,你初回長安,往後免不了與各府走動,既是靜德郡主相邀,娘子不便推卻。」
滕玉意嗯了一聲:「不知這詩會要辦到什麼時辰。」
萬一阿爺早早回府,她卻不在府中……
她想了想道:「先不急著回貼,去宮裡問問消息,看阿爺大約何時能出宮,順便幫我打聽這回去詩社的都有什麼人,最好儘快弄份詳盡名單來。」
程伯下去安排。
滕玉意自行回到內苑,坐到桌前展開一幅捲軸,令春絨研了墨,提筆寫寫畫畫。
程伯過來回消息的時候,滕玉意剛畫好一幅畫。
「回娘子的話,這次詩會邀的人不少,除了喜歡詩墨的各府千金,還有好些久負盛名的文豪才子。」
程伯說著,令春絨把一卷名冊交給滕玉意。
滕玉意接過,一眼就掃到排在前列的三個字,盧兆安。
沒想到阿芝的詩會竟邀請了這個小人。
「你派人去盧兆安處取阿姐的信件,可取到了?」
程伯忙道:「小人派人跟了幾日盧兆安,本來要下手,可就在昨晚,突然有另一撥人也開始盯梢盧兆安,下人尚未弄明白對方底細,決定先按耐一兩日。」
滕玉意狐疑道:「會不會是藺承佑派去的?
姨父昨日才把阿姐去林中見盧兆安的事告訴了藺承佑。」
「老奴暫不敢確定。」
滕玉意沉吟,阿芝郡主的詩會突然邀請盧兆安,會不會與此事有關。
「好,這詩會我去定了,今日我先去會會那個盧兆安。
備車備車,去杜府接表姐,端福骨傷未愈,讓霍丘跟著吧。」
「娘子不等宮裡的消息了?」
「明日再給阿爺接風也使得。」
滕玉意邊說邊思量,這詩會既是在成王府舉辦,為了防止藺承佑找她麻煩,最好再多做些準備。
「對了,成王府不會准許外人帶護衛進府,霍丘太高壯,你在護衛里挑兩個骨骼纖細的,讓他們扮作我的隨身婢女入府。」
程伯一愕:「府里這樣的護衛倒是有,但就算身量纖細,也是一副粗相,遇到細心些的,一眼就會穿幫。」
「今日來不及細細挑了,你先讓他們臨時應付一下,囑咐他們不要開口說話即可。」
程伯心下納罕,但還是應了:「老奴交代下去。」
滕玉意低頭看了看自己剛才畫的畫,將其捧起來遞給程伯:「程伯,你可見過畫上這個人?」
程伯接過畫卷,見是一位披著烏黑斗篷的人,奇怪這人連臉都未露,身上卻莫名散發出一種森冷可怖的氣息。
他仔仔細細看了許久,末了搖搖頭:「沒見過,此人單單只有這件斗篷麼,有沒有旁的辨識物?」
「沒有。」
滕玉意嘆氣。
「他身上這件斗篷的料子呢,是皮料還是氈料?」
滕玉意暗忖,皮料論理有光澤,當晚月光如晝,那人身上的斗篷卻灰撲撲的。
「應該不是皮料。
有點像氈料,不過裡頭縫著裘皮也未可知。」
「娘子可瞧見了此人的襪舄?」
「沒瞧見。」
滕玉意起身踱步,「不過此人年紀應該不是很大,因為動作很輕捷,身量麼,大概比端福要高半個頭。
從即日起,你找人日夜打探畫上人的消息,只要見到此人的行跡,馬上給我回話。」
程伯並不多問,捲起畫軸收入懷中:「老奴這就著人去辦。」
滕玉意正色道:「程伯,這件事得你親自來做,這個人非常危險,切莫打草驚蛇。」
程伯怔了怔,抬眼看滕玉意面色凝重,緩緩點頭道:「老奴知道了。」
***
下午滕玉意拾掇好出門,門外果有兩名護衛候著了,都穿了石榴襦裙,扮作侍女的模樣。
滕玉意繞著兩名護衛走了一圈,勉強算滿意,便讓他們另乘一車跟在她的車後。
到杜府接了杜庭蘭,姐妹兩個便在車裡閒聊。
「聽程伯說,盧兆安如今也算長安的名人了,人人都說此子風骨奇秀,日後定為良相。
鄭僕射素來愛才,尤其對盧兆安青眼有加,誇他文章秀逸,有意將二女兒許給盧兆安,聽說只等著吏部的選考結束了。
盧兆安這小人近日忙著去京中各名宦府中拜謁,不知結識了多少權貴。」
杜庭蘭默默聽著。
「阿姐,你難過了?」
杜庭蘭搖搖頭:「我只是在想,我當初為何會看上盧兆安。
這幾日我偶爾想起此人,倒也不再傷心難過,只奇怪那時候怎麼就迷了心竅。」
滕玉意腹誹,圖他皮相好?
圖他會花言巧語?
她咳了一聲,把程伯整理的名單展開給杜庭蘭看:「阿姐你瞧,這名單上都是善詩賦的少年郎君和小娘子,當中不乏才德兼備之人,你要是願意,在詩會上多加留意。」
杜庭蘭臉一紅:「我說你為何非要拉我來參加詩會,原來打著這主意。」
滕玉意哼哼:「我知道阿姐自小喜歡詩墨,當初傾心盧兆安,怕是與此人慣會嘲風弄月有關。
程伯跟我說了,這詩會往年有成王妃親自把關,赴會者先不論詩才如何,大多品行端正,只因最近成王夫婦不在長安,才叫盧兆安這樣的狗東西混進去了,待會阿姐不必理會盧兆安,這小人自有我來對付,你只管瞧別的郎君就是了,若有瞧得上的,自管告訴我。」
杜庭蘭撲哧一聲笑起來:「瞧你說的這些話,像個小大人似的。
不用你替我張羅,這種事要講緣分的,經歷了盧兆安這件事,我眼下才沒這份心思呢。」
「橫豎今日天氣晴好,阿姐就當出來散散心吧。」
滕玉意掀開窗帷往外看,發現每轉過一條街,就會在街上發現僧道的身影,想是前幾日彩鳳樓出了大邪,藺承佑怕妖物出來作亂,特地派了些僧道在坊間巡邏。
「噫,外頭那人可是盧兆安?」
滕玉意目光一定。
原來不知不覺到了成王府門口,階前正有一位青衫幞頭的男子下馬,滕玉意前世見過盧兆安一面,只是不甚篤定,這人氣度瀟瀟,相貌極其出眾,一到門口就被請進了成王府,看樣子頗受禮遇。
杜庭蘭面色複雜:「就是他。」
滕玉意點點頭,拉著杜庭蘭下了犢車。
後頭兩個假婢女也跳下車,不聲不響跟了上來。
下人笑吟吟過來道:「是滕娘子和杜娘子吧,請隨小人來。」
這老僕未語先笑,品貌端莊,滕玉意和杜庭蘭隨其入內,邊走邊打量成王府,府內御下甚嚴,沿路不聞喧囂之聲,偶爾有婢女們迤邐而來,立即會謙恭地退到一旁。
路過一處桃林時,林間忽然竄過來一道黑影,滕玉意和杜庭蘭猝不及防,嚇得連連後退。
假婢衝上來便要護主,滕玉意瞧清那黑影是什麼東西,急忙大咳一聲。
護衛們雖然疑惑,卻也按捺著不敢再動。
那黑影嗷嗚嗷嗚叫著,趴伏下來擋住了滕玉意的去路。
杜庭蘭看清是藺承佑的那隻小黑豹,瞬間臉都嚇白了,忙把滕玉意護在自己身後。
藺承佑笑眯眯從林間走出來,老僕不明白小主人為何要攔著滕杜二人,忙上前道:「大郎,這是郡主邀來的貴客。」
「我知道。」
藺承佑直視著滕玉意,「我攔的就是滕娘子。
你們都下去,我有話要問她。」
杜庭蘭驚疑不定,強笑道:「不知世子有什麼話要問,若是想打聽什麼,當著我們的面問也是一樣的。」
藺承佑並不看杜庭蘭,只笑說:「滕娘子,我倒是不介意當眾問你幾個問題,不過你可想清楚了,究竟是想讓我在這兒問,還是在詩會上當眾問?」
滕玉意眼角一跳,早想好了怎樣應對藺承佑,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心裡掙扎一番,附耳對杜庭蘭說了幾句話,杜庭蘭一驚。
滕玉意又看向身後的兩名假婢女,二人點點頭,戒備地退到一邊。
藺承佑沖老僕道:「把他們領到一邊去。」
老僕應了,低頭把杜庭蘭和護衛遠遠地領到林中另一頭,確保能看見藺承佑和滕玉意的身影,卻聽不見二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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