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段文茵心神俱亂:「這毒蟲只有成王世子有, 大郎,你這幾日是不是同成王世子打過交道?」
杜庭蘭跟滕玉意對了個眼, 到了這地步還妄圖幫弟弟撇清跟董二娘的關係, 這話的意思是說藺承佑暗算段寧遠?
那也要看藺承佑肯不肯擔這罪名。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果見阿芝郡主睜大圓圓的眼睛:「夫人是說我哥哥給段小將軍放的蟲?」
段文茵呆了一呆,忙笑道:「郡主千萬別多心,我是說這蟲子既在青雲觀養著, 難免跑出來一兩隻, 寧遠與世子打交道的時候,不小心沾上也未可知。」
阿芝不高興了, 扭頭看著身後的絕聖和棄智:「我也不懂道術, 你們自己替哥哥說吧。」
絕聖和棄智早想開口, 又怕暴露自己, 既然靜德郡主親自拆穿了他們的身份, 那就不用再顧忌了。
棄智照實說道:「永安侯夫人的話恕貧道聽不懂, 此蟲雖是青雲觀之物,但師兄從不會無故將其釋出,那日用這法子對付董二娘, 是因為她連累了紫雲樓一干人卻不肯說實話, 假如隨隨便便就會染上蟲, 宮裡宮外不知多少人遭罪了, 可迄今為止, 長安城染上此蟲的不超過五個,而且全都是有緣故的。」
絕聖繃著臉:「沒錯, 別說我們師兄弟近日壓根沒見過段小將軍, 就算真見過, 段小將軍也斷無機會染上毒蟲。」
賓客們的面色更尷尬了,這話說得夠明白了, 段寧遠怎樣染上的自己知道,休想賴到成王世子頭上。
棄智又道:「痒痒蟲喜歡體熱健壯的少年男子,遇到更好的宿主,往往會捨棄舊宿主,看段小將軍這情狀,應該是把原宿主的痒痒蟲都引到自己身上來了。
長安城現下只有兩個人染了毒蟲,段小將軍究竟是從何處得的,到京兆府的大獄看看就行了。」
段寧遠身在煉獄,神智卻並未完全喪失,聽了這話反倒鎮定了幾分,他與董二娘已經好幾日未見面了,染毒不會是從她身上染的,絕對另有途徑。
只要董二娘身上的毒蟲仍在,反能維護彼此的名聲。
他踉踉蹌蹌地掙扎,咬牙吐出一句話:「我……我與那個董二娘素不相識,就算身中毒蟲,也絕不會是從這人身上染的。」
段文茵聽了這話,忙沖幾位管事使眼色:「趁各位長輩都在,你們趕快派人去京兆府瞧瞧,確認了就回來稟告,也省得寧遠蒙受不白之冤。」
下人正要領命而去,卻聽阿芝道:「等一等,記得把各府的下人都帶上做佐證。」
段文茵和段老夫人臉上火辣辣,她們早就疑心寧遠的毒蟲是被董二娘染上的,就算要去京兆府確認,也隨時預備叫底下人隱瞞真情。
哪知阿芝郡主為了不讓哥哥平白背黑鍋,竟讓各府都派人去,如此一來還如何及時遮掩,她們下意識就想阻撓,可這樣做未免也太心虛。
轉念又想,寧遠方才說得那般坦蕩,還主動提議去京兆府察看,想他對自己這幾日的行蹤比她們更有數,沒準這毒蟲真不是從董二娘身上染的。
於是不再阻攔,忙也順聲應了。
「你們同段家的管事一道走。
到了京兆府仔細瞧瞧,早些回來稟告。」
阿芝說話時托著腮,神色卻很認真。
眾人說話這當口,段氏母子發作得更加凶了,兩人都狀若瘋癲,一個勁地抓撓自己,再不解毒的話,早晚會把自己抓得一塊好肉都無。
段老夫人和段文茵看在眼裡,心揪成一團,段文茵心疼阿娘和弟弟,情急之下道:「小道長,方才我言辭不當,望道長切莫往心裡去,先不論大郎是怎麼染上的毒蟲,既是青雲觀之物,能不能請道長儘快幫忙解毒。」
絕聖和棄智搖搖頭:「藥粉被師兄鎖起來了,只有師兄能取用,就算我們馬上趕回觀里,也沒法施救,為今之計,只能把師兄找過來親自解毒。」
段老夫人眼睛一亮:「兩位道長能否告知老身,世子現在何處?
你們幾個快準備犢車,讓老爺親自去請世子。」
***
花廳里的事很快就傳到了前頭,段家人為了顧全體面,一度想將段寧遠和段夫人移到內院。
怎奈段寧遠和段夫人飽受折磨,每邁出一步,連皮帶肉都在抖動,別說去內院,連走出花廳都是妄想。
下人們只好找了根繩子,打算把二人捆住再說,卻因畏懼那毒蟲遲遲不敢上前。
段家人沒法子,只能封閉花廳,改而將眾客延請到中堂。
好在段家治家手腕了得,中堂轉眼就張羅起來了,宴席堪稱水陸畢陳,伶人們絡繹在堂前獻藝。
客人們既怕失禮,又想知道段家究竟如何收場,除了少數幾個告辭而去,大多數都留下來飲酒作樂。
男賓坐在東堂,女眷坐在西堂,中間用幾扇闊大的六曲螺鈿花鳥屏風隔開,既能共同宴樂,又不至於失了禮數。
滕玉意和杜庭蘭坐在段老夫人的下首,兩人胃口都不錯。
杜庭蘭不善飲酒,便專心致志用膳,滕玉意倒是慢悠悠飲了好些酒,段家自釀的菖蒲酒不錯,喝下去只覺芳馥盈口,眾客人一邊用膳,一邊豎著耳朵等靜德郡主派去的下人回來。
每當庭前有下人出入,眾人眼神就有變化,忽有人道:「來了,來了。」
下人一溜煙跑到段老夫人跟前:「老爺請到成王世子了,世子剛下馬。」
中堂前傳來說話聲,很快鎮國公引著藺承佑王進來了。
鎮國公是出了名的儒將,年過四十,威嚴高昂,他身邊那人穿件碧天青色圓領襴衫,腰間束著白玉帶,懶洋洋的透著幾分恣意之態,不是藺承佑是誰。
鎮國公聲如洪鐘:「實不想叨擾殿下和世子,只是這聽說毒蟲只有世子能解,老夫只好舍下老臉去尋世子了。」
藺承佑道:「國公爺何出此言,府上老夫人做壽,就算沒有段小將軍的事,晚輩也該過來道聲賀。」
靜德郡主開心地迎出去:「哥哥。」
絕聖和棄智忙也跟上。
藺承佑看著阿芝:「好玩麼?」
「好玩極了。」
藺承佑哼笑一聲,他一整日都忙著找尋妖異的蹤跡,聽說阿芝從宮裡跑出來,擔心妹妹遇妖,急將絕聖和棄智都派過來,眼看妹妹渾然不覺得自己莽撞,他故意嘆了口氣:「看來你也大了,都會自己出來尋樂子了,往後不用哥帶著你玩,自己找人玩吧。」
靜德郡主知道哥哥怪她擅自出宮,嘴裡嘀嘀咕咕道:「我就要哥哥,別人怎麼能同哥哥比。」
鎮國公笑道:「郡主跟世子越來越像了。」
藺承佑摸摸阿芝的頭,抬頭看向中堂:「府上老夫人在席上麼,晚輩想過去給老壽星說聲高壽。」
鎮國公不勝榮幸:「待會世子幫犬子解完毒,若是不忙,務要賞光喝杯酒再走。」
段老夫人見藺承佑過來,不敢慢怠,忙顫顫巍巍起身:「快給世子奉座。」
藺承佑笑著行禮:「晚輩向老壽星討杯酒喝。」
他這一露面,席上早有幾位貴女臉色泛起了紅,也不知醉了還是害羞。
段家女眷自覺臉上有光,忙讓下人給藺承佑斟酒,噓寒問暖,好不殷勤。
寒暄了幾句,藺承佑裝作不經意朝段老夫人身後的女眷席上掃了一圈,最後把目光落在滕玉意身上,心裡冷笑了一聲。
滕玉意才喝完一盅酒,抬眸就碰上藺承佑的視線,她滿臉都寫著「疑惑」二字,緩緩放下酒盅。
絕聖和棄智在旁看得一愣,師兄看滕娘子的眼神……好像不太對勁。
思來想去,忽然腦中一炸,滕娘子上回從他們這騙走了一包痒痒蟲和藥粉,師兄該不會是懷疑滕娘子乾的吧。
兩人狐疑地瞟向滕玉意,如果真是滕娘子捉弄段小將軍,她怎能如此泰然,而且先前在花廳里,滕娘子看著那般驚慌,分明也被嚇壞了。
照他們看,段小將軍之所以染毒,明明就是因為去獄中看過那個董二娘嘛。
鎮國公引著藺承佑出了門:「人在園子裡的花廳,世子請隨老夫來。」
藺承佑到了廳外,突然在台階上停步,隨後屈指成環,呼哨一聲。
屋檐上驀地出現一道暗影,一躍從房樑上縱下來。
那東西行動起來風馳電掣,躍到階前的光亮處,露出油光發亮的黑色背毛。
眾人驚呼,原來是一隻矯捷的小獵豹。
女眷們詫異過後,含羞交頭耳語,成王世子還真是玩性不改,這東西平日狩獵時帶著正好,哪有帶入內宅來玩耍的。
小獵豹繞著藺承佑的衣袍轉了一圈,嗷嗷嗚嗚發出幾聲低吼,震得庭院裡的花草簌簌作響,隨後伏低身子,把爪子搭在藺承佑的衣袍上。
滕玉意看得忘了手中的酒盞,不知藺承佑怎樣訓練的,能叫這樣的猛獸對自己俯首稱臣。
藺承佑笑著對鎮國公道:「我今日身上沒帶藥粉,趕回觀里太麻煩,只能湊合讓它幫著解毒了。」
鎮國公點點頭:「記得這是當年僧伽羅國進貢的靈獸,聖人看世子喜歡,把它送到成王府了,老夫只知道這東西靈力非凡,卻不知它還會解毒。」
靜德郡主從腰間取了一粒荔枝脯丟給小黑豹:「賞你的,吃吧。」
小黑豹把爪子往前一伸,很嫌棄地撥開那粒荔枝脯。
靜德郡主氣得跺腳:「俊奴,你怎麼又沖我使小性子。
哼!」
藺承佑蹲下來揪了揪俊奴的尖耳:「阿芝喜歡你,你就賞臉吃一粒吧。」
小獵豹一雙碧目微微眯起,無限依戀地蹭了蹭藺承佑的掌心,等它轉過頭來,依舊不肯瞧那顆荔枝脯。
藺承佑道:「喂,阿芝可是我妹妹,你這樣我很沒面子啊。」
俊奴嗷嗚一聲,湊近嗅了嗅荔枝脯,慢吞吞吃了。
鎮國公看俊奴準備好了,趁勢引著藺承佑往後院走:「方才有人說寧遠是被某位小娘子染上的,此話當真荒唐,犬子與那位小娘子素無交集,無緣無故怎會染上?
何況犬子雖無狀,但也不是那等不知輕重之人,依老夫看,只能是從別處染的。」
藺承佑腳步一頓:「國公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鎮國公嘆息:「就怕有歹人為了栽贓犬子,故意做出鬼祟之舉。
老夫斗膽問一句,青雲觀最近有沒有丟過毒蟲?」
滕玉意不緊不慢放下酒盅,她早把一切都提前想好了,就算藺承佑故意把她扯進來,她也有法子應對。
絕聖和棄智的心卻一下子躥到了嗓子眼,如果師兄把滕娘子弄蟲子的事說出來,滕娘子可就說不清了。
好在阿芝郡主已經派人去京兆府了,只要確認董二娘身上的毒蟲不在了,那就說明段小將軍身上的毒蟲是從董二娘身上染的。
唉,那些人怎麼還不見回來,真讓人著急。
兩人一眼不眨地望著藺承佑,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
藺承佑餘光瞥了瞥女眷席,突然笑了一下:「國公爺小瞧我們青雲觀了。
就算有人想偷蟲,也得能進我青雲觀的大門不是?
最近我們觀里可是一隻蟲都沒丟。」
鎮國公臉色一僵。
藺承佑率先往前走:「先給尊夫人和段小將軍解毒再說。」
一行人剛要去花廳,那幫被派去京兆府的下人回來了。
領頭的宮人徑直走到靜德郡主跟前:「郡主。」
「瞧好了嗎?」
靜德郡主好奇地問,「董二娘身上的毒蟲還在不在?」
眾人紛紛將耳朵豎起,段老夫人和段文茵屏息凝神,鎮國公停下腳步,肅容看向那下人。
下人搖了搖頭:「不在了,董二娘晚間喝了一大碗粥,精神好了許多,也沒再呼癢了。」
阿芝又問同去的各府下人:「你們也去瞧了,果真如此麼?」
「回郡主的話,確認過了,董二娘身上的毒蟲的確不在了。」
靜德郡主滿意地點點頭,藺承佑意味深長瞟了眼滕玉意。
席上的人眉來眼去,段小將軍和董二娘的事他們早有耳聞,只是拿不出確鑿的證據,這回看段家還有什麼可說的?
這蟲子厲害歸厲害,但一向只有親密接觸過的人才會染上,這邊段小將軍剛發作,董二娘就見好了,段小將軍的毒蟲從何處來的,還用猜麼。
中堂里頓時針落可聞,段老夫人和段文茵臉上表情像裂開了似的,慢慢難看到了極點。
鎮國公身子驚愕一晌,怒不可遏道:「這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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