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也還是抱著衣服去浴室換了,她還沒有坦蕩到可以在邢武面前換衣服。
家裡依舊和昨天沒有什麼變化,他們回去的時候,李嵐芳在廚房忙,邢國棟坐在奶奶房門口叼著煙,晴也不知道昨晚三個人是怎麼擠在這么小的房間裡,這種生活她來這裡之前想都不敢想。
李嵐芳往廚房門口看了眼說道:「回來了?」
邢武「嗯」了一聲進屋看了看奶奶,晴也跟了進去,奶奶依然是那副無意識的樣子躺在床上,表面看上去和以往並無二樣,不過邢武天天照料她肯定能感覺出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中午的時候,李嵐芳將飯菜端進房間,就放在一個摺疊的小茶几上,一家人算是吃了開年的第一頓團圓飯。
晴也吃飯的時候一直默默觀察著邢武,不知道邢武回來打算處理什麼事?邢國棟端著碗蹲在房門口,李嵐芳坐在奶奶床上。
邢武把魚肚子的刺剔掉,將魚肉夾給晴也,讓她吃飽點,晴也默不作聲地低頭吃著飯。
雖然今天這個家無一缺席,但氣氛並沒有多融洽,反而一頓飯下來,幾乎沒人說話,晴也能明顯感覺出來每個人的心裡都壓著事,搞得像「最後的晚餐」的節奏。
果不其然,剛吃過飯,邢武靠在門檻上點燃一根煙對李嵐芳:「先別收了,談談吧,這以後日子怎麼過。」
邢國棟抱著個膀子站在房門口,李嵐芳將手中的筷子丟了下去,晴也抬頭望了望他們,很自覺地起身出了屋。
也許是剛遭了這麼一劫,院中的雪也沒人有心情去鏟,前天夜裡下的大雪到今天除了廚房門口那一塊,其他地方的雪依然堆著。
晴也走到一處無人的角落蹲下身搓了一團雪,她小時候特別喜歡這種沒有被人踩過乾淨的雪,每次北京下大雪總會拖著老爸出去堆雪人,就好像哪個冬天不堆個雪人都白過了一樣。
邢武半垂著眸開了口:「既然房子沒了,理髮店也沒了,你們又拿不出錢來,後面你們打算怎麼辦?」
李嵐芳唉聲嘆氣地低著頭,她不過是個沒啥文化的中年婦女,家裡遇到這種事情早已六神無主,讓她拉下臉到處借錢她做不出來,周圍這些牌友雖然平時關係處得不錯,但真落到一個錢字上,誰都避之不及,這點她在這裡生活了一輩子比誰都清楚,而且眼下的情況也不是借個三五千能度過難關的。
邢武看向邢國棟,邢國棟瞪著眼睛說:「你看我幹嗎?我有什麼辦法,我過幾天還要復工。」
邢武狠狠嘬了口煙點了點頭:「那這樣吧,你把你媽帶走,我媽我自己照顧。」
邢國棟和李嵐芳愣了下,就連遠處的晴也都抬起頭望著邢武。
邢國棟不可理喻地說:「你個小子他媽胡說八道什麼東西?」
邢武淡淡地瞥著他:「睡在床上的是你媽,你不照顧誰照顧?有贍養義務的是你,不是我,我只養我自己媽。」
「我還是你爸呢!」邢國棟那土匪氣勢又上來了。
邢武只是有些譏諷地說:「你是我爸?你對我盡過什麼撫養的義務?還是供我吃供我穿了?但凡你能說出一點我也認你這個養父。」
「養父」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刺耳無比,事到如今,那不堪的謊言已經揭開,邢武也徹底和邢國棟撕破了臉,沒什麼情份可講了。
李嵐芳突然從床上站了起來走到邢武面前扯著嗓子說:「武子你這說的什麼話?你這是讓我們分家啊?」
邢武又將視線撇向李嵐芳:「你要不想分家也行,你跟他一起走,一起照顧奶奶,反正我也不需要你們管,但他要是一腳把你蹬了,你也別回來指望我。」
李嵐芳震驚得瞳孔都在顫抖,氣得一巴掌打在邢武的膀子上,直接打落了他手指間夾著的香菸,邢武低頭冷笑了一下順勢踩滅煙,抬頭看著邢國棟,眼神淡淡的:「你要嫌奶奶麻煩不想照顧也行,你跟我媽離婚,白紙黑字寫清楚,從今以後這個家的任何人,任何東西都跟你沒有半點關係,奶奶留在這,我可以替你贍養她到百年,否則,今天下午我就會帶著晴也離開,以後你們怎麼生活跟我無關。」
晴也收回了視線,彎下腰將手中的雪球越滾越大,她如來前答應邢武的那樣,他處理他的,她沒有吱聲,只是在院子一角安靜地等著他。
她清楚邢武根本不可能不管奶奶,也不可能放心把奶奶給邢國棟照顧,更清楚邢國棟這樣的人自己都要養不活了,壓根就不可能拖著一個半癱的老太。
邢武正是掐准了這點才會逼他做出選擇,從前他可以睜隻眼閉隻眼日子就這麼糊著,邢國棟每次回來拿錢拿的也是李嵐芳的錢,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除了偶爾跟李嵐芳大吵一架也管不了什麼。
但現在不一樣了,如果他們打算重新蓋房子,那麼這個房子包括以後家裡的一切他都不會讓邢國棟有半點染指的機會,更不可能讓他有任何可能動晴也的錢,他必須在這之前徹底跟他斷了關係,才能保障他們一家人往後的生活。
然而李嵐芳和邢國棟並不知道他們打算蓋房子的事,所以對於邢武突然提出要他們離婚這件事,李嵐芳破口大罵,鬧著說邢武在逼她去死,邢武只是好笑地看著自己老媽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樣,雲淡風輕地說:「我不逼你,離不離婚是你的事,你不離婚看他願不願意帶你走?」
一句話把李嵐芳嗆得說不出話來,這麼多年她早已看透邢國棟這個人,也聽過一些瘋言瘋語說他外面有老拼,有沒有她早已不想再去追究,其實她心裡比誰都清楚靠他還不如靠兒子,只是突然讓她做出選擇她難以接受罷了,畢竟這麼多年都過來了。
邢武緩緩側過頭看向晴也,她一個人忙得熱火朝天的,已經堆了個雪人的身子,正在滾腦袋,還一臉認真的模樣。
邢武心頭那糾結多年的怨恨似乎也隨著她輕快的步子消散了,他邊看著晴也堆雪人邊對他們說:「你們自己好好商量商量吧,最遲不要超過初七給我答覆。」
說完他大步朝晴也走去,幫她把雪人的頭堆到了身子上,然後去廚房拿了根胡蘿蔔扔給她,晴也弄了兩個眼睛出來,把胡蘿蔔插上去。
邢武拿出手機對她說:「站過去我給你拍一張。」
於是晴也站在雪人的後面,比起一對剪刀手,笑得清甜溫暖。
從家出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兩人都感覺如釋負重。
邢武回來一趟的目的就是勸自己父母離婚,這種大過年親手拆散自己家的事情說來缺德,卻有種暢快淋漓的感覺,就像身上一塊早已爛掉的肉,終於狠心割掉了。
晴也卻有些擔憂地說:「你媽不會想不開吧?」
邢武卻很果斷地說:「不會,她就會在我面前賣慘,我一走她才不會委屈自己,你以為她傻?兩人早該分家了,我不逼她,她永遠不會邁出這步。」
晴也想想倒也是,李嵐芳雖然整天把邢國棟掛在嘴邊罵,但其實他在不在家對她來說真的影響不大,她照樣打她的牌過她的日子,只是一輩子就這樣過來了從來沒有想過改變,也不知道怎麼改變,但出了這個事,邢武需要替一家子人日後的生活打算,所以有些事情便由不得她了。
過年的街道冷冷清清,所有店鋪全部關了,邢武本來想帶晴也去補些日用品,奈何雪太大街上連輛車都沒有,他們只能步行回旅館。
傍晚前邢武又出去了一趟,從黃毛家拿了個電磁爐回來,晚上他們兩就圍在窗邊的小桌子上吃火鍋,雖然因為條件有限沒有那麼多菜,可晴也卻興致很好,還攛掇著邢武開兩罐啤酒慶祝下他們的開年第一天。
邢武見識過晴也喝醉發酒瘋的樣子,所以一般情況下他不會給她喝酒,不過今天就它們兩人,他縱容了她一次,反正喝醉了也是醉倒在他懷裡。
晴也一喝酒就上臉,才半罐酒下去,白皙的臉頰就粉撲撲的,說起話來也不似平時條理清晰,反而有些沒頭沒腦和邢武天南海北地胡扯。
邢武不喜歡喝慢酒,一罐啤酒早空了,依然是那副面不改色的樣子幫晴也涮著菜,晴也和他這些兄弟們吃過這麼多次飯,她從來沒見邢武喝醉過,有時候他們瘋起來,白酒加啤酒混著喝,而且那喝法相當恐怖,就連白酒都一口乾的那種,例如昨天黃毛就是被胖虎抬回家的,其他人的狀態雖然不至於不省人事吧,但基本上都是喝大的樣子,唯獨邢武,晴也從沒見他失過態。
她托著腮,兩個眼睛已經有些迷離地盯著他:「喂,你到底有多能喝啊?」
邢武將涮好的肉片夾給她淡笑道:「抵上十個你應該沒問題。」
晴也感覺自己的酒量受到了一萬點的暴擊,立馬又拿起啤酒喝了一大口報復一下。
她爽快地放下啤酒罐看了看四周感慨道:「這大概是我最難忘的一個新年了,你說很多年後我們回想起來得多好笑啊,窩在破旅館裡吃火鍋,還只有一、二、三、四、嗯...加上這瓶腐乳勉強湊足五個菜吧,我以後要站在最高學府的畢業典禮上發言,就說感謝我最最最最最愛的男朋友,是他用五個菜的火鍋養活了我…」
邢武低眸笑了起來放下筷子:「你少給我丟人了。」
晴也昂起胸拍了拍自己:「我怎麼能給你丟人呢?我可給你長臉了,我難道不是你最愛的小可愛嗎?」
嗯,邢武已經基本確定能說出這話的小可愛喝醉了。
他的視線移到她手邊的啤酒罐上,其實他很想一把奪過來幫她喝乾得了,但經過他一秒半的思考,他這個舉動大概率會讓對面小可愛瘋狂跳腳,嚴重點還會不停質問他為什麼搶她酒,所以他放棄了這個舉動,默默起身燒了一壺熱水,然後放了一杯溫水在她面前。
結果晴也那最後一口啤酒真的就跟養魚一樣,喝了足足一個多小時,邢武知道她大概是不能喝了,又不願承認非要逞能,所以當她把最後一口喝下肚時,他比她還如釋負重。
晴也伸了個懶腰嘟嘟囔囔地說:「我想睡覺了。」
嗯,邢武已經基本確定她快要沒意識了。
他起身將殘局收拾完,等他全部收拾好後,果真看見晴也竟然就這樣蜷在椅子上抱著自己膝蓋閉上了眼,他搖了搖頭將她抱上床,又用熱毛巾替她擦了擦,晴也無意識地扯了下毛衣領子,很不舒服的樣子。
邢武只有把她挪到懷裡,替她掀了毛衣,她圓潤的肩膀就這樣緊緊挨著他,邢武低頭看去,呼吸瞬間灼熱,扎扎亭這裡由於氣候的原因,很少有女孩像晴也這樣生得白淨,那無暇的肌膚軟嫩細膩,介於女孩和女人之間的青澀美好讓邢武有種肆掠的衝動。
但她現在醉著,他就這樣要她會不會有點禽獸啊?
邢武心一狠,眼不見為淨,趕緊把她塞進被子裡。
不過心裡那把大火一旦點著就難以入眠了,索性靠在床頭看了會手機,但身邊的晴也對他來說真是致命的考驗,他的眼神總是不自覺就瞟向她,仿佛連她極淺的呼吸都在不停撩撥著他的意志。
對於剛開葷又血氣方剛的年紀實在很難控制心裡的躁動,邢武覺得自己貌似是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挑戰,他不是柳下惠做不到坐懷不亂,只是覺得她醉著,真做了怕她會不舒服。
晴也睡得並不安穩,翻來覆去的一直在踢被子,邢武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幫她蓋好。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才安穩下來,不亂動了,邢武為了轉移注意力也專心看了一場比賽,等比賽結束他再一轉頭,晴也就這樣躺在他旁邊睜著一雙大眼安靜地盯著他。
邢武「臥槽」了一聲直接扔了手機:「你現在幾個意思?夢遊還是醒了?」
「我沒睡著。」
邢武都給她那副正兒八經回答的樣子給逗笑了,整個人跟癱爛泥一樣叫都叫不醒居然還迷之自信說自己沒睡著。
他眼裡剛浮上笑意就聽見晴也對他說:「生日快樂。」
邢武愣了一下,立馬拿起手機看了眼,十二點整。
說實話,當下的感覺吧,他並沒有驚喜,反而感覺有些驚悚,他都不知道晴也在醉成那樣的情況下是怎麼能掐著點突然清醒還祝他生日快樂的?
晴也撇著眼角有些自責地說:「我本來給你買了一件衣服,準備當禮物送給你,但是燒了…」
邢武的心情更加複雜了,半夜十二點睡在身邊的女人突然跟他說燒了件衣服給他?那折磨了他一晚上的邪念突然就被澆得透透的,還突然很想念句阿彌陀佛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