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也睡著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她甚至不清楚邢武什麼時候上的床,再睜開眼已經是初四的中午了,她忽然覺得過年這幾天可真頹廢啊,居然就這麼一下子就到初四了。
她起床後看見窗邊的小桌上放著一個方方的小盒子,盒子上面靠著一張卡紙,她下床走到窗邊拿起那張紙,整個人都愣住了。
畫中的她閉著眼嘴角掛著恬靜的微笑躺在一片柔軟潔白的蒲公英中,微卷的長髮披散在身旁,似夢似幻,空氣中漂浮著漫天的蒲公英布滿整張畫紙。
晴也光潔的肩和裸.露的小腿有種禁忌的美艷,卻因為一片雪白的蒲公英顯得聖潔唯美。
比起那天邢武隨手畫出的胖虎,這張畫要細膩很多,甚至連晴也閉著眼時根根睫毛分布的形狀都如此生動,讓她看了都不禁臉紅心跳的。
她趕忙拿出手機對著這張畫拍了一張,她實在太喜歡這張畫了,簡直到了愛不釋手的程度,她不認為有任何一個畫家能畫得有邢武好,因為她在這幅畫中看見了他的眷戀。
卡片後面是一個四四方方的蛋糕盒,裡面躺著一枚很小的蛋糕,也沒什麼複雜的圖案,就一個愛心的形狀,她聽見身後開門的聲音回過頭去,看見邢武從外面進來。
「你去哪了?」
「在樓下和老闆聊了兩句。」
晴也拿著那張畫問他:「我昨天睡著後你一直畫到幾點啊?」
「天亮。」
他說得很輕鬆,晴也卻皺起眉:「那你又沒睡幾個小時嗎?」
邢武幾步走到她面前摟住她:「睡不著,遲到的生日,蠟燭還是要吹一下的。」
「到哪弄的蛋糕?」
「一個朋友家有烤箱,早上去研究了一下。」
晴也有些吃驚地說:「你自己做的啊?」
邢武有些不自然地撓了撓頭:「朋友也幫了點忙。」
晴也眯起眼睛抬著頭:「你朋友男的女的?」
邢武推了下她腦門:「想什麼?男的。」
「……」然後晴也便腦補一大早兩個男的窩在廚房研究烘培蛋糕?為什麼這麼基情四射呢?
她眼神古怪地問:「你朋友沒問你蛋糕做給誰的?」
邢武卻掰過她的肩膀笑道:「這還用問嗎?」
然後邢武就把那小小的愛心蛋糕拿了出來,晴也評價道:「為什麼不在上面弄點什麼?這光禿禿的。」
「本來想寫幾個字的,但我這字…有點影響美觀,還是算了。」
他拉上窗簾,把唯一的一根蠟燭插上去,對她說:「許願吧。」
晴也拉著他:「一起許。」
於是他們便一起過了這遲到的生日,然後同時把蠟燭吹滅了,晴也忽然覺得很想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想笑,就是有種又悽慘又幸福的感覺。
邢武在切蛋糕的時候,晴也就一直粘在他的背後抱著他不撒手。
邢武的聲音透出幾絲愉悅:「你長在我身上了?」
晴也依然笑著不說話,她現在只覺得很幸福,這種幸福和以往的都不一樣。
剛認識邢武的時候,她哪能想到有一天他會拉下臉跑到一個朋友家做蛋糕給她,她現在特別想知道他那個朋友的心理陰影面積。
晴也出聲問他:「你許了什麼願?」
邢武拉開她的手轉過身把蛋糕遞給她:「和你的那幾個一樣。」
晴也接過蛋糕說:「那是我的。」
「你的就是我的,給你雙倍buff更靈驗。」
晴也嘴角的弧度像月牙般彎起,吃了口蛋糕,滿足地笑了起來。
邢武剛轉過身突然手機響了,他側頭看了眼放下碟子接起手機,房間很安靜,晴也能聽見聽筒里犬牙的聲音,他告訴邢武和大曹約好了,明天下午大曹在狂人等他,邢武說了聲知道了。
掛了電話,晴也便擔憂地說:「你明天要去見大曹嗎?」
邢武「嗯」了一聲。
晴也立馬站了起來:「你不會…不會去找他打架的吧?」
邢武瞥了眼她一臉緊張的樣子,淡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不會,放心。」
「那你去幹嘛?」
「找他做個了斷,晴也,這件事我不可能息事寧人,我這個頭好低,大不了我顏面掃地,一文不值,但往後黃毛他們,包括大黑那幫人都會抬不起頭,大曹那邊的人更會得寸進尺,沒人想找事,但有些事不解決不行。」
晴也沉默了,她聽懂了邢武的意思,站在她的角度來看,她不希望邢武去找大曹,她不希望他往後的生活都像在刀尖上遊走,可有些事情並非她想的那麼簡單。
邢武在扎扎亭從小就是孩子王,這麼多年身邊的兄弟都以他馬首是瞻,他一旦向大曹低頭,那麼跟著吃苦的不會只有他一個人,他那些兄弟都會被大曹的人壓榨,邢武可以不管自己,但不可能不管扎扎亭這片兄弟的利益,更何況火災這件事他也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他要考慮的事情很多,顧及的人也很多,怪不得這幾天連覺都睡不好,她不再勸他了,只是對他說:「我要跟你一起去。」
「晴也…」
「我不管。」
她既然無法阻止邢武去見大曹,那麼她也得跟著他,否則她一個人在旅館等他肯定要擔心瘋了,邢武最終還是依了她。
初五那天所有人約在扎扎亭十字路口的小店那,晴也和邢武過去的時候都怔了下,街邊站了十幾號人,邢武只是讓大黑陪他走一趟,沒想到黃毛胖虎他們聽說後非要過來,還喊上了狼呆那群鞍中的刺頭們,加上犬牙花臂他們這些社會青年,活像出去打群.架的。
晴也有些忐忑地拉了下邢武:「你確定不是去打架?」
邢武也莫名其妙地朝他們走去,然後看向黃毛:「你們來幹嘛?」
黃毛很義氣地說:「不是怕你吃虧嘛,這種場面怎麼能少得了我們。」
邢武笑了下:「行吧。」
要說起往年過年,邢武基本上也不會怎麼待在家,一幫兄弟能從初一吃到元宵節,要麼就是到處浪,今年過年,年三十之後誰也沒再見到過邢武,就跟人間蒸發一樣,不免感到奇怪,大黑還問了句:「你這幾天幹嘛的啊?」
晴也站在邢武身後莫名感覺有點羞恥啊,邢武倒是面不改色地說:「沒幹嘛。」
「沒幹嘛怎麼天天叫你也不出來?」
邢武回頭望了眼晴也,似笑非笑的不吱聲,這下連狼呆他們都回過頭來望向晴也,問道:「你們這幾天到哪去的?」
這一問,晴也更感覺無地自容了,乾笑著說:「哪也沒去。」
他們也不問了,就感覺這兩人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搞什麼鬼?
胖虎安慰道:「你,你們有什麼事跟,跟兄弟幾個說啊,大,大家一起想辦法,武哥,你看你,都,都瘦了。」
「……」晴也直接「噗嗤」笑出了聲。
邢武黑著臉,兄弟心疼他,他無話可說,但他只是運動過量又不是餓瘦的,操!
狂人網咖是靶廠附近最火的網咖,也是大曹那幫鞍職人的根據地,過年狂人的小年輕反而比平常還多。
邢武穿著一身黑色運動裝,留著寸頭雙手抄兜走在前面,他的身後跟了十幾個兄弟,那氣勢一踏進狂人就讓所有人都驚恐地抬起頭來。
晴也跟在最後就聽見四面八方的聲音涌了過來。
「那是鞍中的邢武吧?」
「武哥帶人來了,我們要不要先下機?」
「小武爺怎麼會跑到我們這片來?搞事啊?」
顯然經常來的人對於邢武會出現在狂人都有些詫異。
網管是個和邢武他們差不多大的小哥,鬢角兩邊全部剃光,看著也不像個好人的樣子,迎了上來發給邢武一根煙叫了聲:「武哥。」
邢武接過煙叼在嘴上問道:「大曹呢?」
網管用眼神瞟了眼左邊:「裡面。」然後替邢武點上煙,討好地說了句:「幫個忙武哥,你也知道,裡面那批電腦年前才換的,還是經你的手,你們有事悠著點。」
犬牙立馬瞪了他一眼:「滾一邊去,再逼逼連你外面電腦都砸。」
這個網管外號張呆子,人倒不呆,賊得很,是大曹的人,很會見風使舵,年前網吧老闆想換一批電腦,張呆子找到邢武,又買煙又要請吃飯的,讓邢武幫他們配一批電腦,原因很簡單,電子街沒人比邢武更懂組裝和行情,他給出的配置向來性價比高,而且他在電子街混這麼多年往往能拿到別人拿不到的價格,最重要的是,以後電腦出了什麼問題,找他解決,方便。
邢武雖然跟這些人向來不對盤,但是人情歸人情,賺錢歸賺錢,他收下煙,給他報了個還算厚道的價格,答應可以幫他配一批。
結果這個張呆子想賺差價又不知道收斂,在邢武報的價格上加了很多,狂人老闆拿著邢武出的單子又找同行打聽了一番,才知道價格報貴了,然後這件事便在靶廠一帶傳開了,都說邢武心黑,做人不厚道。
傳到了邢武耳中,他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就找上狂人老闆,這才知道是這個張呆子想撈油水,最後狂人那批電腦還是從邢武手上拿的,所以犬牙看見這個張呆子就直接不給他好臉子。
張呆子也無話可說,只能靠邊站,邢武睨了他一眼,淡淡地落了句:「慌什麼,我又不是來鬧事的。」
邢武回了下頭對犬牙說:「我和大黑進去,你們在外面等。」
卻在這時晴也一眼瞥見站在角落的未亡人楊剛,楊剛也正在探頭探腦地往外看,因為有邢武在的緣故,他並不敢像那天一樣過來說話。
晴也就瞥了他一眼便移開了視線,卻忽然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她再次把視線移到他的腰間,楊剛依然非常「潮」地掛著那把大鎖,只是左邊的吊墜似乎少了那麼一個。
晴也猛地拽住邢武壓低聲音對他說:「那個假面騎士我想起來在誰身上看見過了!」
邢武順著她的視線掃向楊剛,緊了下牙根沒說話,轉身進了隔間。
裡面隔間的電腦配置相對高些,大曹那幫人常年窩在那,其他人一般也不敢坐裡面。
邢武和大黑直接走了進去,大曹早聽見動靜了,腿翹在電腦桌上叼著煙等著邢武。
邢武面無表情地朝他走去,身邊就一個魁梧的大黑,而裡面最起碼坐了十來個大曹的兄弟,他徑直走到大曹面前,周圍十來個人齊刷刷地站起身,邢武目不斜視地抬起腿挑過一把椅子直接坐在大曹面前,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
大曹慢悠悠地把煙掐滅,側了下頭看見外面的情況,皮笑肉不笑地說:「帶了不少人過來嘛,找我幹嗎?」
邢武細長的眸里蘊著冰冷的刀子:「不是你逼我來找你的嗎?」
……
晴也擠到了犬牙旁邊勾著頭往裡看,她只能看見邢武坐在大曹面前,兩人的確沒有要動手的意思,看樣子像是在談判,具體談了什麼她聽不見。
只是過了一會,她看見邢武低下頭,而大曹不知道說了句什麼突然朝晴也的方向看了過來,晴也不知道大曹在看誰,還左右張望了一下。
直到邢武也轉過視線緊鎖著眉,晴也才確定他們在看自己,晴也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但邢武很快收回視線抬起下巴對大曹說了句話,隨即站起身,跟大黑兩人走了出來。
晴也只看見邢武表情沉得駭人,整個人仿若沒有一絲溫度,隔間裡面的人沒人敢惹他,自覺讓開道給他走。
出了隔間邢武徑直走出狂人,其他人跟在他後面陸續離開,那些上網的人才都如釋負重地呼出一口氣。
一出網咖,黃毛就迫不及待地問:「武哥,你找大曹怎麼說的?」
邢武沒說話,臉色依然陰沉難看,大黑語氣不善地說了句:「我想不通你為什麼答應他,這明顯是大曹挖坑給你跳,我說句不好聽的,你家這事跟大曹八成脫不開干係,他這就是逼你自投羅網呢。」
邢武嘴角泛起一絲冷弧:「出來混,禍不及家人,可惜他不懂這個道理。」
所有人當中,只有犬牙聽懂了邢武到底在說什麼,也聽出了他的決絕。
犬牙沉默了一瞬,問道:「縣運會的事,你答應了?」
邢武低沉地「嗯」了一聲,晴也震驚地抬起頭盯著他,只是他走在一群兄弟中間,她無法問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邢武只是聲音很沉地說:「縣運會我會跟他比一場,誰贏了靶廠以北誰說了算。」
瞬間,所有人都沉默了,靶廠以北包括鞍中、鞍職和扎扎亭,換句話說,輸的人即使不滾出這一片,以後也必須得夾著尾巴做人,無條件臣服對方,這就是他和大曹下的賭注。
晴也無法形容此時的心情,正如犬牙所說,大曹既然有這個提議,事情就不會這麼簡單,只不過目前來看,邢武和他必須要有個了斷的形式,大曹背後有暗堂的人,暗堂的人依附靶廠,靶廠的賈總和江老闆又有很密切的生意往來,江老闆在江湖上,經常需要用人,當然不希望自己看中的小老弟說不上話。
這背後的關係太錯綜複雜,明面上的利益既然不能動,大曹和邢武就不可能真正意義上去干一架,既不能駁了大佬們的面子,又必須來一場公然的較量,讓所有人心服口服,那麼這場縣運會只能是唯一的途徑了,雖然所有人都知道事情並不會那麼簡單,但邢武已經做出了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