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也一直衝到登機口,才終於找了個安靜的角落,雙眼還是那副通紅的樣子,她想她此時一定很狼狽,很丟臉,可在邢武叫她別再回來的那一刻,她的心臟就像被無數把刀子生生割開,血淋淋地疼。
她不知道踏上飛機以後,他們的命運將會何去何從,縱使是再自信的她,在未來那些不確定的因素麵前,頭一次產生了一種害怕的彷徨。
直到一瓶水遞到她面前,她才緩緩抬起頭,眼前的女人穿著一身利落的黑色套裙,踩著高跟鞋安靜地盯著她:「在外面就看見你和武子了,看你們有話說就沒打招呼。」
晴也望著舒寒,有些錯愕地接過水:「你?」
舒寒順勢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拿掉了墨鏡卡在頭頂:「昨天聽犬牙說你回來了,這麼快就走了?」
晴也垂眸「嗯」了一聲:「你呢?去哪?」
舒寒長長舒出一口氣,目光綿長:「我離開老江了,打算去深圳闖闖。」
晴也轉過頭怔怔地望著她,舒寒訕笑了下,聲音慵懶:「總不能繼續找理由墮落下去,還得往前看。」
她側過頭笑看著晴也,晴也低下頭也淡淡地笑了下。
「還會回來嗎?」舒寒問道。
晴也的眼眶不知不覺又濕潤了些,沒有說話。
廣播裡去往深圳的航班即將登機了,舒寒抬頭看了眼大屏,對晴也說:「我記不得是哪年,那會我們才十來歲,跑去縣城套圈,犬牙看中一個mp3,武子想要個遊戲手柄,獎品挺好的,套得人特別多,老闆在包裝盒上動過手腳,所以我們什麼都沒套到,錢也花光了,一路罵回家。
後來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武子就天天跑去看人家套圈,再後來有一天他就把那個遊戲手柄和犬牙想要的mp3套回來了,其實我至今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套回來的。
不過武子這人就是這樣,想要得到的東西總是很執著。」
晴也的睫毛微微眨了下,舒寒已經站起身重新將墨鏡卡在臉上對她說:「走了。」
晴也抬起視線看著舒寒的背影,忽然意識到,繁花還未荼蘼,歲月不曾老去,時光還在綻放,那麼一切並不是終結,而是真正的開始。
……
漫長的暑假過後,所有人的生活都進入了人生中另一個階段。
方蕾的高考分數居然比她預期的還要高出一些,考了473分,她最終沒有選擇去廈門,而是去了省會城市讀播音主持專業,想著可以離家近一些,回來也方便。
之後她沒再和魏東聯繫了,但是聽說他高考發揮失常,和廈大失之交臂,也沒有去成廈門,而是去了南方的一所大學,再後來,方蕾也就沒再打聽過關於他的事了。
倒是因為專業的緣故,上了大學後的方蕾和胖虎聯繫挺頻繁的,兩人合夥經營自媒體,方蕾做主播,定期開播介紹晴谷的產品,胖虎做運營,兩人倒是把自媒體搞得有聲有色,幾個月的時間就擁有了一批固定的粉絲,也順便賺點零花錢。
而史敏的高考分數比方蕾要低6分,在擇校的時候,她的目標很明確,和方蕾相反,她想離家遠點,然後讀個旅館管理專業。
所以她幾乎把所有能夠上二本分數線的旅遊管理院校都扒了遍,最後她選擇去了北京。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個決定,但是想到晴也會留在北京,她就想離她更近一些,就好像從前,無論遇到多麼棘手的事,只要晴也坐在自己身邊,就會感覺特別踏實。
對於史敏來說,第一次離開熟悉的家鄉去往一個陌生的地方,她潛意識裡便嚮往著晴也所在的城市,也許生活成本會高一些,但她想挑戰和機遇是並存的,趁年輕勇敢地邁出這一步,未嘗不可。
胖虎這次高考還不錯,原本的目標是考個大專,最後衝刺下來竟然考了498,差兩分就500了,還上了學校前50金榜名單中,可把他樂壞了。
但樂過以後他更愁了,人往往就是這麼貪心,以前只能考三百多分的時候,想著上個大專就知足了,後來考到400又想蹭個二本,可現在眼看著都直逼500了,他心中那蠢蠢欲動的想法便更加一發不可收拾。
最終,經過了三天的思想鬥爭,他靜下心來和家裡人促膝長談了一整晚。
第二天早晨五點多就跑到了邢武家,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兩人,一個在門裡,一個在門外,只是這一次是胖虎對邢武說:「我,我跟你一,一起復讀。」
於是就這樣,邢武和胖虎在所有人的震驚中回到鞍中復讀了,這震驚的人群中除了扎扎亭的那幫渣渣,最無法置信的就是鞍中的老師們。
要知道熬了三年才終於把這幾個頭疼的人熬畢業了,想著新上來的高一生還沒幾個冒頭的,校領導們尋思著這幾屆可以輕鬆點,結果…這兩人尼瑪又回來了?
教導處的顧主任還親自把這兩人請去喝茶,語重心長地勸胖虎,高考成績又不錯,復讀到底為哪般啊?
胖虎在眾多老師的打量下有些怪不好意思地說,他主要想用這一年把結巴這毛病試著矯正過來,順便再提高提高文化課的成績,來年如果這毛病能克服就報考中央戲劇學院,一辦公室的老師聽說後都笑了,笑完後發現胖虎一臉認真的模樣,突然挺佩服這個小胖子的。
然後顧主任話鋒一轉問邢武幹嘛要復讀,畢竟人范統好歹是個班長,雖然平時也不老實,但壞得並不徹底,而邢武這種純混日子的學渣突然跑回來要求復讀,沒有一個老師能理解的。
只是邢武淡淡地回了四個字:「為了理想。」
要不是顧主任顧及到自己這個教導主任的身份,真想回他四個字:「純屬扯淡。」
總之無論如何,兩人的復讀成了轟動整個鞍中的大事件。
晴也雖然沒有留在鞍中參加高考,成為所有人期盼的省狀元,但是她所帶出來的那批補習班的學生在這次高考中出了幾個600以上的,一批500多的,一本的錄取率直接超過了金中,成了鞍中歷史上高考成績最輝煌的一屆畢業生。
學校還做了大大的紅字報掛在校門口,黃毛他們後來還特地跑回鞍中觀賞了一番這張露臉的喜報,找到范統的名字就一陣得瑟,還個個拿出手機狂拍一通。
拍完後黃毛站在那張喜報面前說道:「要是晴也沒走,妥妥的在榜首那個位置。」
晴也雖然沒留下來高考,但她的自信,她的信念,她那志在必得的笑容無形中影響了很多人,就像耀眼的太陽,只要每天出現在大家眼中,她的光芒就能照耀更多的人。
也許連她走的那一刻都沒有意識到,正因為她的出現,鞍中很多迷茫的孩子們漸漸有了目標,有了想奮鬥的決心。
所以黃毛想到此突然感慨道:「晴也真是個活菩薩。」
其實黃毛的本意是想抒情一把,但是奈何書讀得少,詩也沒背得幾首,實在誦不出個所以然來,因此話到嘴邊把周圍一圈人雷得不行,紛紛轉頭問他是不是問晴也借錢了?
說到黃毛,高中畢業後由於成績慘不忍睹基本上也沒啥學上,身邊有人建議他去藍翔學個挖掘機,那玩意大,開出去老拉風了。
但是黃毛不想離開扎扎亭,他聽說邢武和胖虎復讀後,還挺高興的,覺得還能像高中一樣天天跟他們在一起混,殊不知後來的邢武和胖虎嫌他太呱噪,怕他影響他們學習,壓根不帶他混。
這就導致百無聊賴的黃毛只能子承父業跑去跟著老爹拉貨。
一開始也苦逼逼地幹了半年,箇中辛苦自然不言而喻,忙起來又做司機又做搬運工,曬得又黑又糙。
晴谷的貨也一直是由黃毛負責運輸,到後來晴谷擴大產能,運輸量越來越大,黃毛把他爹給他娶媳婦的錢要了過來,自己開了家小的運輸公司,還正兒八經組了個運輸隊,在邢武的促成下,不僅和晴谷,還和靶廠建立了長期的業務往來,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而邢武,高考成績居然還考了401分,讓老楊朱僨那幫人大跌眼鏡,畢竟整個高中三年也沒見他正兒八經上過一節課,最後還能考401分,已經算是天才了,要不是高考制度嚴格,甚至都懷疑他是不是威脅考場同學實施作弊了?
但實際上,他只是認認真真寫了作文。
大家都說以他的頭腦,只要這一年多花心思,來年考個五百多分去個211肯定沒問題,但他自己清楚,他的目標並不是一百多分。
只有胖虎大概能猜到他打算去哪,只是這個猜測距離太遙遠,連他也只敢猜測,不敢證實。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看著可望而不可及,只有真正決定幹了,一頭扎進去往前沖,才能最終知道自己到底行不行。
所以那個暑假過後,大家各奔東西,卻又重新投入到新的生活中。
每個活在世上的人都在奔流不息,晴也亦如是,其實在她考完後就扒過自己的分數,大概在712分的樣子,在分數還沒查到的時候,她就同時接到了q大和b大的電話,讓她挺詫異的,不過她偏向理科所以選擇了q大的經管學院。
她的高考成績最終和她預估的低了一分,711,是當年本市的理科榜眼,晴也還特地留心了一下理科狀元,是一個叫謝錢淺的女孩,來自公立學校,以713分的成績高出她兩分。
報導那天都是家長陪同去的,晴鴻志還特地帶了個女助理過去幫晴也收拾打點,q大的現代化學生公寓在國內很有名,真正踏入宿舍才感覺高中奮鬥幾年住上這種學生公寓挺值得。
窗明几淨,獨立的陽台、衛生間和淋浴室,就連書桌和床的色調都是如此和諧舒服。
晴也到的比較晚,她去的時候,已經有兩位舍友安頓下來了,一位家長剛走的叫孫婉敬,戴著眼鏡綁著馬尾,挺書香氣息的一個女孩,另一個叫曲冰的爸媽都來了,還和晴鴻志互相遞了名片,家裡也是做生意的,但不是本地人,從陝西特地趕過來。
當晴也介紹完自己的名字後,那兩個女孩都抬起頭盯著她,雖然誰也沒有說話,但顯然這兩人聽說過晴也的高考成績。
只不過經管學院是q大的狀元學府,進來的都是各省的尖子生,兩人在驚訝過後,便也各忙各的了。
晴鴻志離開後,他們三人商量著要不要先去各個地方踩個點?
正說著,宿舍門突然被推開了,一個長得很水靈的短髮妹沖了進來,背心短褲,背著一個並不算大的雙肩包,不像是來報導的,好像路徑此地休息片刻似的。
很快他們三人便意識到,這位長相甜美的短髮妹就是宿舍的第四位成員,並且沒有家長陪同,隻身一人,輕裝簡行的就來了。
她放下包轉過身看著大家說道:「你們好,我叫謝錢淺。」
這下三個女孩都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