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6
一進家門,就聽廚房裡傳來輕微的響動,有人在做飯。
紀星原以為韓廷要帶她一道做飯呢。
此刻一想也是,他怎麼看都不是居家型的男人。
一頓飯工序至少一小時,他沒那奢侈去浪費時間。
換鞋時,她好奇:「你會做飯麼?」
「不知道。」
韓廷說,「沒做過。」
紀星嘲笑:「那你知道洗潔精是幹什麼的麼?」
韓廷幽幽瞥她一眼:「漱口的。」
紀星:「……」
韓廷先上樓去洗澡。
紀星跑去廚房看,廚師是位年輕男士,正給小番茄上塗橄欖油。
他微笑:「就剩最後一道菜了。」
「哦。」
紀星瞥見一旁料理台上放著筆記本,寫著各種食材的營養成分。
原來韓廷吃什麼都由營養師搭配,並非他自主選擇。
她問,「你負責給他做飯啊?」
「是。」
對方笑一下,問,「您是韓總女朋友?」
「你怎麼知道?」
「帶回家了難道不是?」
紀星較真:「那也可以是女性朋友?」
「韓總從沒帶過女性朋友回家。」
紀星一愣,心裡有絲得意,偷了段小黃瓜咬著出了廚房。
蟲草雞湯,蘆筍鱈魚,海鮮沙拉,烤雞胸,烤番茄……
營養師做好飯了離開。
韓廷洗完澡,換了身睡衣下來,整個人氣質都變了,有種說不出的親近柔和。
紀星總忍不住看他,覺得他穿著睡衣頭髮半濕半乾的模樣像只溫暖無害的大狗,讓人想摸摸抱抱。
韓廷也察覺出她的反常,但沒搭理。
她腦子裡成天塞滿各種荒唐的鬼主意,他要時刻去揣測,能被她氣死。
紀星飯吃到半路,終於忍不住起身湊到韓廷身邊,摸住他一簇濕發,手指搓了搓——唔,手感真好。
韓廷:「……」
他眸子轉過去瞧她,眼神禁止,卻並不用力。
她得寸進尺又摸摸他的睡衣,真舒服。
這才滿足地坐回去,吃了一口大蝦仁。
晚飯後,韓廷得繼續工作。
紀星原本最討厭洗碗,但現在不正是甜蜜期麼,打算裝模作樣收洗一下扮演賢良淑德,才碰到碗筷,韓廷說:「放著吧,阿姨會來收。」
「誒!那我不搶阿姨工作了。」
紀星秒收手。
韓廷無聲地笑了下,沒話好說她。
上樓後,韓廷進了書房。
他沒法拿整晚的時間陪她,在家也得處理工作。
紀星能理解。
她隨他待在書房,簡單處理完星辰的幾封待辦郵件,便看書查資料,給自己充電。
兩人各忙各的,互不干擾。
快十點的時候,韓廷還沒忙完,紀星便趴在桌上遠遠地瞅他,覺得他認真工作的樣子很性感。
看一會兒無聊了,她偷溜去臥室洗了澡趴在床上看娛樂視頻。
正放鬆呢,床頭iPad響了下,蹦出一條待辦事項提醒:唐宋匯報。
紀星好奇地碰了碰,屏幕開了,是韓廷的日程表。
韓廷的作息時間非常嚴格,早上六點起床,看書學習,健身游泳,吃早餐;工作日八點半出門,接著是各項工作;中午有一個半小時在公司的午餐和午睡時間;下午工作到六點;不加班無應酬是六點回家,辦公至十一點;有應酬或加班則十點回家,夜裡十一點半睡覺。
休息日也是同樣的作息,只不過工作地從公司換到家裡。
紀星看著那密密麻麻的時間表,驚訝於他的忙碌程度,更詫異他會比常人早起兩小時用來讀書健身。
想起自己賴床的日子,她有些慚愧,難怪她只是個普通人。
這麼想著,她又關掉視頻,跑回書房看書去了。
和韓廷在一起,時間算是個不大不小的磨合。
他能用於私人的時間極少,自由度不高,大抵是她在慢慢適應他的生活節奏。
兩人白天各自工作,晚上一起回家,自然而然成了半同居的狀態。
偶爾各有應酬,一天不見也行。
紀星倒不擔心韓廷,他不喜菸酒不喜聲色場所,有固定關係的情況下極重名聲,不會在外胡來。
而她應酬也更注意分寸,儘量少喝酒,且韓廷給她立了規矩:在外絕不可以喝醉。
這是底線。
他不容忍,沒得商量。
紀星完全尊重他感受,不觸他逆鱗。
就跟她不能忍受他跟曾荻有接觸,他就給予承諾一樣。
相互的。
十一月上旬,又是一個深秋。
以往這個時候是紀星最苦逼的日子,天冷得要死暖氣還不來。
可韓廷家裡頭有地暖,何況被窩裡他的身體更暖。
紀星睡覺時喜歡抱東西,要麼抱他手臂,要麼抱他整個人。
只是這擁抱往往要付出代價。
她從不知道,她扭來扭去小考拉一樣纏著他,會叫他十分受用,總忍不住把她折騰得嗷嗷叫才罷休。
家裡以前不放安全套,後來都是阿姨買的。
有次紀星在超市採購的袋子裡翻零食時,看到幾盒安全套:辣椒,冰點,顆粒,螺紋……她覺得這阿姨心很浪啊。
然而套子總是供不應求,全看阿姨勤快程度。
到後來幾乎不怎麼用了,估計阿姨把所有種類買了個遍後失去了興趣。
工作上也同樣有了突破。
星辰的骨骼融合器如願選報上「先鋒項目」,人工椎體等新產品也都通過質量檢測,開始新試驗了。
可人事上遇到了點兒小意外。
那天紀星意外收到幾封匿名舉報郵件,舉報公司幾位員工,所犯問題不足為奇,都是些小毛病。
但互相揭發這行為卻不能不引起紀星重視,畢竟大半年來,星辰內部氛圍相當和諧。
她叫來蘇之舟和人事部主管,意外發現,被舉報的無一例外是獎金評定實施細則中受利最大的員工。
由於他們工作能力太突出,得到的獎金能高出最差的員工四五倍。
部長實話實說:「細則出來後,公司氣氛有些不對勁,拿得高的當然開心,拿得低的就不樂意了。
都是熟人,還想說要不重新換一套,平均點兒。」
紀星斷然拒絕:「已經發布的細則,朝令夕改是什麼道理?
平均平是優秀員工的利益,他們的心情誰去安撫?
再說了,渾水摸魚的人憑什麼占用別人的功勞?」
蘇之舟比較心軟:「話是這麼說,但星辰很小,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
同事之間也不是競爭,而是朋友。」
紀星沉默半晌,道:「同事之間,談及切身利益,沒人會是朋友。」
蘇之舟一愣。
紀星說:「你去隨便問一個人,小尚,他跟林子關係很好,他今年獎金有四五萬,林子才一萬。
你問小尚願不願意勻出一萬給林子?」
蘇之舟啞口無言。
紀星說:「沒有一套規則能讓所有人滿意。
往往被規則卡住的人才覺得不公。
如果因為這部分人去損害適應規則的人,得不償失。
星辰不是吃大鍋飯的地方,平均主義害處多大,不用我多說吧?」
蘇之舟點頭,懂了。
至於那幾封郵件,紀星不打算去深究發送人是誰。
她漸漸明白了:人心的灰暗地帶,是存在的。
只是當她望著百葉窗外仍和氣一團的員工們時,心裡難免複雜。
忙到下午,圈子裡意外炸出一條重磅消息:朱氏藥械涉嫌巨額行賄,現接受調查,全線查封。
消息分析,朱氏藥械供貨鏈生產鏈因法律因素突遭切斷,資金鍊不日也將斷裂,很可能破產倒閉。
幾千名員工面臨下崗失業。
朱氏藥械不是大企業,放在社會財經新聞上也沒人看,但在藥械圈內還是引起了一波小討論。
很多人抱著看笑話的態度冷嘲熱諷:都是競爭對手,誰不樂意對方遭難呢?
但也有人說實話:官商勾結,最髒的就是藥械行業,哪家清清白白沒走過灰色途徑?
明顯有人把他往死里整。
在這兒落井下石,不如想想自己,別不知好歹得罪了人。
紀星莫名就想起上個月韓廷在茶桌上寫的字。
不知那個把朱氏往死里整的人,是不是他。
她打開手機想給他發消息,意外發現他頭像換了,變成當初她在德國給他拍的照片,逆光的巷子,他的背影。
紀星的頭像還是當初他在德國給她拍的笑臉,此刻一看,兩張照片背景里都有慕尼黑教堂的尖頂。
外人恐怕不會注意,這是他們的情侶頭像。
原本想說的話就沒說,變成了騷擾消息:「韓先生韓先生~~」
沒過幾秒,手機響了,正是韓廷。
紀星接起電話,驚訝:「這麼快?
你沒在忙啊?」
「馬上。」
他說,「等會兒要開很久的會,先和你說一聲。」
「噢。」
「過會兒……」他話沒說完,那邊有說話聲。
紀星忙道:「有事兒等忙完再說。
先這樣吧。」
「行。」
紀星晚上不用加班,下班後看韓廷的手機定位還在東醫,便直接過去找他。
電梯門還沒開,她聽到外頭的說話聲,極為不滿:
「他倒是會做人,陽奉陰違,把我們當猴兒耍。
表面說尊重,轉眼就把權力架空。」
「當初說了讓你別站隊。
你何苦得罪他。
他這人下手狠你又不是不知道。
朱氏的結局你也看到了。」
電梯門開,是幾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紀星判斷著應該是董事,她事不關己地從他們身邊走過,迎頭又碰上韓苑。
紀星挺不好意思的,韓苑卻絲毫不介意當初拒絕投資的事,笑笑:「星辰快A輪融資了吧,有機會合作。」
「誒。」
紀星客氣答著,發現她這大氣從容的模樣和韓廷有一拼。
她推開厚重的辦公室門,探出腦袋,韓廷和唐宋都在。
「他的把柄……」唐宋說到一半,停了。
韓廷抬眸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垂下去。
他坐在桌旁,一手拿著份文件夾,一手拿筆在上頭畫著類似對勾,橫線,叉叉的標註。
因為她進來,兩人都沒再說話。
紀星坐去他對面,他沒再抬眸,眼神緊盯文件上的人名,圈圈叉叉著。
她見他表情不太好,便悄悄趴在桌邊,也不出聲。
半路,他忽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銳利而明亮,下一秒又落回文件上,拿筆寫了好幾行字批註。
紀星猜測他有事交代唐宋,但她在場,他不方便,所以寫在紙上。
公司機密,他個性謹慎,她挺理解的,只是……她不知道他寫這幾行字,又有多少人遭殃。
她乾脆起身,走去落地窗邊俯瞰CBD景色,莫名之間,有種俯視天下的感覺。
忽然就想起韓廷的那句「征戰江山萬里」。
只不過古時的江山,是用鮮血和白骨換回來的。
那頭,韓廷寫完了,扔下筆,合上文件夾遞給唐宋。
唐宋心知肚明,一份董事股東名單,對勾的在我方陣營,橫線的可拉攏並保持警惕,叉叉的想辦法對付。
他這是未雨綢繆,將任何一絲大權旁落的可能性都掐滅在搖籃里。
唐宋走後,韓廷臉色緩和下去,看向紀星;她站在窗邊,扭頭迎視著他。
對視半刻,韓廷忽問:「你這口紅顏色是換了個新的?」
「對呀。」
紀星嘴巴一嘟,「好看吧,要不要親親?」
「……」韓廷嘴角一絲笑容緩緩揚起,朝她伸手,「過來。」
紀星走去他面前,俯身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剛要起身,他輕輕一拉,她跌坐進他懷裡。
鼻翼相擦,呼吸交纏。
韓廷起身收拾東西,紀星說:「我剛在電梯間聽見有人罵你了。」
韓廷翻著文件,隨意問:「都罵了些什麼?」
「說你陽奉陰違,把人當猴耍。」
韓廷嗤笑一聲,並不在意。
紀星抿抿唇,又道:「聽說朱氏藥械出問題了,不知會怎麼調查。」
韓廷這下停了手裡的動作,看她:「有話說?」
紀星問:「是你麼?」
「是。」
「……不會有點兒狠了?」
韓廷說:「它要是被同科收購,會是個大麻煩。」
頓了頓,「你同情朱厚宇?」
「還好。」
紀星遲疑,「就是……朱氏的員工都得重新找工作了。」
韓廷:「商戰如戰場,個體的苦難與困境是微不足道的。」
紀星沒做聲了。
韓廷瞧她這模樣,問:「怕我了?」
紀星一愣:「沒啊。
……東揚是大集團,結構複雜,你坐這位置,多少人想找你麻煩呀。」
她說這話,倒讓韓廷有一會兒沒言語。
「哦對了,剛才說你壞話的是個板寸頭,你要提防點兒。」
她打小報告似的說。
韓廷走過去,一句話沒說,握住她後腦勺將她帶到懷裡。
她懵懵地一臉撞進他頸窩裡,摟住他的腰。
抱了一會兒,她忽問:「韓廷?」
「嗯?」
「你會這麼對我麼?」
韓廷反問:「你會做對不起我的事?」
「不會啊。」
她搖頭。
他揉揉她的腦袋:「別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