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7
紀星拿到員工的獎金明細表後,思考很久,做出了一點兒通融:給獎金最低的幾名員工加了三千。
一來不影響等級,不會讓其他人起意見;二來安撫心有不滿的員工:雖然份額不多,但在預期最差的情況下意外得到一絲好轉,往往會有極大的舒緩作用——這是心理學上的一點兒小伎倆。
紀星用這小伎倆平息了風波。
她回想當初創立公司時的氛圍,也不知現在這種做法是否違背初衷。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是星辰最好的路。
年後星辰要擴招,親情式管理難以為繼。
表現不再得力的員工繼續混職位是不被允許的。
當初在廣廈的遭遇歷歷在目,她絕不會讓一鍋燉平均分的情況再度發生。
而這時,試驗中心那邊出了狀況。
星辰的「先鋒項目」送上去過了審核審批,只差公示,卻突然被刷下去——名額被截胡了。
作定奪的是藥管局,試驗中心也沒辦法。
星辰是中心報送的唯一項目,劉主任甚至動用了關係疏通。
無奈對手公司瀚海不論實力還是背景都無懈可擊。
官方給出的理由讓人無法反駁:「星辰無論是產品還是公司實力,跟瀚海差太多,我們批了星辰,被投訴舉報怎麼辦?」
紀星慪氣得不行,這回算見識到了商場的你爭我斗,到嘴的鴨子也能被人撬走。
她氣極之時突然冒出找韓廷幫忙的想法,冷靜後又及時打住,不願太過求於他,將兩人關係複雜化。
想及此處,她不知星辰與韓廷的聯繫是該更緊密些好還是疏離些好。
這邊還沒想清楚,那邊風波又起。
幾天後星辰有人辭職,是最優秀員工的之一小夏。
這是星辰成立以來第一起辭職事件。
眾人都吃了一驚,先前全沒看出預兆。
小夏說她馬上要準備結婚生寶寶,無法再適應高強度的工作,想換個輕鬆的。
紀星不知這是否是她真實目的,但小夏對工資沒異議,無意藉此加薪,是真要走。
紀星雖不舍惋惜,但還是祝福了她,保證年底獎金照發,待清算了來領。
小夏感謝完了,問:「紀總,那我的股份什麼時候能給我?」
紀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弄懵了:「股份?」
小夏:「紀總,我是星辰的創業骨幹,該有股份的呀。」
幾位公司元老面面相覷,蘇之舟開口:「是我們誰說過星辰的股份會分給你?」
小夏瞠目:「當初拉我進來的時候不是說共同創業嗎,為什麼我會沒有股份?」
紀星也匪夷所思:「可你跟星辰簽的是招聘合同。」
「工資才一兩萬,不要股份誰跟你在這兒干?」
小夏急了,話不太好聽,「真以為為夢想獻身?
獻身也不為你們啊。
我是技術入股,骨骼融合器的製造工藝我參與研發了的。」
紀星臉色微變:「給你開了工資,那是你應該做的。
你沒出資金沒出人脈沒參與管理,技術部也是蘇之舟坐鎮。
你要拿股份,是不是星辰27個員工每人都得拿?」
小夏氣極:「沒想到共同奮鬥這麼久,你居然為了利益耍賴。」
紀星克制著脾氣:「你是員工,不是股東。
我不知道什麼地方讓你誤會……」
「誤會?
股份用誤會就能抹過去?」
「行。
你要是拿出證據證明你是股東,我認。」
「口頭上約定俗成,默許的話,哪有證據!怪我太信任你們!當初臉皮薄沒有談清楚,白白被你們欺負!」
小夏叫道。
辦公室本就不大,外頭的員工都看了過來。
紀星吸一口氣:「你想要什麼?」
「很簡單!我是星辰元老,當初是技術入股。
星辰的股份,我至少要3%。」
「不可能。」
紀星道,「1%都不可能。」
談判不歡而散。
紀星立場堅定,表示絕不會給。
如有異議,法庭上見。
但小夏沒有證據,沒法訴諸法律,拂袖而去。
紀星情緒也很差,直到下班後都緩不過勁兒來。
她很冤枉,明明是聘用的員工,怎麼就非認定自己是股東了?
她在家收拾行李,不停嘆氣。
最近天氣轉冷,她得多搬些秋冬的厚衣物去韓廷家。
打開手機,韓廷的定位點在來她這兒的路上。
今兒還是他生日呢。
她原打算假裝情緒不好給他驚喜的,這下好了,不用裝了。
還沮喪著呢,韓廷電話過來了。
她趕緊跑去開門。
他這人也是怪得很,每次接她,都不在車裡等,非要上樓來接。
拉開門,韓廷瞧見她一臉可憐模樣,問:「怎麼了?」
紀星不答:「今天在家吃飯麼?」
韓廷說:「朋友聚會,帶你去玩兒。」
「噢,我收拾一下。」
她蔫蔫地說。
韓廷隨她進屋,問:「出什麼事兒了?」
這問題開了她的話匣子,她一臉懊喪,嘰嘰咕咕把事情原委講了一通,她對小夏很不滿,可發泄後又於心不忍,說:「我清楚小夏的為人,她不是想訛我,她是真覺得她該拿股份。
可我覺得她真不是股東啊!」
韓廷全程聽著她描述小夏的背景經歷性格態度工作情況。
他一邊聽,一邊拉開她衣櫃門,挑了幾件厚衣服給她整理行李箱,行李收拾好了,又挑了今天出門要穿的內搭,褲子,大衣,絲巾,一整套放在床上。
等他忙完,她也講完了。
韓廷就回了一句話:「不講『覺得』,事實證據是什麼?」
紀星打住,說:「她跟星辰簽的員工合同,沒有任何股份權益。」
韓廷:「這不就結了?」
「……」紀星沒話說了,嘆了口氣,拿起床上他挑的衣服換上,「可我還是有點兒難受,相處了快一年,那麼好的朋友,變成這樣。」
「又來了。」
韓廷道,「我有沒有跟你講過,員工就是員工,可以當作棋子,可以表現公共情感,卻講不得私人感情?」
紀星不吭聲。
韓廷:「你要實在放不下她,我幫你設想下,她以後逢人說起你,大概都是一通臭罵。
這樣你會不會好受點兒?」
「……」她一臉灰地看著他,「你能別戳我心窩子了嗎?」
韓廷:「提醒過你多少次,少講那些有的沒的感情,害人害己,一切按制度來。
不聽,以為我害你……」
「你別說我啦。」
韓廷皺眉:「說了你不聽,錯了還不讓訓……」
話沒完,她飛撲去他懷裡,摟住他的腰不停地搖:「哎呀,不許說我了!不許說了!」
韓廷驀地止了言語,看著懷裡扭來扭去撒嬌的女孩,竟就真沒說了。
他摸了摸她的腰,道:「能先把褲子穿上麼?
像什麼樣子?」
紀星鬆開他,蹦回床上穿褲子,好半晌了,低聲一句:「我真沒坑她。」
「我知道。」
韓廷說。
室內安靜了下去。
他看得出她心裡難受,上前一步,手掌揉揉她頭。
要收回手,她卻追上來,拿臉蛋在他手心蹭了蹭,肌膚溫熱而柔軟。
他心頭一軟,忽低下頭喚了聲:「紀星?」
「誒?」
她正穿襪子,一抬頭;他湊上來,在她嘴角邊輕啄了一下。
吃飯的地方依然是上次韓廷打牌的那家餐廳。
進門前,紀星不免吐槽:「這餐廳是你們家的麼?
總來這兒?」
「不是。」
韓廷說,「肖亦驍家的。」
紀星:「……」
韓廷道:「你以後再來就報他名兒,免單。」
紀星不信:「吃很多也能免?
要吃了上萬呢?」
韓廷瞟她肚皮一眼:「你那是什麼肚子能裝下這麼多?」
「我一人來幹嘛?
肯定公司宴請啊。」
韓廷:「那就從我帳上劃。」
紀星:「……」她掐了他手一下。
韓廷:「你這表達愛意的方式夠特別的。
不妨留著晚上使。」
「……」紀星發現他這人啊,大體是正經寡淡的,卻又時不時對她露出沒個正形的一面,叫她莫名有種自己很特別的感覺。
還想著,他不經意間捉了她的手牽住。
進了包間,一幫和韓廷歲數不相上下的男人圍一桌玩牌,全是他私交好友。
正是曾荻頭一次帶她來卻又無法融入的那個圈子。
某位男士一見韓廷,就笑著調侃:「您可真是大忙人吶,說好的七點,這都過了一刻鐘了。
一幫人候著,您老腕兒夠大的。」
韓廷:「這得怪作東的那位時間定得不好。
成心為難我。」
另一位英俊而安靜的男人開口:「怎麼還成我的不是了?」
肖亦驍接茬:「我們時間自由,他卻翹不了班,這不是為難他?」
韓廷:「這個點,外頭堵得跟孫子似的,我也沒法子,給各位賠不是了。」
「得了。
今兒他壽星,都讓著點兒。」
紀星站一旁跟聽相聲似的瞅著他們侃。
韓廷以前都跟她講普通話,漸漸熟悉親密了,就時不時講北京話。
她聽習慣了,還挺喜歡。
眾人的目光漸漸看向她。
韓廷鬆開她手,稍用力攬了下她的肩膀,道:「介紹一下,紀星,我女朋友。」
紀星臉頰發燙,抿唇笑著沖眾人點頭打招呼。
肖亦驍逗她:「你也別害羞緊張,這些都不是壞人。
就數你跟前站著的那個最壞。」
下巴指韓廷。
紀星沒忍住笑:「我也覺得是。」
韓廷瞧她那吃裡扒外的得意樣兒,眼神稍顯意味深長,一副「待我回去收拾你」的意思。
紀星想起什麼,歉疚地小聲說:「今天你生日?
我不知道。
之前看你護照,把日月看反了。
沒準備禮物。」
韓廷原就不在意,說:「不過生日。
今兒也就朋友聚個會。」
正說著,旁邊有人起身,把座位讓給韓廷:「等會兒吃飯了,最後一句讓你玩兒。」
韓廷坐下,回頭看紀星,目光掃掃身邊的椅子,紀星坐他旁邊看牌。
上次玩的橋牌,這次玩起了鬥地主。
紀星不好看兩家牌,於是往韓廷那邊貼了貼,腦袋都快安到他肩頭上。
對面,肖亦驍笑:「你倆這虐狗呢?」
韓廷理著手中的紙牌:「你丫今兒話忒多。」
肖亦驍看紀星:「你覺得這局誰能贏?」
紀星臉朝韓廷指了指:「他。」
韓廷看著牌:「誰?」
紀星:「韓廷。」
韓廷緩緩笑了下,出了牌了,回眸瞧一眼肩上她的腦袋,低聲說:「乖。
贏了給你買糖吃。」
紀星:「……」
周圍站著坐著的幾位男士看他倆這樣兒,交換眼神,笑容隱忍;紀星見著,有些心跳加速。
出了幾圈牌,又輪到韓廷。
他還剩一對J,一串456789,他正要出那一對J。
紀星:「嘶!」
輕輕扯了扯他的衣服。
韓廷回頭:「怎麼了?」
紀星指456789,說:「我覺得這個好。」
一對J萬一別人要得起呢。
韓廷手指在那對J上撥弄了一遭:「我覺得這個准贏。」
紀星:「我覺得那個會贏。」
韓廷:「要輸了怎麼辦?」
紀星臉一紅,小聲:「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周圍人不懂,這是只有他倆才懂的秘語。
他看她半刻,倏然一笑:「行。」
出了456789。
對面,肖亦驍濃眉一挑,來了個5678910。
紀星傻眼,不吭聲了。
韓廷手上那對J也再沒出去。
肖亦驍贏了,一看韓廷的牌,笑:「幹嘛不出對J?
你不是會記牌麼,QKA2都只剩單張了。」
韓廷:「我這邊有個臥底。」
紀星:「……」
她把腦袋埋進他肩頭:「害你輸了。」
「沒事兒。」
他摸摸她的腰,「回去補上。」
這局打完,要上菜了。
紀星去洗手,她以前不注意,後來跟韓廷學了飯前洗手的習慣。
回來碰見韓廷跟肖亦驍站在走廊上講話。
肖亦驍說:「這要真查下去,牽扯眾多,怕是個大案。」
韓廷淡淡的:「好歹玩一場,不玩點兒大的?」
他覷見紀星,後頭的話沒說了,神色緩和下去,朝她伸了手,她小跑過來拉住,隨他進去。
吃飯時,他的朋友都很有風度。
坐她旁邊的時不時照顧一下讓她夾菜,說話也捎上她以免她受冷落。
但沒人拿她開玩笑,查戶口。
紀星也漸漸放鬆下去。
眾人玩到十點就散了。
出餐廳時,韓廷說:「手伸出來。」
紀星伸手。
韓廷放了顆糖在她手心。
她眼睛一亮:「哪裡來的?」
「前台。」
她撕了包裝紙,將糖果塞進嘴裡,說:「我嘴巴很甜,你要不要嘗嘗?」
說著,仰起腦袋嘟嘟嘴。
他低頭親了一下,蜻蜓點水般。
她輕快地上了車。
快到家了,她精神還很好。
韓廷說:「今晚心情不錯。」
「嗯。」
「我還擔心你會覺著無聊?」
「為什麼?」
「朋友聚會,無非是聊天吃飯。」
他調侃,「大概不是你這年輕人的模式。」
「我朋友聚會也就唱歌,桌遊。」
紀星回想,「也很無聊。
我五音不全,KTV簡直是噩夢。
桌遊也總被人看穿。
啊,你肯定適合。
你要玩狼人殺,絕對每局都贏。」
韓廷無意義地彎了下唇角。
雖然贏這個字有足夠的吸引力,但他對這種小兒科的遊戲沒興趣。
賭注太小,叫人提不起精神。
他更有興趣的是如何徹底搞垮朱氏,如何掐住韓苑和董事會那幫人的命脈,如何在同科廣廈觸犯他底線時一招毀了它。
紀星說:「我不喜歡玩狼人殺,說謊我也會,但每次看到好人被我騙,我就於心不忍露出馬腳。」
韓廷想了下那幅場景,沒忍住笑出了聲。
紀星:「你笑什麼?」
韓廷:「星辰能摸爬滾打活到現在,也算稀奇。」
「……」紀星一臉假笑,「多虧您老幫忙。」
韓廷跟著她假笑:「不謝。」
「話說回來,」車停在家門口了,韓廷說,「生日禮物忘了沒關係,賭注是不是得兌現了?」
紀星說話算話,上樓便兌現了。
浴室里霧氣繚繞,水聲淅瀝,她半跪在花灑淋水的地磚上,喉嚨里卡得深深的,堵得嚴嚴實實。
朦朧之中,她心想,以後不該給他打任何賭。
她玩不過他的,總是輸。
可當她被他撈起來摁在光滑的流水的玻璃上,纏著他的腰,被他進出時。
她腦袋趴在他肩頭,清水從他發間她唇間流過,她忽又覺得好像輸給他也心甘情願。
她被他翻來覆去折騰一個多小時,最後體力不支被他抱回床上,沾床便迷糊睡去。
韓廷睡前拿遙控關燈,忽見床頭放著一個小小的鐵盒子。
他愣了半刻,拿過來打開,裡頭一摞小清新的照片卡,初看沒什麼特別,反面卻拿彩筆塗鴉,畫了畫兒寫了字:
「親親卡
使用此卡片,得到小星星kiss一枚。
(註:親『哪裡』都可以哦~~~(gt;_lt;)~~~)
本卡片僅限韓廷使用,最終解釋權歸紀星所有。」
「按摩卡
使用此卡片,得到小星星按摩十分鐘。
┗`O′┛ ~
本卡片僅限韓廷使用,最終解釋權歸紀星所有。」
「靜音卡
使用此卡片,在鬥嘴時讓小星星閉嘴三分鐘。
╭(╯╰)╮
本卡片僅限韓廷使用,最終解釋權歸紀星所有。」
「原諒卡
使用此卡片,讓小星星原諒韓先生一次。
(ˇˍˇ)
本卡片僅限韓廷使用,最終解釋權歸紀星所有。」
除此之外,什麼抱抱卡,做飯卡,不生氣卡,陪睡卡,解鎖姿勢卡,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最後還有張祝福卡。
「祝福卡
祝韓廷天天快樂。
紀星。」
安靜的夜裡,韓廷看著手中這摞孩子氣的卡片,看了好久,忽然低下頭去揉了揉額頭,邊揉邊極輕地搖了搖頭,唇角卻彎起一絲柔軟的弧度,好久沒有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