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莛將手推車推到珍饈樓底下,看著上面的幾排窗戶,微微一笑,能在珍饈樓三樓包有窗的包間的非富即貴,她就在底下聽牆角好了。
只是姐姐願意,魏青桐卻不樂意了,這裡好冷,他還很餓,他見姐姐坐在推車上就不動了,就嘟著嘴道:「姐姐,我餓!」
「啊?哦,」魏清莛趕忙收起心神,四處一看,見斜對面的麵攤上人還挺多,就問道:「桐哥兒,我們吃麵好不好?」
魏青桐想了一下,搖頭道:「不要,要吃那個。」
手指著一個人手裡的混沌,還不自覺的咽了一口口水。
魏清莛點了一下他的額頭,「怎麼就這麼饞,每天不是野雞就是兔子,還有豬骨頭湯喝,怎麼就像是永遠吃不飽似的?」話雖如此說,她還是從背簍里找出三個竹筒,牽著魏青桐的手去攤位上買混沌,眼角的餘光看見一個清秀的少年從她的推車上經過,嘴角微微一挑,背簍里什麼也沒有,那些人要失望了。
這也算是報復他們了吧。
每次魏清莛來東市都會耗費極大的心神,回去後簡直連手指都不想動一下。
「老闆,來兩碗混沌,再給我們一碗湯。」說著將三隻竹筒遞給他。
魏青桐高興地用雙手抓著竹筒,吸了一口氣,高興地道:「香香的。」
魏清莛將竹筒上的繩子掛在他的脖子上,這樣竹筒就不會傾斜了,「要慢慢吃,不能燙著。」
魏青桐點頭,乖巧的拿著勺子靜靜地坐在推車上自己吃東西。
魏清莛剛將熱湯蓋好放在背簍里就渾身一震,側耳仔細地聽著樓上傳出來的聲音,雖然周圍吵雜,樓上的人又是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她集中精神還是聽了個大概。
「……欽天監算出來的,斷不會有假……」
「只是各地傳回來的奏章一切如常……會不會是弄錯了……我以為只我那一個縣如此。」
「……讀傻了……都是四王的人……」
「他們怎麼敢?欺瞞皇上……若是真有雪災,朝廷不做好準備,百姓……」
「低聲,上面……要限制米糧供應,藥材……早作打算……」
魏清莛看了一眼手中的混沌,嘆了一口氣,看來明天她還得出來,得趁著政令下來之前多準備一些米麵,在明年六月之前,糧食是不會再下降了。
魏清莛給魏青桐擦了一下嘴,耳朵動了動,發現樓上五花八門說什麼的都有,只是她聽到了她想知道的,收起了心神,揉揉額頭,她最討厭嘈雜的環境了,每次都疼。
不再聽樓上的對話,專心吃起混沌。
而此時,三樓的一個包廂里,耿十一壓著安語,低聲斥道:「你要真為了百姓好,就趕緊回去,憑你一己之力保你全縣百姓,也不枉我冒險通知你。」
安語雙目通紅,「那天下百姓呢?他們就合該受苦?」
耿十一想敲開這書呆子的腦子,但這畢竟是酒樓里,他只好壓低了聲音道:「皇上雖不知全情,但十之四五還是知道的,大家現在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你現在將實情捅出來,不論哪邊都不領你的情,這倒罷了,朝上鬧哄哄一片,最先做的一定是追究責任,再將你下獄審理,最後派人下去勘察實情,等到結果出來,第一場雪都不知壓死凍死了多少人,朝上再鬧哄哄的商議救災……事情只會比原來更糟,你這個知縣被下獄,有誰來主持救災?你那整縣的百姓還活不活了?」
安語知道他說的是真的,一下心灰意冷,伏倒在桌子上不說話,眼淚一顆顆的往下掉。
耿十一就在旁邊看著他,良久,聽到他哽咽道:「要是王公還在……」
耿十一用力的抓著椅背,眼睛沒有焦距的看向窗外,心裡不由自主的想到,要是王公還在……
安語像個孩子一樣伏在桌上嚶嚶的哭著。
「別哭了,」耿十一堅定的看著他,「哭泣是懦夫的選擇,王公堅韌一生,我們做不來他的豐功偉績,難道連直面困難的勇氣都沒有嗎?」
安語抬眼看他。
耿十一點點頭,「你趕緊收拾行李回去,有我給你遮掩,不會有人知道你上過京城的,你只要,只要管理好一個縣就是了。
「你別以為一個縣城容易管,當年王公被貶至延邊任縣令時,可是花了將近六年的功夫才讓那裡的百姓安居樂業,王公也因此重新得到先帝的賞識,官復宰相。」
「你說的極對,我得先將一個縣管好。」
﹍﹍﹍﹍﹍﹍
魏清莛用了兩天的功夫將過冬的東西準備好,空間裡也準備好了到明年八月的糧食,現在她手裡只還剩下七十多兩的銀子了,想了想,還是拿出十兩來準備藥材。
她的身體還好,但魏青桐卻有些體弱,要是突然生病,總歸要有個準備。
魏清莛牽著他去看大夫,老大夫摸摸鬍子,笑道:「你弟弟沒病,只是體虛,平時多注意些就是了。」
魏清莛則要求開些平時用的藥,「要是感冒,不,是風寒了怎麼辦?還有發燒,咳嗽這些,大夫還是給我們開幾張方子吧,我們抓上幾副在家備著。」
老大夫皺眉道:「平常人家也有備藥的,不過你們不懂醫理,豈能亂用,年紀不同,脈象不同,所用的藥和量都是不同的。」
「大夫只給弟弟抓就行了,家裡人的身體都好,只弟弟弱些。」
老大夫看了看白白嫩嫩的魏青桐,又看了一眼肌膚微黑的魏清莛,微微點頭,拿出三張紙刷刷的寫下藥材,邊寫邊囑咐道:「你們也不要太嬌養他了,孩子嘛,跑跑跳跳的,身子才好。」
魏清莛也覺得魏青桐的體虛一半是天生的,一半是後天嬌養的,只要在泥土裡打幾年滾還怕養不壯嗎?
「這是發燒的,這是風寒的,這是咳嗽的……不過人要是生病了,最要緊的還是趕緊來把脈,對症下藥才最有效。」
魏清莛趕緊應下,各抓了三副藥,又要了一些傷藥就離開了。
十月十二,今年的第一場雪覆蓋了整個京師,陰沉了好幾天,老天似乎要一下子將天上的雪都傾斜下來,飄飄揚揚的從下午下到晚上,又陸陸續續的飄到了早上。
魏清莛老早就燒上炕,整個房間都暖和的像是春天一樣,穿著夾層進到空間裡做好飯菜,姐弟二人就在炕上看著外面的風雪吃飯。
這時,魏清莛才真是覺得幸福,也是第一次覺得魏家不錯。
她不喜歡魏家,但也說不上恨,可這時她真確的知道,如果沒有魏家,說不定她和魏青桐連一個容身之處也沒有,她會和很多人一樣,帶著幼弟窩在胡同里,忍飢挨餓。
魏清莛用硬紙板畫了些動物,寫上動物的名字,用來教魏青桐認字。
魏清莛先拿出「兔子」,指著上面的簡易畫對魏青桐說,「桐哥兒,快看,這是兔子,兔子。」
魏青桐歪頭看了一下,有些嫌棄的別開臉,自己抓了紙筆,抖抖的在上面畫了一隻兔子。
「呀,桐哥兒畫的真好……」魏清莛本來只是想像征性的夸一下,誰知魏青桐畫的真的比她好很多,她看看他畫的,再看看自己畫的,有些不能接受,難道古人就比較有天賦?為什麼一個四歲的小不點畫的比她還好?
魏青桐卻有些不滿意,丟開紙,又扯了一張,魏清莛見他連筆都還不會拿,連忙扯過,這些習慣可不能養成,不然以後很難改過來的。
魏清莛想,是不是讓魏青桐去書院。
魏青桐有些委屈的喊了一聲姐姐,俯身就要去搶。
魏清莛趕忙哄他,「桐哥兒,你現在還不能用這個畫,等你學會了拿筆再畫好不好?」
魏青桐扭著身子去抓筆,「要,畫兔子,我的。」
「是,是你的,只是現在還不能用。」
魏青桐不能理解,見姐姐不給他,他一張嘴「哇」的一聲哭出來,聲音大的嚇了魏清莛一跳。
她有些發愣,她來了這麼久,第一次見魏青桐這樣哭,以前這孩子都是小聲的抽泣,流流淚,只要你一哄,他就會乖乖停下來的那種,所以她一直很喜歡這個孩子,覺得這孩子太可人疼了。
可是現在見他哇哇大哭,她反而鬆了一口氣,桐哥兒和所有的孩子一樣呢。
「好好好,給你,給你,」魏清莛毫無原則的將筆塞給他,「別哭了,明天我們去書店好不好,專門給你買畫畫的筆。」順便讓老闆教你拿毛筆。
魏青桐這才停下來,只是臉上掛著淚珠,肩膀一抽一抽的,低頭拿筆在紙上亂畫。
魏清莛已經將視線投向外面,這場雪比預料的要大,看來雪災更嚴重,想了想,覺得明天最好還買一些肉存上,很長的一段時間她可能都不會出去了。
﹍﹍﹍﹍
閔婆子站在門前擔憂的往秋冷院張望,趙婆子趕緊從裡面出來拉她,「你想凍死啊,趕緊進去烤火啊。」
「我剛剛好像聽到四少爺的哭聲了。」
「哎呦,這麼冷的天,連件冬衣都沒有,能不哭嗎?」趙婆子眼裡閃過憐憫,拉著閔婆子道:「行了,這是上頭的事,我們可沒那個本事去管,誰讓大夫人走得早呢……」
閔婆子低頭沉思,
趙婆子心一跳,低聲警告她,「你可別胡來,想想你家的小子,你要是得罪了上頭,遭罪的可是他,他今年有十六了吧?再不謀個差事……」
閔婆子喟嘆,回屋將廚房送來的魏清莛姐弟的飯菜熱了,又從自己的口糧里勻了一些出來放進他們的食盒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