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陳安逐漸同樣絕望的心,眼前的世界再度扭動,在色彩的迷幻間,如夢似幻的糾纏間,世界的模樣再變。
這一次,陳安看到自己的身子骨強壯了一些,薛月兒長大了些許。
他僵硬的將手中的水桶放到屋內,用又硬又破的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粗糙的袖子,磨得薛月兒額頭上嬌嫩的皮膚生疼。
「奶奶,月兒幹完啦,是不是可以吃飯啦?」
薛月兒邁著小碎步走到小院子裡,那老太穿著花衣裳,正躺在搖椅上曬太陽。
見薛月兒過來,她瞥了她一眼,用干啞的聲音道:「去,找二壯玩去,飯還沒好。」
薛月兒聽到二壯這個名字,身子不禁顫了顫。
她勉強擠出笑容,道:「好。」
陳安的心中,湧出的絲絲絕望與恐懼,可又奇異的被一種莫名其妙的希望感所包裹...
在這裡,他就是薛月兒,薛月兒就是他,薛月兒的一舉一動,那些心情,話語,同樣會深深地感染到他!
他能感受到,那二壯和薛月兒的玩耍,絕對不是尋常孩童的玩鬧。
並且...
【薛月兒必須要笑,如果不笑,那老太連飯都不會給她吃。】
【這是她來到村子的第三個月。】
陳安心中嘆息,他愈發的同情和憐憫薛月兒,這個七歲的小姑娘,究竟經歷了多少痛苦,才換來如今的成熟...
不對,現在可以肯定,薛月兒一定是陰巧仙。
陰巧仙這個小丫頭,也成熟的不像話。
但...她們之間的年齡,隔了至少七年啊!
陳安依舊迷惑,同時他也越來越感到無力。
與薛月兒一樣的無力...
薛月兒來到了二壯家,這是村里最好的屋子,有著紅磚瓦片牆。
那二壯,今年九歲,是個小瘦子,身形有些扭曲,左腿先天殘疾,半張臉也都是面癱的。
他一見到薛月兒,便是抹了抹鼻涕,頂著髒兮兮的臉,伸手朝著薛月兒抓來。
薛月兒(陳安)心中泛起噁心,泛起恐懼,她的腿在打顫,似乎是經歷了許多許多的心理鬥爭...
薛月兒後撤了一步。
「你幹嘛!」二壯尖利道:「你不讓我碰你,俺告訴俺爹去!讓俺爹揍你!」
薛月兒聞言,嬌軀再度一顫,她連忙道:「二壯哥哥,月兒不是說了麼,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呀!」
「等你再長大一點,月兒就都聽你的。」
薛月兒的聲音打著顫。
「哦...」二壯抓了抓自己亂糟糟的頭髮,眼神似懂非懂,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薛月兒,道:「你記住,你是俺媳婦,你不能跑。」
「月兒不跑,不跑...二壯哥哥,我們去溪邊兒玩吧。」薛月兒強忍著不適,抓住二壯骯髒的棉衣衣角。
「好!二壯喜歡抓魚!」二壯露出歡喜的表情,見薛月兒靠近,一下子就要撲上去親她。
薛月兒連忙躲開,又伸出一隻手擋住他,道:「二壯哥哥,我們說好的,等你再長大一點。」
二壯卻道:「不要,俺受不了了,你長得太好看了,俺沒見過像你這麼好看的女娃。」
薛月兒道:「那,那再等三個月,就三個月。」
二壯搖了搖頭,那醜陋骯髒的臉上露出呆傻:「三天,你不讓俺碰你,俺就告訴俺爹,不幫你騙俺爹你一直讓俺碰你了。」
聽到二壯的話,薛月兒嬌軀再顫,陳安能感受到那股深深地恐懼...二壯的爹,大概是他們的村長吧,大概對薛月兒做過什麼吧...
「好,就依你。」薛月兒聲若遊絲道。
...
畫面再轉,陳安眼前的景色變成了小溪,變成了二壯和薛月兒踩在小溪邊戲水。
「還有一天了...」薛月兒看著二壯的背影,自言自語道。
陳安忽然感到眼眶的濕潤,和心情的激盪,薛月兒的胸脯一直在跳,心臟不斷的躍動,預示著她的心情。
「月兒不願意...對不起...」
薛月兒仿佛忽然下定了決心,他拉住二壯的衣角,道:「二壯哥,瀑布那邊兒魚多,咱們去那邊兒玩吧。」
二壯撓了撓頭,道:「可我不想玩魚了,我想和你睡覺。」
薛月兒道:「哎呀,你不要急,還有一天呢,我們說好的哦。」
「那好吧。」
「走,我們去瀑布玩。」
「不要,俺爹不讓,說那邊兒危險。」
薛月兒裝作生氣,道:「我都是你媳婦了,你陪媳婦去一次怎麼了,你不告訴你爹,你爹也不知道。」
「媳婦!」二壯眼睛一亮,可還是猶豫,道:「可是...」
「哎呀,沒有可是,走吧,二壯哥哥。」
薛月兒連忙趁熱打鐵,拉住二壯的手,朝著瀑布的方向跑去。
...
陳安眼前的畫面再度扭轉,這一次變成了夜晚的山林。
薛月兒蜷縮在灌木叢中,身下是髒兮兮的棉被,可晚上的氣溫還是懂得她發抖,手腳冰涼,都有些沒有知覺了。
「月月。」
一個溫和的男聲響起,薛月兒(陳安)連忙坐起身來,看到來者,臉上露出笑顏。
「剛子哥。」
來者,是一個容貌尋常,濃眉大眼,臉上還有一顆大黑痣的小男孩,看起來十歲左右。
男孩蹲在地上,從懷中掏出已經冷了的囊,遞給薛月兒,道:「月月,我當時從後面打暈了二壯,他就當是你跑了,你放心。」
薛月兒點了點頭,抿了抿嘴,接過冰冷的囊,小口的用唾液將囊融化的軟一點,再小口吃掉。
「等明天,我再給你拿點好吃的來。」剛子看見薛月兒小口吃著囊,他的臉色紅撲撲的,也不知道是被凍得還是怎樣。
「恩。」薛月兒小聲道:「剛子哥,你來找我,別被你爹發現了。」
「不會的,他睡得可熟了。」剛子哥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薛月兒的腦袋,道:「我小時候聽山林迷路的先生講過書,我不知道你是哪裡來的,但俺爹他們這麼對你,肯定是他們不對。」
「先生說俺有慧根,要行善事,等俺長大了,俺就帶你走!離開這裡!」
「好!」薛月兒點了點頭,眼神中露出了對未來的期望。
...
...
眼前的場景再度變換,陳安發現自己越來越沒有思考的時間了。
他的心中泛起些許驚恐,又帶著「難以思考」的迷茫。
他竭盡全力的想要找到現在處境的「規則」,可腦海中根本難以泛起思考的時間。
隨著薛月兒眼前世界的變換速度加快,他仿佛徹底變成了薛月兒,他們兩個人在此時此刻,不分彼此,薛月兒所想,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是陳安的感受。
而屬於陳安自己的感受,似是在被緩緩侵蝕...
眼前的畫面,變成了朦朧的夢境,陳安知道,自己(薛月兒)夢到了山洪,以徹底的旁觀者視角夢到了,她夢到了一個慈祥的老爺爺,告訴她將要發生的事情,讓她趕緊逃離。
老爺爺說,自己是山神,是薛月兒的善良感動了他。
一周,一周後山洪就要來了,這個村子,包括附近都在山洪的範圍內!
夢醒,半夜時分,薛月兒從夢中驚醒,她迷茫的望著四周。
咬著牙,心中躊躇又猶豫。
終於,在第二天中午,剛子,也就是那個男孩來的時候,她道:「剛子哥,我...做了個夢...」
薛月兒如實告訴了剛子,聽的男孩一愣一愣的,他的臉色大變,將食物放下,道:「月月,俺相信你。」
「剛子哥,你,和我一起走吧。」薛月兒道。
剛子搖了搖頭,道:「俺爹,俺娘,鄉親們雖然對你不是好人,但他們從小對我很好,先生說,知恩要圖報。」
「月月,你等我,我去給家裡留下信,今天晚上,我們就離開這裡!」
「山外,先生留給了我地址,我們一定能找到先生的。」
「到時候,就是我們新生活的開始!」
剛子的眼神炯炯有神。
月兒聽著,也泛起了對未來的希望,她用力的點了點頭,道:「好!」
...
景色,再度變換。
這一次,陳安(薛月兒)看到的,是被山洪衝垮的村子,好像死了人,滿目狼藉,那些村民瘋了一樣的紅著眼睛,痛哭著,哀嚎著!
此刻是夜晚,他們拿著火把,在嘈雜著。
薛月兒躲在村子附近的樹上,一動也不敢動。
【為什麼...她沒走?】陳安感覺自己哪怕稍微思考以下,都用盡了氣力,腦海中的思緒像是粘稠的漿糊,根本難以動彈。
「他在這裡!」一個村民來到了薛月兒的樹下,舉起火把,火光映出了薛月兒驚恐的臉龐。
「妖女!」
「她是惡魔!」
「她是不詳!」
一聲接一聲的吶喊,嘶吼,帶著悲痛,帶著憤怒,猶如潮水般將薛月兒包裹!
薛月兒的臉頰,流下了清淚,沖刷著她因為重度營養不良而逐漸消瘦的身軀,沖刷著她黯淡起來的眸子。
「剛子哥...這和你說的...不一樣...」
薛月兒看到村民在撞樹,有人去拿梯子了,一片混亂,她難以思考自己要經歷怎樣的事情...
她不敢思考,也無法思考了,她噙滿了淚水的眸子,在人群中尋找著,想找到男孩的身影。
她沒有找到。
伴隨陳安眼前世界變換的,只有被男人粗暴拉下樹的疼痛,只有隨之而來的,猶如潮水般湧來的毆打!
這些村民,將山洪帶來的災難,全部怪罪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們宣洩著,心中的一切悲痛!
在,七歲的薛月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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