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我和宋祈年坐在後排,鍾時硯在前面安靜地開著車。
我盯著他放在方向盤的手看了許久,然後又上下打量了他身上那套灰色西裝,最後轉頭瞥了眼宋祈年身上的黑色西裝。
搞不懂。
一個建築專業出身的,一個航天研究院的,應該八竿子打不著吧。
鍾時硯估計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從後視鏡里看了我一眼:「他們院跟我公司另外一個合伙人有合作的項目,我是來蹭飯的。」
原來如此,看來他公司業務範圍還挺廣。
車內又陷入寂靜。
在等紅綠燈的間隙,我聽見鍾時硯開口問我:「你現在在做什麼工作?」
我突然感覺有些心累,原來上個星期他並沒有看見我。
「你還記得我們念初中的學校嗎?」
「當然。」
「我現在在那當老師。」
沒等鍾時硯作出反應,我繼續說著:「上個星期我看到你來接小朋友了,恭喜你成家……」
鍾時硯淡笑著打斷我:「你誤會了,那是我同事的孩子。」
「?!」我的面頰有些發燙,怎麼現在的家長都不自己來接孩子?!
黑色大眾在夜裡靜靜地行駛著,路邊的光芒在車窗上閃爍不定,投下斑駁的影子。
鍾時硯突然開口:「我沒結婚,還是單身。」
他的聲音有種溫柔、慢條斯理的感覺。
不過,他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我掐著宋祈年的手臂,那我是不是應該接著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
於是,「我也是。」
我努力保持著微笑,莫名感覺現在的氛圍好像在相親。
我從後視鏡里看見鍾時硯笑得眼角彎彎,仿佛所有的憂愁都在這一刻被驅散:「挺好的。」
雖然我不知道接下來應該說什麼,但我更不想讓鍾時硯的話掉在地上。
我硬著頭皮挑起新話題:「你們剛剛是第二場吧?」
「對啊。」鍾時硯輕聲細語。
「以後不要喝這麼多酒了。」
我感覺不止宋祈年醉了,他也有點。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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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了宋祈年的小區樓下。
鍾時硯下車拉開我這邊的車門,我正在費勁地拽著宋祈年往外拖。
鍾時硯微翹的唇邊帶著淡如輕霧的笑意,他向我伸手:「你先下來。」
我愣了愣,動作快一步腦子,輕輕地將右手搭在鍾時硯的手上。
他的手很溫熱,我感覺我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我的手掌上,直到被宋祈年的乾嘔聲驚得回魂。
我連忙看向他,幸好,他已經被鍾時硯扶下了車。
我走過去扶著宋祈年的另一邊:「還想吐嗎?」
宋祈年無力地搖搖頭:「不……」他突然轉頭打量著鍾時硯:「這男的誰?」
他的臉色很難看:「你對象?」
「……」
我沒敢看鐘時硯的表情:「你閉嘴吧。」
漆黑的夜晚,安靜得連心跳聲都能聽見。
儘管鍾時硯再三拒絕我送他到樓下,但我還是堅持著跟他下了電梯。
「今天給學長添麻煩了,謝謝學長。」
鍾時硯的頭髮有些凌亂,西裝外套早被他脫下搭在手臂上,他的桃花眼溫和地看著我,手按著電梯鍵:「不用這麼客氣,你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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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講我的職業生活。
沒過多久時間,孩子們的性格漸漸都顯現了出來。
還好我不臉盲,現在的我可以清楚地叫出來他們每個人的名字。
這個時候我就忍不住拉踩以前遇到的初中班主任了,記不住就算了,還把人家名字喊錯。
我記得當時那位兄台尷尬得臉都紅了,其他同學還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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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們大都比較外放,但這也不代表沒有靦腆的男孩。
有個男孩的性格很溫柔,他的溫柔是那種會讓其他人覺得他很有素質和涵養的溫柔。
這種男孩往往會非常受女孩們的歡迎,因為他尊重她們。
而了解他的男生也欣然與他玩耍。
但是,不了解的可能就是惡語相向。
什么娘炮啊人妖啊,什麼難聽的形容詞都有。
其實初一這個年齡段的小孩是很能聽得進老師的話的,因為他們去年還在上小學,小學的學生總是把老師說的話當天書,唯命是從,而這種效應是能延續到初一的。
但是我不能硬來,也不能把自己的姿態擺得太高,因為青春期的小孩大都很敏感。
先給兩人取個代號,溫柔男孩叫小柔,罵他人妖的男孩叫小妖。
在一次上課的時候我叫小妖:「靠窗的那個胖子,你起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小妖的表情從錯愕到尷尬,尷尬到委屈,其他同學的笑聲更是讓他臉漲得通紅。
我和顏悅色地看著他:「你現在知道你喊小柔娘炮還有人妖的時候他的感受了吧?」
小妖面帶羞愧低著頭。
我循循善誘:「那你現在該怎麼做呢?」
「小柔對不起!」
其實我這樣做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小妖的性格,他是一個耳朵軟,臉皮薄還有些沒心沒肺的男生。
我覺得我因材施教運用得還不錯。
這種事情其實處理起來很簡單。
但我以前的老師似乎是沒有這個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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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會除了拔河,其他項目倒還好,因為都有各自擅長的學生,怎麼說也是小升初的第一個學期,大家都活力滿滿。
而拔河就是得要有策略了。
通過偶爾地從窗戶和後門觀察,再加上有時候下課我依然在教室批改作業的間隙,我發現這群小孩都很服小柔。
女生不用說,不止她們,連我都非常欣賞小柔。
說實話,他有時候的舉手投足總是會讓我忍不住想起學生時期的鐘時硯。
他們給人的感覺都很穩,好像生來就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
至於男孩們,本來出言不遜的人也就那幾個,上次被我一個個「因材施教」修理了之後,他們也都正常了許多。
至少不會再死撐著故意看不見對方的優秀了。
拔河肯定需要一個領導人,簡單來說就是第一個喊口號的。
最關鍵的戰術是得把握好節奏。
我覺得小柔可以,事實上也的確如我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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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茉莉參加八百米比賽的時候因為體力不支差點暈過去。
我連忙背起她急匆匆地往醫務室跑,有幾個孩子一臉擔心地跟在我身後。
她們都是小茉莉的舍友。
校醫說小茉莉有些脫水,她的舍友們告訴我,小茉莉腸胃不好,但是昨天吃了很多垃圾食品,從昨天晚上就開始拉肚子。
我讓她們回去上課,我留下來陪著小茉莉輸液。
白花花的床單讓我有些出神,我之前好像也來這躺過,而且還不止一次。
其中有一次也是因為運動會,跟小茉莉一樣,也是跑了八百米之後。
當時做裁判的體育老師三心二意忘記記錄我們跑了多少圈,最後居然要求我們再跑一圈分出勝負。
那天我的精神不太好,因為前一天夜裡要債的人來我家大鬧。
儘管我鎖著門,但因為深夜寂靜,我能清晰地聽見外面客廳的一舉一動。
再加上我本就無比敏感,我覺得我自己無意識地把那些聲音放大了無數倍。
爆發吼叫的聲音、打火機的聲音、細碎抱怨的聲音、抽泣的聲音、突然砸碎菸灰缸的聲音、椅子拖拽的聲音……
反正跑完那一圈之後我直接天旋地轉暈在了地上。
失去意識之前我在心裡大罵這跑道可真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