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平凡的夏

  天氣熱的要命，一點兒風也沒有。剛下過的那場暴雨更像是助威一般讓水汽混著高溫黏在身上，一走動仿佛就能聽見過年那陣兒餃子餡被攪動的聲響，即便是混著清新的青草味也讓人不好過啊。李夏如往常一樣開車駛過長橋街，樹蔭一片一片從頭頂掠過只是讓人更加煩躁，「砰」「嚓」李夏被措不及防的聲響嚇了一跳，沒來得及想什麼先一腳踩下剎車，緩過那一陣兒推背感後急忙下車，入眼的就是車後方翻倒的電瓶車和剛剛爬起來的外賣小哥。「不是啊哥們兒，你這是急著趕飛機啊還是想試試我這剛換的保險槓啊，一個電瓶車被你騎得像寶馬似的。」李夏幫著把甩出老遠的頭盔遞過去，一臉愁容的看著車屁股那不小的坑。「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單快超時了，我實在趕不及了，要不咱加個聯繫方式。你先修車，後面的費用我肯定賠你。」外賣小哥急的滿頭大汗一邊不住的賠禮道歉。

  「算了吧，那錢你還是留著自己去看傷吧，你摔得也不輕，我就當破財免災了。」李夏擺擺手示意讓他先走，自己找了個樹蔭底下蹲著找修車公司。「嗯嗯，行，一會兒我把車給你送過來，嗯，謝謝啊。」李夏掛了電話，扯著領口扇風，這天兒簡直熱的不正常，一邊抱怨著，一邊四處張望哪兒能找個店吹個空調。不遠處發著綠光的三個大字引起了他的注意，看著車不多，李夏快速穿過馬路推門而入，「老闆，我要那個經典綠豆湯，多加一份薄荷水，謝謝啊。」說完李夏直接找了個靠空調近的位置坐下了，隨手抽了兩張紙一邊擦汗一邊打量，「謝謝啊。」真涼啊，李夏先喝了大半杯薄荷水，清涼甘甜的味道從口腔竄進鼻腔，止了從店外帶進來的燥熱乾渴後才用勺子舀起了軟糯的糯米和凍得微微發硬的綠豆，就這麼一點一點的慢慢咬著打發時間。

  「囡囡啊，你看看你要吃什麼啊，阿婆給你買哦。」李夏看著剛進來祖孫倆，估摸著應該是放學了，果然校服都是一樣的丑，李夏默默腹議著。唉？這個校徽看著挺眼熟啊，嘖嘖，原來是學妹啊，這校服果然是一年更比一年難看，想當年她們的校服也不至於那麼丑吧。當時他們的校服分夏季和秋季校服，夏季就是白色的短袖polo衫配黑色短褲，秋季則有兩套，一套純黑的外套和褲子，還有一套是純白的。平時隨便穿哪套都行，但是周一升旗的時候必須要穿純白的那一套，要是晴天還好，雨天根本就不敢想那褲腿全是泥，他搓褲子的那三年是真搓怕了，到現在他都不樂意穿淺色褲子。

  但是，坐在他前面的那個倒是很喜歡穿白色。每次李夏午睡醒來的時候第一時間看見的都是那人白色的後背，然後是露出的潔白細膩的後頸，最後是扎的高高的馬尾。在印象里那個人好像一直都坐在他前面，文化課，音樂課，實驗課，哪怕是體育課。「陳阮，你用的什麼洗髮水，好香啊。剛剛你在我前面跑步的時候，你頭髮上的香味就那麼繞著我。」李夏一邊壓腿，一邊找著機會跟陳阮聊天，「啊？有嗎？我也不知道啊，家裡用的我沒注意過。女孩揪住自己的一小撮頭髮湊到鼻子前聞了聞，也沒有李夏說的那麼誇張吧。「那邊的那個高個子黑衣服男生，你怎麼總是跟大家反著來呢，注意力集中。」聽見了老師點名，李夏沖陳阮擠了下鼻子就轉了過去，陳阮看著李夏作怪的背影偷偷低頭抿著嘴笑。

  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想起過陳阮了，以李夏現在的年齡算這個人已經占據了他大半的人生了，往後呢？不知道，估計要以思念度過餘生了吧。李夏把車送到修理廠後直接坐地鐵回家，打開燈後迎接的是兩隻瘋狂搖尾巴的狗崽子，「我回來了。」不知道是在跟誰說話，空蕩蕩的屋子裡沒有人回應，李夏把狗籠打開後家裡才多了點生氣。進入六月份以後溫度就快到三十度了，李夏也吃不下什麼，只是給三花和紅豆添完水、加好糧以後從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慢慢喝。人好像一到晚上就特別容易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

  陳阮已經走了一年多了，時間真是過的挺快的，李夏都已經開了一家分店了，可是日子卻比之前更難挨了。即便是在新店開業的日子也沒有人可以分享，白天還在興高采烈的和員工們畫餅、吹牛、分紅包，晚上就自己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一個一個的頻道調著，卻不知道該看什麼，算了，有點兒聲音也是好的。但，好像只有這種時候李夏才能理所當然的提起陳阮。在那些高興的日子裡提起她只會讓李夏覺得自己很矯情，明明自己的日子過得不錯、事業也成功，這時候偏偏要提起陳阮，同時還要表現的很遺憾，真裝啊，明明都已經比大多數人過的好了，卻還要想著自己那點兒沒得到的遺憾。

  在這個平常的夜晚，在白日的喧囂後混著路燈的清明和偶爾的車鳴聲，李夏終於可以借著月色的遮掩發泄著封藏已久的陳釀。感受到臉上柔軟的觸感，李夏摸著三花的頭輕聲說著沒事，沒事。我已經有了很多東西了，所以失去一點，沒事，人不可能得到他所有想得到的。這是很多次眼睛突如其來的感到酸脹時，李夏安慰自己的。

  那一天，李夏一如往常的做麵包，陳阮和平常一樣在上班前路過店門口，李夏把剛出爐的紅豆包拿給陳阮，兩個人約好晚上一起去接狗。然後是揮手、告別。這一切都那麼平凡，和昨天、前天、大前天一樣的程序，李夏甚至都能看到自己以後的那幾十年。李夏送別陳阮後一邊揉面一邊吐槽日復一日的重複做工實在是枯燥乏味，平凡到李夏還不知道這一天會有另外一個特殊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