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葬禮

2024-08-15 19:49:25 作者: 魚染長亭
  在不厭其煩鳴叫的鬧鐘的催促下李夏終於捨得離開舒適的被窩,簡單的洗漱一下就開始重複以往的工作。只是,今天好像缺了點什麼。缺了什麼呢?李夏百思不得其解,但容不得他多想,顧客的催促聲推著他手腳不停的結算、收銀。等回過神來空虛的胃已經開始示威,嘴裡也泛著苦意。李夏四處翻找著才發現早上出門太著急,什麼食材都沒有帶,只能拿起角落不知道是誰遺忘的麵包啃了起來,一邊翻找著外賣軟體。

  「嗯,不錯,這個紅豆吐司挺好吃的。」等等,紅豆吐司,李夏這才反應過來一早上心裡空落落的是為什麼了。陳阮今天沒有來拿麵包。對哦,陳阮已經死了,嗯,她今天不會來了,明天也不可能過來,後天、大後天、以後、這輩子都不可能再來了。李夏機械的嚼著嘴裡的麵包,眼前慢慢模糊起來。一顆一顆液體滴落在手背上、櫃檯上,「啪嗒啪嗒」的聲音打在光滑的大理石上,李夏又狠狠的把麵包塞滿口腔,仿佛要把誰撕碎一般拽下來一大塊狠狠咀嚼。今天的麵包真難吃啊,紅豆是酸的,麵包也粗糙的咽不下去。漸漸的李夏已經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只能任由他自己慢慢的滑落,他半倚在櫃檯邊藏在夾縫裡,手中卻還死死的攥著大半塊吐司。嘴中的麵包仿佛黏住了他的口腔和喉嚨讓她不能放肆地呼吸,缺氧的感覺隨之而來。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角滑落,擦去,再滑落,擦去,在滑落,怎麼都擦不乾淨。終於,堵住喉嚨口的那一口酸澀的麵包被咽了下去,小小的店面里傳來細微的哭泣聲,漸漸的是男人嚎啕大哭的聲音。路過的行人也不免側目,但也只是透過玻璃看見擺放整齊的麵包架,無人注意到躲在夾縫裡的男人。

  李夏大口的呼吸著僅有的氧氣,從這一刻他才真正的意識到陳阮的離開。他只是後悔為什麼自己昨天沒有推開所有人第一個跟陳阮說幾句話,為什麼自己要那麼懂事的退讓,他只要臉皮厚一點,他就可以見到陳阮最後一面了。他明明還有很多話想跟陳阮說,李夏想要憎恨所有人。他恨父母為什麼在他小時候就拋棄了他,兩人為什麼可以心安理得的再組成家庭,而他成為了多餘的那一個;李夏恨生父的婚內出軌和不作為,明明都是他的錯卻讓李夏自八歲起就活在了陰影中;他恨繼母的冷漠與厭惡的眼神,他每一次的討好都像是笑話,或許他在繼母眼中就是一個不該存在的污點;李夏恨那些女人,恨她們的無情與玩弄,自己的一腔熱情倒像是個跳樑小丑,她們樂意看見李夏的醜態和猙獰;他還恨陳阮,對,他恨陳阮。李夏恨陳阮擁有幸福的家庭,擁有美滿的人生。可是他更恨她早早的拋棄,陳阮跟那些人沒什麼兩樣。可是李夏不懂,他不明白是為什麼,為什麼只有他的人生是這樣的。

  陳阮的骨灰被陳父陳母帶回老家安葬,落葉歸根,落葉歸根。李夏簡直想要怒罵出口,陳阮生在沂州城,長在沂州,她的根就應該是在這兒,為什麼偏偏要將她剝落帶回那個她從出生起都沒回過幾次的地方。陳阮會害怕的,她應該不會習慣的,她肯定吃不慣那兒的香火,其他野鬼說話她肯定也聽不懂。對,說不定還會被那些孤魂野鬼欺負。想到這兒,李夏覺得自己快瘋了,他恨不得把陳阮的骨灰從那雙滿是皺紋的蒼老的手上強搶過來。可是一對上陳阮母親滿是紅血絲的疲憊的雙眼,他遲疑了。才三四天不見,那個優雅溫柔的女人已經滿頭銀髮,雙眼黯淡無光,面上青灰蒼白,半點也看不出往日的模樣。區區幾日,這一對夫婦被女兒驟然的死訊生生的壓垮了,在他們的身上李夏好像看見有什麼東西在流失。簡單的寒暄幾句,陳父就扶著陳母慢慢的爬上車,陳母動作緩慢僵硬只是手上還死死的抱著用紅布包裹著的骨灰盒。

  李夏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囑咐陳父陳母一路小心,然後就牽著三花回家了。起初李夏討要三花的時候陳母是不願意的,這已經是夫婦兩人唯一的慰藉了,陳阮走的太快太急,唯一留下的也只是三花了。可是每每一看見它,陳母總免不了觸景生情,日日傷心、時時流淚,身體也愈發不好了,仿佛陳阮的離去也帶走了她身體的一部分。在李夏的堅持下,陳父和兒子的勸說下,陳母終於鬆口。

  後來,陳父陳母將沂州的房子賣了,回老家養老了。他們來到沂州本就是在外打拼討生活,隨著年紀越來越大他們也想過回去,只是放心不下陳阮一人在沂州。現在陳阮不在了,他們也沒有牽掛了,回老家也能繼續守著陳阮的墓。李夏也幫著陳父陳母清理雜物,一些陳阮的東西實在帶不走,扔了又可惜,李夏就搬回自己家裡妥善安置。

  這一趟,李夏終於再次看見陳阮。他隨手把墓地周圍的野草拔盡,其實按照陳阮老家的習俗她應該土葬的,但是她在異地去世不好安置,只能火化後帶回來。「這張照片選的不好,沒有把你好看的樣子拍出來,你看見估計要鬧的。」李夏擦拭著墓碑,看著照片上的陳阮念念有詞。「不過也沒事兒,你在這兒,估計也沒幾個人來看你,也就我和你爸媽了。難看就難看點吧」李夏把玫瑰花束放在墓前,又用碟子擺了幾塊點心。李夏走了卻又好像忘記了什麼返回墓前,四處張望了許久,偷偷摸摸的在墓邊挖了個洞,不知道在埋些什麼,只是欲蓋彌彰的又往土上踩了幾腳。終於安心離去。

  李夏離開的時候與一個背著行囊的陌生男人擦肩而過,他沒有留意到這個男人離去的方向。很奇怪,男人在陳阮墓前站了許久,但也只是站著沒有說什麼,更沒有什麼動作。男人就像是一塊石像,路過的村民好奇的路過打量著他,他也不在意,就像入定一般,直到日落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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