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萬修則便滔滔不絕地說起了他的求學之路:
「學生年幼時就愛好念書,但是家裡貧寒,買不起書,只好去有藏書的人家去借來抄閱,有時候天氣冷,硯池裡的墨水都結了冰,我也不敢絲毫耽擱,這樣,才得已看了許多書。
後來年紀長些,私塾的夫子已經無法再替我答疑解惑,我就只能去有學問的夫子家中求教,夫子學問高深,求教之人也多如牛毛,我常常三五日才能說上一句話,其中酸楚更是無以言說。
如今托娘娘的福氣,書價便宜了,【萬盛書局】也即將要開遍大順,但好的教書先生仍是難求,學生的念頭便是,朝廷若能在各處開辦公學,規範私塾,多扶持教書先生,豈不是更加造福於民?」
話音一落,席上滿堂眾人神色各異,家境貧寒者對萬修則這番話太過感同身受,誰人不是如此過來的?若真能創辦公學,簡直是造福天下的大好事。
「萬狀元好提議!」
而家世顯赫者則一臉茫然,求學......這麼難嗎?沒經歷過......
尤其是趙柘,更是滿臉的不屑,求學難?那就回鄉下去種地啊!這京城是你該來的地方嗎?還想辦公學?更是異想天開!
若是讓寒門學子得到往上走的機會,豈不是要搶了他們這些世家子弟的位置?
他心想著,等一會席宴散了,回府一定要跟爹爹說一說,畢竟,他爹可是戶部尚書呢......戶部尚書說沒銀子,這公學還能辦起來?
所以趙柘輕蔑地看了一眼萬修則,最終還是沒說話。
也有人看向萬修則的眼神更加狂熱了,這麼貧寒的家境還能考中狀元,真是天縱奇才啊!
就連一旁涼亭中秦羽,聽了這番話也是對著萬修則看直了眼。
唔......她自小生活在鄉下,雖然沒念過書,但見村子裡的讀書人,都是像萬修則所說這般,求學十分不易。
有一回,她數九寒天的被養父母逼著去河裡洗衣裳,在冰面上救起來一個人,就是背著書簍求學的書生,人都快被凍僵了,還死死的護著自己的書呢。
於是她看萬修則時,也免不得帶上幾分崇拜和同命相憐......都是曾經受過苦楚的人啊,能走到如今的地位可真不容易呢!
沈惜月好整以暇地欣賞著眾人的反應,心情特別愉悅,哎呀,顧芷蘭這個開公學的主意,真是好啊!
顧芷蘭前世能成功走到那個位置,成為青史留名的人生贏家,肯定不是全憑運氣。
她的確狠辣,但不得不說,她身為穿越者,眼界和認知,肯定是非比尋常的。
顧芷蘭能想出的主意,肯定都是經過後世驗證過的......能用的直接用就是了!
慕容玄握了握她的手,似是在提醒她別笑出聲。
等底下人議論得差不多了,才緩緩開口道:「萬狀元這番話,真是叫人振聾發聵啊,廖榜眼,你父親是國子監祭酒,對於創辦公學一事,可有何看法?」
廖為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被點名,忙起身拱手一禮:「學生認為甚好!萬狀元一番話,只叫我等得以窺見寒窗苦讀的不易,如若朝廷開辦公學,育化天下人,乃是惠及國計民生之大計。」
慕容玄聽了哈哈大笑:「廖榜眼不虧是出身教書育人的門第,深得你祖父與父親的傳承之心。」
隨後看向下首,溫言笑道:「明日,請廖大人與廖太傅一同進宮議事。」
廖榜眼眼前一亮,太子殿下這意思,是要議公學這事兒了!
他剛想應聲,又忽而有些猶豫:「只是殿下,這創辦公學乃是萬狀元提議......」
「萬狀元的差使另有安排!」慕容玄擺擺手,挑明了示意他不必為這些細微之事擔憂。
萬修則也朝廖為拱了拱手,一臉懇切道:「聽廖兄一言,方知廖兄亦是心懷百姓之輩,公學一事,還請廖兄多費心了。」
廖為聽見這話,也不再客氣,辦學這事,他廖家確實比旁人更加通曉。
萬修則更是鬆了一口氣,這安排甚好,他再也不用提心弔膽了!
沈惜月始終笑吟吟的,嘿,這廖為的榜眼考得真不錯,以他家的家世背景,去辦公學真是再合適不過的人了。
一口氣安頓好了狀元和榜眼,慕容玄又看向探花秦朗,秦朗早有準備,當眾舞了一把劍法,迷得一旁的女子們鼓掌叫好,然後說自己想去兵部歷練。
慕容玄自然是無有不應。
趙柘挺了挺胸膛,接下來,就等著太子問自己呢!
他為了今日這場鹿鳴宴,特意寫了一篇全篇對仗的駢賦,用詞之華麗,用典之深奧,比之考場上寫的那篇,還要才華橫溢。
他深以為,這才是他的真實水平。
若不是他在考場上發揮失誤,殿試的時候,也就不會萬修則搶了先機,被點為狀元!
今日,他定要一雪前恥!
啊......屁股都坐不住了呢。
結果慕容玄對著他的滿眼期待,慢悠悠地收回視線,舉杯看向眾人,微微一笑:「諸位今日共飲歡樂!
趙柘:「......」
他不明白,為什麼太子不問他呢?難道就因為他爹是曜親王一派的嗎?但這能怪他爹嗎?分明是太子他自己不爭氣啊......怎麼還公報私仇呢?
他一臉茫然,但底下的新科進士們已經一同舉杯:「謝太子殿下!」
慕容玄微笑。
——
這邊鹿鳴宴一直熱鬧著,直到天黑方散。
那邊端王在空山寺坐了一整天,這一次,文殊菩薩沒能給他解惑,智空法師也沒能解惑,他在地藏菩薩的佛像前坐了半夜,想通了卻又沒想通。
茂平在沿路做好一切準備,只等著他從空山寺出來。
直到天黑透了,端王才拖著僵直的雙腿,慢慢出了智空寺,沿著遊廊往外走,這一側的遊廊上掛的紅燈籠,都是她捐的香油錢掛起來的。
端王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影子在燈籠底下掙扎紛擾,心緒也起伏不定。
除了智空寺,沒了燈籠,濃郁的夜色和已然有些悶熱的夏夜糾纏在一起,從四面八方湧來,將他吞噬其中。
端王下了台階,一步一步往山下走,仰頭望天,天上繁星點點,低下頭,身邊的侍衛也不敢說話。
侍衛高高舉著燈籠,伺候著端王上了馬,幾個侍衛也隨著上了馬,將端王護在中間。
清脆的馬蹄聲籠罩在悶熱中,剛剛響起就被濃黑的夜色吞噬了。
端王坐在馬上,一顆心左右搖晃著,勒著馬韁繩一步一步往城裡走.......突然,他看到前面不遠處憑空出現了星星點點的亮光,漸漸地,又籠罩成迷幻的佛像。
「佛......佛......」
端王看呆了,伸手就要去觸摸那團光暈,周圍沒人回應他,悄無聲息。
端王四下一看,圍在他周圍的護衛,不知何時,都消失不見了。